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生 楊輝
摘要:孔子從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出發,用“畏”“愛”“節”“樂”(即敬畏、關愛、節制和親近)的方式來處理人與自然相處中的各種矛盾,形成了人類處理人與自然之關系的生態倫理智慧,也就是“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仁愛萬物”的生態道德觀,“取用有節”的生態自然觀,“樂山樂水”的生態情懷觀。孔子的生態倫理智慧為我們思考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成了協調人與自然之關系的倫理準則。孔子《論語》中不僅蘊含著豐富的生態智慧,也飽含著深刻的教育思想:在從事教育活動時,要尊重教育規律,按教育本身的邏輯進行教育;要有愛心,將愛滲透于整個教育過程之中;要把握教育的度,注重學生的整體和諧發展;要培養學生的人文情懷。
關鍵詞:孔子;生態智慧;教育價值
Abstract:From the view of nature that man is an integral part of nature, Confucius formed an ecological and ethical wisdom of how human beings hand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by “fear”, “love”, “moderation” and “closeness” to deal with various contradictions brought by peoples getting along with nature. The wisdom includes the view of ecological development of standing in awe of Heaven and resign to fate, ecological ethics of “love all things”, the view of ecological nature of “limiting the utilization and exploitation”, and the ecological feelings of “loving hill and water”. The ecological ethical wisdom of Confucius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us to think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and becomes the ethical criterion to coordin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Not only the ecological wisdom contained in The Analects, but profound educational thoughts. When engaging in educational activities, the law of education should be respected and the logic of education should be followed. Be loving and permeate the whole educational process with love; to control the degree of education, and focus on the overall harmonious development of students; and teachers should cultivate students humanistic feelings.
Key words:Confucius; ecological wisdom; educational value孔子是儒家思想的創始人,是我國古代最偉大的教育家,他創造并倡導的“敬天順天”“仁愛萬物”“取用有節”“樂山樂水”生態倫理理念,將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上升到了共生共處的和諧境界,為人類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實踐方略。面對日益嚴峻的生態環境問題,重溫孔子的生態倫理思想,挖掘其中蘊含的生態倫理智慧,對我們充分認識自然,與自然友好和諧相處,具有極其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孔子《論語》生態智慧中蘊含的教育哲理,更是我們從事教育工作的寶貴財富。
一、孔子《論語》中蘊含的生態智慧
1.“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
孔子“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主要體現在他的“敬天”與“順天”思想中。
