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公共圖書館文化創意產品開發存在問題與解決思路

梁雯雯

(南京圖書館，江蘇 南京 210018)

1 引 言

2016年，原文化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與國家文物局聯合出臺《關于推動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開發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了文化文物單位要促進優秀文化資源實現傳承、傳播和共享，逐步形成形式多樣、特色鮮明、富有創意、競爭力強的文化創意產品體系[1]?！兑庖姟返某雠_為各類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文化館等文化單位的文創工作提供了政策支持。2017年11月4日，在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十次會議上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第四十一條規定：“政府設立的公共圖書館應該加強館內估計的保護，并通過巡回展覽、公益性講座、善本再造、創意產品開發等方式，加強古籍宣傳，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盵2]隨著國家相關政策和法規陸續出臺，文創產品開發已經成為公共圖書館業務工作的新內容。國內公共圖書館界不僅在文創產品開發上進行了實踐探索，如一些文創開發試點單位推出了具有圖書館文化元素的產品，并且在政策研究、理論研究和國內外圖書館文創產品研究等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然而，相較于博物館，我國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的研究和實踐尚處于初步發展階段，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和待改進之處。

2 我國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的開發存在的問題

公共圖書館界的文創產品開發尚處于探索階段，沒有一套科學合理的建設方法進行實踐指導，在工作中存在國家層面和地方層面政策缺位，在設計中存在對圖書館文化內涵的認同感不足等問題。

2.1 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實踐上存在政策缺位

首先，在國家大力提倡“雙創”的背景下，2016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了《關于推動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若干意見》的通知，明確將各級各類圖書館列入開發文化創意產品的文化文物單位行列。2016—2019年，各省也根據本區域工作情況陸續出臺了文化文物單位創意產品開發的相關政策文件，對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的開發主體、體制機制、營銷體系和保障措施等方面進行了界定和明確。然而，由于公共圖書館的自身屬性，國家層面和地方層面的政策文件從發文名稱和主題上并未直指實施文化創意產品開發的主體為圖書館，而是以上位類名稱“文化文物單位”將圖書館囊括在內，如2018年原北京市文化局發布的《關于推動北京市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試點工作的意見》[3]、2017年原江西省文化廳發布的《關于推動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開發實施意見》[4]等。這種將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責任主體涵蓋圖書館而不以圖書館為文創產品開發主體的情況在其他各省均普遍存在。

其次，現行政策對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依托的文化資源、開發流程、開發標準、開發質量等尚未作出明確規定，而這些元素正是圖書館文創開發的核心競爭力所在。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是通過人的知識和智慧創造對圖書館的資源進行重構或者融合其他文化資源，形成新的、具有高附加值和高知識性的服務手段和方式[5]。雖然公共圖書館界已通過評估定級的方式來考核文創產品開發水平和質量，如在第六次全國縣級以上公共圖書館評估中將“文創產品開發”列為一項重要的評估指標，并設置了“文創工作組織策劃”和“有文創產品”兩項加分項，然而，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的能力提升需要規范開發操作流程，制訂生產標準。制定貫穿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的創作、生產和流通全過程的鼓勵性政策是當前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再次，現行政策鼓勵公共圖書館建立激勵機制，獎勵相關工作人員，但未對會計制度做相應調整。一方面，文創產品的開發從本質上說是一種市場行為，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員的投入，與之同步的就是圖書館必須要解決資金和人才的現實問題；另一方面，圖書館開展文創產品開發涉及收益分配、激勵機制的難題。國家和部分省份意識到了這一問題，嘗試對收入收益分配做細化說明。《意見》要求各文化文物單位探索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并指出文化創意產品開發取得的收入按規定納入本單位預算統一管理。地方政府如北京市在《關于推動北京市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試點工作的實施意見》中明確了“經職工代表大會同意，試點單位可從文創產品開發取得的凈收入中提取70%及以上獎勵開發工作人員”[3]。在上述政策中，文化文物單位是可以根據文件中的相關規定自主支配文創開發所取得的收入的。但在實際工作中，圖書館執行的是事業單位的會計制度，實行的是“收支兩條線”的管理方式，文創產品開發所獲得的經營收入不得直接用于本單位的支出，必須上繳并由財政部門統一編制收支預算。因此，適當調整圖書館的會計制度是調動文創產品開發積極性的有效辦法。

2.2 公共圖書館文化內涵與文創產品開發實踐之間存在認同感不足的問題

文創產品屬于知識產品的范疇，是人類的知識、智慧、靈感、想象力的物化表現[6]106。公共圖書館是保存和傳播文化的機構，擁有豐富的文獻信息資源、空間資源和文化資源，能夠為文創產品開發提供文化底蘊深厚、藝術價值豐富的設計素材。然而，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實踐中對圖書館文化內涵的深度發掘遠遠不夠，簡單地說，公共圖書館文化、閱讀文化和地方特色文化等在文創產品開發中還未得到淋漓盡致的呈現。

