仿佛另有命運（組詩）

初梅

中秋月圓記

整個夜晚，都是月亮的

整個夜晚它在一個異鄉人的注視下，走遍人間

過一個個村莊，叩一扇扇門扉，清點團圓

整個夜晚，它看起來心情很好

在異鄉人熬過一個時辰，又熬過一個時辰的注視下

走遍人間，清輝均沾

——那缺失的一小部分，不必驚擾眾生

它自己知道，就好了

那個快變成空心人的異鄉人知道

就好了

就像你小時候偷吃了點心

婦人，請記住

我只給你半個小時

出了大門，向東，去文具店

給孩子打印作業，買兩個英語作業本，一個數學作業本

白糖沒有了，老陳醋也沒有了

所以，回來時，再向西

去一趟便利店

否則今天的晚餐，寡淡無味

好看的餐具也會覺得無趣

婦人，桃花自古攝魂

海棠、玉蘭、杏花、李花、紫荊、丁香

除了喜歡在萬道春光下

攬鏡梳妝，顧盼生姿

不能給你一棵青菜，也不會傳授你

一道食譜兒

你務必繞開它們走

婦人，如果你不但花去了雙倍時間

回來做飯時還發現

仍然沒有白糖和老陳醋

那么，好吧，我也不打算追究

就像你小時候偷吃了點心

媽媽假裝不知道

一個老環衛工人累了

他瘦小，羸弱，有點兒駝背

也許是個鰥夫

也許一天都沒有人，跟他說過一句話

并早被故鄉忘記

現在，他累了

他隨意地坐下去，將掃帚輕輕放在腳前

這是三月

他隨便坐下去，就坐進了春光里

就坐進了貼梗海棠和小葉紫李之間

就坐進了一個人，柔軟的視線里

——她有那么多久已不用的，高貴的修辭

現在，它們像植物一樣，都鮮活起來

現在，趁著鮮活，她在他背后的高樓上

打開窗戶，帶著疼痛，將它們

都奉獻給他

分 裂

“有時候，她一整天都在喝銀耳蓮子湯。”

“那么，她一定面若桃花。”

“然而生活的風霜，從未停止蘸著滄桑在她臉上涂鴉。”

“有時候她又一整天，都在喝黑米紅豆湯。”

“她有一頭烏亮的黑發仿佛從未露出時間的破綻？”

“風終歸是調皮的，常常撩開她稀薄的青春，逗弄她處心

積慮掩藏的雪。”

“有時候她一個月不出門，不說話，長久地站在陽臺上的

草木間。”

“但是她有時候又語速很快地，急于向偶爾的來訪者，

闡述她最近悟到的塵世道理——實際上這個淺顯的道理，

人盡皆知。”

有時候，兩個女人略帶戲謔地說到第三個女人

只是一個女人，和分裂出的另一個自己，在試圖探究一個

二次分裂的自己——

她那么陌生，仿佛跟她們毫無淵源，仿佛

另有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