首先,敬天。《論語》中有關“天”的論述一共出現了17次,大多數學者都認為,孔子所指的“天”是“意志之天”“是宇宙萬化背后的決定力量,是一個決定社會、自然與人生命運的至上神”[1],是萬能的主宰者。如: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論語·述而》)?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認為,“天”是人格化的神,是宇宙秩序的制訂者與維護者,它至高無上,明鑒萬物,能決定人的生死禍福,能對人進行賞罰。在談及“天”時,孔子總是懷著尊重的情感、虔敬的態度。如“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論語·泰伯》),是說對待至上之天要像偉大的堯帝一樣效法它,尊重它。孔子認為,天命不可抗拒,如果做了違背天地良心的事,“天”就會拋棄他、懲戒他,如“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論語·雍也》)。 孔子深刻意識到,“天”除了對人具有懲戒權之外,也了解并關心人間疾苦。當生活中遇到困難或身染疾病時,孔子與普通大眾一樣常常祈求于天,希望得到上天的幫助,如“丘之禱久矣”(《論語·述而》)。除了敬天,孔子也畏天。 畏是“‘敬的極度形態”[2],由敬而畏,則更進一步,除了恐懼,還有謙卑的情感。在《論語·季氏》中,孔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孔子把“畏天命”放在君子“三畏”的首位,足以說明他對“天”的敬仰與畏懼。孔子認為,天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能對人采取行動,能決定人的吉兇禍福。因此,他教育他的弟子及世人要畏天,否則,“獲罪于天,無所禱也”(《論語·八佾》 ) 。
其次,順天。有學者認為,孔子所言之“天”還含有規律的意思,“是世界秩序之源”[3], 打破這種秩序就意味著“欺天”。“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孔子用反問的語氣來闡述“天”雖不言不語,四季照樣運行,萬物照樣生長的事實,目的是強調“天”(即規律)的客觀屬性,要求人們要順天應命,尊重自然規律,按規律辦事。“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論語·泰伯》)“巍巍乎其有成功也。” (《論語·泰伯》)孔子認為,天是崇高無比的, 有其自身運行的規律與法則,因為堯能按天道行事,所以能取得令人無法用言語來贊美的偉大成就。孔子通過人們熟知的堯帝來教育其弟子并告誡大家,只有畏天順天,按規律行事,才能有所作為,成就事業。
通過孔子“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我們可以獲取解決當前生態環境惡化問題的倫理智慧:首先,敬畏自然。敬則尊重,畏則不可違逆,因為敬畏,所以懼怕。心存敬畏之心,方能行有所止。朱熹說:“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中庸章句序》)敬畏既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信念,有敬畏之心才會“謹小慎微”,才不敢恣意妄為地破壞自然環境,才會自覺維護自然界的生態平衡。“自然是生命之母,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4]167習近平同志反復強調的這些生態文明理念正是孔子“畏天順天”生態自然觀的具體體現。人一旦沒有了敬畏之心,就會變得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對大自然無序開發、粗暴掠奪就是人類對自然缺乏敬畏之心的表現,已遭到了大自然的無情報復。恩格斯曾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 [5]要避免自然界對人類的“報復”與“傷害”,就要常懷敬畏之心,以虔敬的心態對待自然,做大自然的朋友。其次,順應自然。人類文明起源于自然,人類發展依賴于自然,大自然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是人類須臾不可離開的親密伙伴。在孔子看來,對自然規律,只能遵循順應,不可違背與瀆犯,要敬之、畏之、順之。“敬天畏天”是“順天”的前提和基礎,“順天”是“敬天畏天”的目的和歸宿。“不以偉大的自然規律為依據的人類計劃,只會帶來災難。”[6]近現代以來,隨著人類改造自然能力的提高,人類開始輕視自然、藐視自然,甚至以征服者、占有者的姿態對待自然,為滿足自身需求向大自然毫無節制地索取,致使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遭受嚴重破壞。大氣污染,淡水資源缺乏,森林慘遭毀滅,耕地不斷減少,大批珍稀物種瀕臨滅絕等,都是人類違背自然規律產生的嚴重后果。“自然不是可供我們任意操縱的處置物” [7] 6,尊重自然才是人與自然相處的科學態度。“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殺雞取卵”都是急功近利和為了個人貪欲而違背自然規律的做法,面對日益嚴重的環境污染與生態系統慘遭破壞的嚴峻現實,人類應該擁有敬畏之心,牢固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