第一，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中對館藏資源、空間資源和歷史文化資源等的創意元素提取存在數量不多、質量不高的問題。圖書館的館藏資源是中華民族歷史遺存和文化積淀重要組成部分，以精品館藏為設計元素，通過藝術創新和技術創新，賦予精品館藏新的表現形式和生命力已成為大部分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的首選。中國國家圖書館最先嘗試依托館藏清彩繪戲曲人物圖譜《慶賞升平》中的公主、狀元、孫悟空等卡通形象為靈感設計的公交卡、書簽等生活小物。該文創產品的開發形式僅呈現出《慶賞升平》中戲曲人物形象，并未對館藏的文化內涵進行深度挖掘，如升平署是清代宮廷戲曲演出機構，宮廷內每逢朔望節令、喜慶大典及某些日常演出由升平署所屬演員承應。山東省圖書館以館藏珍品《木蘭秋狝圖》中的繪畫元素為元素，設計出用來照明的臺燈。遺憾的是，該產品并未體現清代“木蘭秋狝”的政治意義和歷史作用。

第二，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中對以書籍、文學和閱讀為創意元素的產品關注較低，產品較少。閱讀行為主要來源于人的求知和審美需求，而圖書館文創產品自身具有信息承載性的特性，能夠激發讀者的求知和審美需求，驅動讀者的閱讀行為。國外一些圖書館嘗試從著名的文學作家和經典作品中提取文化創意，如費城自由圖書館以文學歷史人物為原型開發設計出精致玩偶，人物原型既有現實中的文學作家，也有文學作品中的虛擬人物，包括英國著名作家簡·奧斯汀、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童話故事《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愛麗絲和“瘋帽匠”等，每一個人物玩偶都蘊含著深刻的歷史背景與意義[6]110。與從館藏中提取創意靈感不同，這種從文學作家和經典作品中提取文創創意的產品開發方式，更倚重作家和作品的知名度和傳播性，更加側重從用戶的視角進行設計；并且這類文創產品以豐富的表現形式向公眾展現文學作品，是圖書館文化教育和閱讀推廣的延伸。遺憾的是，我國圖書館文創產品和閱讀文化元素的融合還遠遠不夠。

第三，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中對地區特色文化符號的利用存在流于形式的現狀。地區文化特色文化是以自然環境、城市景觀、風俗人情為標志所形成的特色文化，彰顯著人們獨特的生活方式、思想觀念和審美趣味[7]。隨著我國現代化進程的推進，圖書館的文獻收藏功能、文化傳播功能以及建筑物的文化符號功能都成為一個地區不可缺少的文化要素。我國公共圖書館也開始嘗試從所在城市的地方特色文化視角發掘創意來源，如福建省圖書館開發的“閩南意趣”水杯墊，在內容上以紅磚厝、番仔樓兩大閩南特色的民居為表現形式，從建筑維度反映閩南文化的獨特性；在畫面上，色彩鮮亮畫風活潑，從人文維度反映閩南人愛拼會贏的性格特點。除此之外，圖書館文創產品同質化的現象日趨嚴重。大部分圖書館文創產品的設計師以環保布袋、水杯、杯墊、書簽、絲巾等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物品為載體，并在地方文化的表現上乏善可陳。例如，表現江南地區的地方文化多采用水鄉、戲曲、荷葉等元素，表現東北地區的地方文化多采用山嶺、雪景、剪紙等元素。產品品類雷同、功能單一，久而久之讀者對圖書館文創產品的熱情會慢慢消退。

3 我國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工作的新思路

當前，我國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中存在的問題是由圖書館事業發展水平與我國文化產業快速發展進程脫節所造成的。更重要的是，我國目前正處于“互聯網+”時代融合發展和提倡創新的社會背景之中，由此會引發一系列由創新發展所產生的行業難題，文創產品開發就是在此背景下出現的。面向未來的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工作要獲得發展，一方面，要主動爭取上級部門在政策層面的扶持，為文創產品開發工作創造可持續發展的空間；另一方面，在設計層面要主動打破壁壘，嘗試跨界合作發展，為文創產品的開發工作供良好的生態環境。

3.1 需要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政策扶持

文化創意產品具有與生俱來的經濟屬性，公共圖書館作為公益性文化事業單位，不能完全適用于國家層面和省級層面關于文化文物單位相關的文創產品開發政策，而文創產品開發對圖書館而言是一項新興的業務，尚未探索出科學合理的建設方法，因此更加需要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政策扶持。