2.“仁愛萬物”的生態道德觀
“仁”是孔子倫理思想的核心。孔子的“仁愛”不僅體現在愛同類的“人”上,也體現在愛非同類的“動植物”上,孔子的仁愛是“愛所有的人和物”[8]。 孔子認為, 人與自然要和諧共處,就必須發揚人與人之間的仁愛品格,并將之向外推衍擴展,泛愛過渡到自然萬物,“仁厚及于鳥獸昆蟲”( 《孔子家語·五帝德》)。在孔子看來,用細目之網捕魚、射殺歸巢的宿鳥都是不仁的行為,因此,“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論語·述而》)而“啟蟄不殺,則順人道;方長不折,則恕仁也” (《孔子家語·弟子行》),則很好地體現了他的仁者情懷。同時,孔子認為,從大自然中獲取人類所需的生活資料要合乎“道”和“義”,濫殺動物是一種“不義”的行為,這種不義行為不僅會導致鳥獸絕跡,也會帶來云雨不興的后果。孔子曰:“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史記·孔子世家》) 這是告誡我們,殺死幼獸,麒麟就不會來到郊野;竭澤而漁,破壞了魚類的生長環境蛟龍自然不會再來光顧,也就不會調和風雨;搗毀鳥的巢窠,打碎鳥蛋,鳳凰就不會飛來棲息。山林茂密,曠野蔥綠,鳥獸自然樂于棲息,才會大量聚集繁衍,共生同長。孔子認為,生物都有靈性,同類生物間存在著特殊的“語言”,它們是“心靈”相通的。 麒麟、蛟龍、鳳凰更是同類之中的靈性之物,是同類中的“智者”,同類動物受到傷害,它們很快就會獲得相關“信息”而逃離危險之地,從此不再出現。先秦儒家思想中,“仁”的底線是“無傷”,也就是不侵害,不干擾,不毀傷。因此,孔子極力倡導“君子諱傷其類” (《史記 · 孔子世家》)。 孔子把對待動物的態度跟自然生態聯合起來的道德觀念,閃耀著其對世間萬物的終極關懷, 使仁愛突破人類自身向自然界轉化,極富生態與生命意義。可以說,孔子不僅看到了人與自然萬物的普遍聯系,而且看到了自然萬物的生命價值,將倫理學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擴大到人與自然之間,并確立起人與自然之間的倫理規范,體現了他珍惜生命、“仁愛萬物”的生態道德理念。
孔子“仁愛萬物”的生態道德觀念不僅強化了人的道德主體責任,也流露出其憐愛萬物、倡導萬物平等的生態倫理情懷: 首先,人類應該熱愛自然萬物,做自然環境的積極守護者。自然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場域,是人類永遠離不開的生命母體,大自然給人類提供了休養生息的棲息之地,提供了豐富的物質生活資料,人類理應承擔起保護自然的重要責任,就像我們永遠不能忘記母親對于我們的滋養一樣。對自然萬物,人類要關心和愛護它,而不是一味地占有它,統治它。恩格斯說:“我們必須記住:我們統治自然界,決不像征服者統治民族一樣,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樣。相反地,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們對自然統治,是在于我們比其它一切動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9] 159人是實踐活動的主體,具有主體地位,自然則是消極被動的客體,人與自然的關系主要取決于人而不是自然。所以,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必須由人來執行。自然萬物都是生命的結晶,都是自然界的常住“居民”,是自然大家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與獨特價值,都以自己的方式維護著生態系統的平衡。 “每一物種的存在,每一種生命的展現,都值得尊重和愛護,絕不應該任意踐踏和毀滅。”[10] 在處理人與自然環境之間的關系時,人類應該積極融入“仁”的情懷,以平等之心對待自然,關懷自然,以“毋我”的情懷包容自然萬物,以博大寬廣的胸懷接納自然, 與之和諧相處、協同共生。其次,人類應該做自然環境的精心管理者。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不僅是自然界的一員,更是具有道德責任的實踐主體,保護環境是其應然使命與責任擔當。“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并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11]人與自然是一個相互影響、相互作用、高度相關的統一體,人類應當熱愛大自然,善待大自然,以自己的智慧去促進和維護自然的和諧穩定,自覺成為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調節者。“天地萬物都是自然的造化,人與萬物同根同源,沒有高下之分,沒有尊卑之別。”[12] 人源于自然、依賴自然,破壞自然、傷害自然萬物就是傷害人類自己,正如倫理學家利奧波德(Aldo Leopold)所說:“大自然并非供人類掠奪的財富,作為大地共同體中的一員其有存在下去的權利。”[13]如果把自然比做一艘大船,那么人類與其他生命一樣,都是船上休戚與共的乘客,人類社會的發展與生態環境的興衰息息相關。只有愛護自然、珍惜自然,使地球上的生物各得其所,自然界才會出現勃勃生機的繁榮景象。在處理人與自然之關系時,我們只有像孔子所倡導的那樣,施“仁愛”于萬物,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將愛護自然、保護自然上升到全體公民道德要求的層面,才能從根本上緩解當下日益加劇的生態危機。
3.“取用有節”的生態自然觀
孔子一貫反對無節制地濫用自然資源,倡導“取用有節”。人類生活于天地之間,對自然界不可能做到秋毫無犯,但要求人們在獲取物質生活資料時一定要把握好“度”,不盲目攫取。對于谷物與瓜果,他認為應該“不時不食”(《論語·鄉黨》)。孔子提倡“不時不食”,就是反對違背時令取物、無節制的索取行為,既體現了他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上的仁本情懷,也反映了他“取用有節”的生態消費觀念。“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 (《禮記·祭義》)儒家非常看重孝,把孝作為判斷一個人品德是否優良的重要標準,主張“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論語·學 而》)。 孔子 將“不以其時”、毀木害獸視為不孝,可謂對仁推及物無以復加,足見他對自然生命的重視與尊重。孔子不但親自奉行“取用有節”的生態消費主張,甚至把這一主張上升為對封建統治階級的具體要求。他提出了“國君春田不圍獵,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鳥卵”(《禮記·王制》) 的觀念。“春田不圍獵”與“不掩群”,就是要求統治者遵循動物生長的自然規律,不在春季動物繁育期間無節制地圍獵,不對野獸趕盡殺絕。“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 (《論語·述而》) “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論語·八佾》)。本來,孔子重禮、尚禮,不謙遜意味著越禮、違禮,為儒家所不齒,但在同因節儉帶來的寒磣相比,孔子寧愿違禮而選擇過一種儉樸的生活,足見他對節儉的重視程度。作為個人美德,節儉無疑從更廣泛意義上包含了對自然資源的愛護和珍惜。可以說,孔子“取用有節”的生態倫理思想既體現了其對自然萬物的善意關懷,又展現了他對生態平衡問題的理性論斷。
孔子“取用有節”的生態消費觀對于我們應對日益惡化的自然環境、日漸枯竭的自然資源無疑具有非常重大的現實意義:首先,繼承孔子 “取物有節”的生態消費觀念。任何生物都是生態系統的有機組成部分,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合理性。 生態學理論告訴我們,整個地球就是一個巨大的生態系統,它由非生物環境(包括陽光、溫度、空氣、水和濕度、土壤)、生產者(綠色植物)、消費者(動物、人)、分解者(微生物)組成。這個系統的最基本特征就是整體關聯,生物與生物、生物與非生物之間相互依存,共同維護著整個系統的動態平衡。在一定時期和限度內,生態系統具有自動調節的能力,系統內生產者、消費者和分解者之間能夠保持著動態平衡。但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是有限的,一旦超出一定的限度,該系統就會失去平衡,失衡后的生態很難在短期內得到有效恢復。只顧眼前利益,過度開采、違背規律利用自然資源,超前消費自然資源、寅吃卯糧的做法,都會成為導致環境惡化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以說,孔子“取用有節”的生態消費觀為人類的可持續發展指明了方向和路徑。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同志一直強調其“環境生產力理念”,把“自然休養”發展為更為積極主動的“生態修復”,強調“給自然留下更多修復空間”。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同志再次強調要“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要求把生態文明建設融入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的各方面中,形成節約資源、保護環境的時代格局,為子孫后代留下天藍、地綠、水清的生活環境。其次,吸取孔子生態消費觀中“取物勿盡”的生態補償原則。孔子取用有節消費觀念啟發并教育我們,獲取生活所需物質時要有一定的度,有所取,有所不取,要有所保留,不可盡物而取。自然資源是有限的,只有有節制地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才能使自然資源得到永續利用。對于非再生資源(如煤炭、石油等),由于人類的使用,只會逐漸減少,一旦用完,就會資源枯竭。而可再生資源雖然可以再生,但如果處置不當,過度利用,影響了其生存條件,也會變成非再生資源。“生態環境沒有替代品,用之不覺,失之難存” [14]233,我們不能無償地獲取某一自然物,對自然資源要自覺地進行報答性補償,如定期伐木、適時植樹造林、實行休漁期等。人類社會進入工業社會以來,在“人類中心”思想理念指引下,人類總是以功利的尺度來對待和衡量自己的行為,人與自然的關系成了一種征服與被征服、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與發展,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得到空前提高,更是加速了對自然的掠奪性開采步伐,許多自然資源已日漸枯竭。 “生態環境問題歸根到底是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問題” [15], 環境問題與資源過度開發、粗放利用、奢侈浪費息息相關 。習近平同志多次強調,“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 [14]230。面對日趨緊張的自然資源,瀕臨滅絕的珍稀物種,日益失衡的生態環境,我們應該以孔子“取用有節”的生態消費觀念為指導,遵循自然生態系統的運行規律,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樹立崇尚節儉、永續利用的觀念,摒棄過度追求物欲的生活態度。
4.“樂山樂水”的生態情懷觀
《論語·雍也》中最早記載了孔子“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思想。孔子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論語·雍也》)“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是把自然山水人格化,以人性感悟自然之性,將人的主觀能動性與自然山水結合起來。在孔子看來,“智者”和“仁者”都是道德修為極高之人。孔子高度贊美“仁者”和“智者”,目的是為了鼓勵和教育他的學生及廣大民眾都來做這種“智者”和“仁者”。這種“仁者” 和 “智者”既長壽又快樂,也是人生追求的目標和最高境界。生態情懷是“人們在自我發展的過程中對與自己生存環境緊密相連的大自然所產生的一種普遍情愫”[16] 。山水是自然的構成要素,是自然生命的象征,是生命的源泉和棲息地。親近山水就是親近大自然,回到山水中來就像真正地回到自己的家中一樣。孔子把大自然作為居所來對待,由對自然的感悟向對人生的感悟過渡,由此喚起人的道德意識,繼而擴展為人的道德行為,可以說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最高體驗,是儒家思想與生態情懷觀念的完美結合。
孔子“樂山樂水”的生態情懷觀是相當高明而有遠見的。當今社會生態環境惡化,正是由于人們普遍缺乏“樂山樂水”仁者情懷,只顧眼前利益,不管子孫后代發展的結果。由于人類亂用地球資源,違背生態道德,特別是代際生態倫理道德,雖然經濟空前繁榮,GDP迅猛增加,但也使環境慘遭破壞,出現了嚴重的生態危機。大自然不僅是萬物賴以生存的基礎,也是人類快樂的源泉,人類須臾離不開大自然的恩賜。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地球上的山山水水都是全人類共享的生態資源,只有具有“樂山樂水”的人生情懷,才能使這些生態資源與人類融為一體,進而得到有效保護。孔子將“樂山樂水”的生態倫理思想與君子情懷有機結合起來,把社會中的倫理思想與大自然中的事物聯系在一起論述,對于我們正確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全新的視角。高山沉穩,流水靈動,這既是對自然界仁與智的體悟,更是對山水自然的深刻理解。雨過天晴,大自然千姿百態,令人陶醉。無聲開放的花兒,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飄浮不定的悠悠白云,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這一切都孕育著無限生機,都是大自然靈動活潑的組成部分,它們和人類相依并存。 孔子“樂山樂水”的生態情懷觀念,不僅教給人們一種承認事物多樣性的世界觀,而且教會人們用審美的眼光看待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它使人懂得,自然萬物是人類的朋友,能與人類發生情感上的交流,人在與自然親近的過程中,油然而生一種對自然發自內心的向往與崇敬。“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 [17]42, 生態的興盛與文明是一體的,生態文明必須有山清水秀的自然環境。保護生態環境,營造碧水藍天的綠色家園,是擺在我們每一位地球居民面前的緊迫任務。
“發源于歐洲的現代工業文明把文明與自然之間的張力推到了極限”[7]7。隨著后工業時代商業競爭所引發的物欲膨脹、道德淪喪、人文精神蛻化與衰落,人類對大自然的索取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沙塵與霧霾、反常的雨雪、極端的干旱等現象,時而出現的瘟疫,正是大自然對人類極端自私行為發出的警告。“天地者,生之本也” (《荀子·禮論篇》),生命起源于自然界,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更是依賴于自然界。在生態危機日益嚴重的今天,人類理應從孔子“畏天順天”“仁愛萬物”“取用有節”“樂山樂水”、融入自然的生態倫理智慧中,進一步獲取豐碩的生態思想養分,借鑒其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熱愛自然、感恩自然、保護自然、取之有節、用之有度的生態倫理理念,順應“天行有常”的自然規律,進一步審視人類自身的活動,使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
二、孔子《論語》生態智慧的教育價值
1.尊重教育規律而教
遵循學生身心發展規律而教。任何事物都有其變化和發展規律,面對自然界,孔子順應自然發展規律,提出了“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念。同樣,對待教育,我們也應該“遵守自然的秩序”[18]27,“根據兒童的天性、年齡、能力進行” [18]27。只有尊重學生的特殊性,尊重教育規律,才能更好地促進學生發展。探討教育規律,離不開對教育本質的追問,早在兩千多年前,中國的先哲們對教育問題就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討論,《中庸》開篇即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禮記·中庸》)。教育的本質是什么?就是要依照人的“天命”順性而教,在遵循學生身心發展規律的基礎上,找到學生的“最近發展區”,根據學生的興趣愛好有針對性地施以教化。人的認識過程是一個由感性到理性、從一般到特殊、由簡單到復雜、由量變到質變的連續不斷的發展過程,因此,教育也要遵循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由具體到抽象的順序逐級展開,既不“拔苗助長”,也不“陵節而施”。“劈柴不照紋,累死劈柴人”, 劈柴需遵循木柴的紋理,我們從事教育工作也應該遵循學生身心發展的規律,否則,就如同不按照木頭的紋理去劈柴一樣,必然勞而無功,或事倍功半,有時還會適得其反。
尊重學生具有差異性的規律而教。“一個孩子就是一個世界”,這句話形象地說明了學生間的差異性。“孔子教人,各因其才”,因材施教,也是我們從事教育工作必須遵循的基本規律。 每個學生就像一粒種子,他可能會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也可能長成一棵小草,我們不要奢望小草能長成參天大樹。“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樹有大樹的作用,小草有小草的價值,正是生物的多樣性,才構成了豐富多彩的外部世界。教育能給這個生命的只有溫度、濕度、養分……這顆種子最后長成大樹還是小草,是由其固有的本性(種子)決定的 。面對個性各異、知識基礎及文化背景不同的學生,教師就應該充分尊重每個學生的獨特性,選擇最有效的教育途徑,使每個學生都能在自己現有基礎上獲得最大限度的發展,成為最好的自己。在教育過程中,要求內容一致、方法上搞“一刀切”,把不同發展水平的學生混在一起,讓他們接受同樣難度及內容的教育,都在違背教育規律,最終必將導致失敗。
2. 融入愛的情感而教
將愛貫穿于整個教育過程之中。我國近代教育家夏丏尊先生說:“教育之沒有情感,沒有愛,如同池塘沒有水一樣。沒有水,就不成其為池塘,沒有愛就沒有教育。”[19]被愛是每個學生內心的渴望與欲求,當學生的這種心理訴求得到滿足后,就會從內心深處對老師產生依戀感和親近感,并將之升華遷移至學習上,從而產生良好的學習效果。教育過程中,經常有教師假借 “愛”的名義,用粗暴的方法對待學生,用體罰的方式 “規訓”學生,用諷刺挖苦的口吻數落學生。這種做法連同類之間的“愛”都沒有做到,更不用說達到孔子 “仁愛萬物”的境界了,久而久之,這些學生很可能會與教師產生對立情緒,從厭惡老師到厭惡學習進而厭惡校園生活,甚至自暴自棄,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保羅·弗萊雷這樣概括教師的工作:“它是這樣一種工作,要求那些從事教育活動的人培養特定的愛,不僅要愛他人,更要愛教學所包含的過程。沒有愛的勇氣,沒有不輕言放棄的勇氣,就不可能有教育。簡言之,沒有長期培養的新鮮而深思熟慮的愛,是不可能做好教育工作的。”[20] 可以說,教育工作就是愛的工作,愛學生是教師從事教育工作的前提,也是教師高度事業心和責任感的真正體現。
給學生無差等的愛。教育實踐告訴我們,作為教師,喜愛各方面表現優秀的學生容易,而要喜愛每個學生則不容易做到,喜愛學習成績差的學生則更難。教育過程中,相當一部分教師說起所教的優等生來,總是津津樂道,如數家珍,而在對待“差生”特別是“雙差生”時,他們的態度則截然相反,不是抱怨,就是不管不問。強調教師給學生無差等的愛,就是要求教師不僅要愛學習成績好、身體健康、長相漂亮、聽話和家庭條件好的學生,還要愛學習成績差、調皮搗蛋、 學習習慣欠佳、家庭貧寒甚至身體有殘疾的學生。孔子的“仁愛”不僅涉及同類的人,還“泛愛”過渡到萬物之間,這種超出同類、泛愛萬物的偉大思想與歧視“差生”的觀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有被愛的權利,雖然我們老師無法達到孔子“仁愛萬物”的高度,但至少我們要做到一視同仁地愛每個學生,像父輩、兄長一樣,把每個學生都當成自己的子女或兄弟姊妹,關心每個學生的成長,給學生以春天般的溫暖。 教育是愛的共鳴, 我們更要借鑒老子“仁厚及于鳥獸昆蟲”的理念,讓學生推己及人,學會愛父母、愛老師、愛同學、愛眾人,為他們的家國情懷奠定愛的基礎。
3. 把握好度而教
把握好教育內容與方法的度。面對自然,孔子力倡“取用有節”“不時不食”,就是告誡人們要把握好“度”。我們從事教育工作也要從學生的實際出發,把握好教育內容與方法的度。 為了教會學生,許多老師上課前總是認真備課,詳細設計教案,課堂上唯恐學生聽不懂、記不住,因而“爭分奪秒”“唯恐疏忽”,反反復復“傳授”自己認為重要的知識 。 一堂課下來,自己設計的“教案任務”完成了,覺得對學生總算有了交待,可教學效果并不好。他們的問題主要出在沒有“留白”,沒有讓學生進行足夠的腦力勞動,沒有積極發展學生的思維,沒有給予學生思考的空間。蘇霍姆林斯基指出:“在課堂上,教師不僅要想到所教的學科,而且要注意到學生;注意到學生的感知、思維、注意力和腦力勞動的積極性。”[21]如果教師不能把握好課堂教學的度,把課堂當作自己個人的舞臺,唱獨角戲,久而久之,學生就會對老師產生強烈的依賴,思維也會變得遲鈍。孔子“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論語·述而》)的教育理念,正是其把握學生“思考之度”行啟發之策的表現。
把握教育評價與管理的度。 教育過程中,除了把握好教育內容與方法的度外,還要注意教育評價與管理的度。心理學上有個“超限效應”現象,是說一個人在遭遇到外界過多刺激時,就會出于本能而萌生自我保護機制,產生逃避傾向。當外界刺激過強(作用時間過久)時,人就會產生厭煩或逆反情緒。 也就是說,人的心理承受力有個度。老子提出的“物極必反”以及孔子說的“過猶不及”,講的都是把握度的重要性。把握好教育的度,是教育的本然要求。在利用多媒體進行教學的今天,有些老師上課完全依賴于教學軟件,一上課就給學生播放視頻,教師在課堂上幾乎不講課,他們由課堂的組織者、指導者變成了鼠標的操作者,課堂演變為“現代化的滿堂灌”。這種“現代化的滿堂灌”和教學中的 “滿堂問”“滿堂夸”,以及為了體現學生主體地位而采用的“放羊”式管理模式,都是沒有把握好教育中的度的表現。
4.培養學生的人文情懷
倡導聯系生活的教育。人類社會產生之初,教育與生活是一體,教育在生活中進行,生活是教育的內容。隨著社會的發展,教育逐漸從生活中分離出來,在功利主義思想引領下,我們的教育太注重學科知識的傳授而忽視了學生仁愛之心、感恩之心、善良之心的培育,嚴重脫離了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脫離了生活的教育,學生的境界是低端的,情趣是低俗的,志向是膚淺的。“不少學生認為,讀書就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讓父母和自己過上好日子,而沒有把自己將來的事業,同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聯系起來,沒有對國家未來的關心,更沒有對人類命運的關懷”[22]。斯賓塞的“為完美生活做準備”、杜威的“教育即生活”、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等思想,都充分論證了教育與生活的不可分離。只有當教育與生活有了真正的內在聯系之后,學生面對的世界才是生命的世界,具有生活情調的世界,有情感的世界。
加強人文精神的培養。人文情懷是學生核心素養中人文底蘊的內核,在人文底蘊素養中起關鍵作用。擁有人文情懷的人,具有博大的胸懷,擁有高尚的心境與情趣,能以平等、尊重的目光看人待事,能站在人類長遠發展的立場來關切人類生存的意義和價值。孔子倡導“樂山樂水”,就是要培養學生的人文情懷,培養學生熱愛生活的人文情愫。由于學校人文素質教育的缺位,許多學生人文精神缺乏,人格發展不健全,心理健康問題層出不窮,校園失范行為頻發。因而,加強學生人文精神的培育應該成為教育的主旋律,把學生培養成熱愛生命、積極進取、志存高遠、胸懷天下的人,理應成為我們的教育目標。
教育是創造人生幸福的事業。對學生而言,學習成績并不是唯一的,可以鼓勵學生偶爾做一些“無用”之事,做有情趣之人,比如,風和日麗的季節躺在草地上看看藍天與白云,下雨天打著傘聽聽滴答的雨聲,晚上看看皎潔的月亮、數數滿天的星星……這些看似無用的事,能使我們的人生更美好,使我們的人生充滿情趣。
三、結語
“畏天順天”的生態發展觀、“仁愛萬物”的生態道德觀、“取用有節”的生態自然觀、“樂山樂水”的生態情懷觀,構成了孔子生態倫理觀念的具體內涵。尊重教育規律,按教育本身的邏輯進行教育;將愛滲透于教育的過程之中;把握教育的度,注重學生的整體和諧發展;培養學生的人文情懷,則是孔子倫理思想對我們從事教育活動的智慧啟迪。無論與自然相處還是從事教育活動,都應該遵循規律,以敬畏之心對待自然與教育,才是我們應該擁有的處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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