首先，公共圖書館應積極爭取將圖書館文創產品主體進行細化和分類的政策，這關系到圖書館以什么樣的方式進行文創產品開發。目前圖書館文化創意產品開發的主體形式有三種：圖書館、圖書館+社會力量、社會力量[8]。如何區分圖書館作為文創產品開發主體和圖書館與社會力量共同作為文創產品開發主體，如何界定圖書館、社會力量的權利和義務，是否允許圖書館設立獨立開展文創產品開發的下屬企業等問題都需要政策層面更加清晰的界定。圖書館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形成調研報告、研究報告等文本，積極向國家和地方政府反映上述問題。一是通過定期專題匯報的方式向主管部門反映情況和實際問題，力求讓主管部門認識到文創產品開發的實際困難；二是主動尋求地方的政府政策研究室、社會科學研究機構、高等院校、智庫等部門的幫助與業務指導，力求獲得文創產品開發的理論支持；三是與地方媒體合作，搭建文創產品的宣傳推廣平臺，同時客觀報道文創產品開發的困難所在，以期獲得社會和民眾對圖書館文創產品的關注。

其次，公共圖書館應加強呼吁地方政府制定關于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的實施細則或者行業發展的規范性文件，制訂圖書館文創產品開發標準、產品標準和評價制度。具體內容包括：一是關于館藏文獻等創作元素的授權問題，應遵守本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規定，結合圖書館館藏的特殊屬性，制訂出相關規范性文件；二是關于文創產品設計和生產的標準化問題，應對圖書館文創產品設計范圍進行界定，明確什么樣的創意產品隸屬圖書館文創，應制訂圖書館文創產品的質量評價體系標準，把好質量關，不能讓粗制濫造的“偽文創”占領市場。

3.2 考慮館際合作與社會力量合作

在“互聯網+”的時代背景下，打破壁壘、調整結構、跨界融合、激發創意已成為社會各項事業發展共識和出路，對公共圖書館事業來說也是如此。從跨界合作對象上可以考慮館際合作與社會力量合作，從跨界合作內容上可以考慮從資源、人才和銷售三方面展開，架構圖如圖1所示。

圖1 公共圖書館文創產品跨界合作模式

首先，應加強館際合作、社會力量合作，發揮協同效應。第一，應加強館際合作。文化文物單位由同一個主管部門主管，在開展文創產品開發上具有得天獨厚的默契。第二，可以借助“全國圖書館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聯盟”平臺，共享各個聯盟館提供的數字化創意素材，共同交流開發經驗，向主管部門提出政策幫扶需求。第三，圖書館可以加強與博物館等具有文創產品開發經驗的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合作，共同開發地方特色文化資源的素材。第四，加強與社會力量合作。早在2016年，吳建中[9]提出第三代圖書館要注重人的需求、可接近性、開放性、生態環境和資源融合，而公共圖書館開展文創產品開發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注重人的需求、開放性和資源融合的過程?？梢試L試通過開展和社會力量的跨界合作突破傳統的公益性運作模式和工作內容，主動將自身的資源優勢和企業、社會組織對接，擴大和提高資源的服務能力，賦予資源更深層次的內涵。同時，通過合作成立公益性非營利機構的方式，或者以館藏IP和知識產權入股等方式從事文創產品開發。

其次，應系統梳理館藏資源、閱讀資源和地方特色資源，深度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關于文創產品的定義，許多學者有精辟的見解。從行業公信力層面看，第六次全國縣級以上公共圖書館評估定級標準中對圖書館文創產品定義較為全面，即“充分挖掘利用文化資源特別是文獻信息資源，由圖書館自行開發或與社會其他部門聯合開發的，體現文化內涵，具有原創性、獨特性和價值性的產品，包括兼具文化內涵、科技含量和實用價值的數字創意產品”[10]?？梢钥闯觯矆D書館發展文創產品的根本目的是促進優秀文化的傳播，實現文化價值與使用價值的有機結合。因此，在跨界合作時，公共圖書館和其他機構不僅能從珍貴的館藏資源中取材，還能夠聚焦文學作品，在閱讀推廣層面深度挖掘內涵，并嘗試融合多變的元素展現閱讀推廣的魅力。地方特色文化資源在跨界合作中也是值得重點關注的一個方面，圖書館不僅可以和博物館、第三方等共同開發以本地特色文化為元素的產品，還能夠利用館藏地方志等特色文獻建立“本區域文化素材庫”，為其他機構提供文創的素材。

再次，積極開展人才合作，增加文創人才的引進與培訓工作。文創工作的核心在于創意，而創意來自人的創造，人才是文創產品開發的支柱。為解決公共圖書館的創意人才、設計人才和技術人才匱乏的問題，可以從以下三方面開展工作：第一，增加上述三種人才的引進人數，在事業單位招聘時設置相應的工作崗位；第二，選派具有潛力的圖書館員去其他機構學習成功案例的經驗，學習文創設計的方法、了解未來的設計趨勢；第三，和其他文化文物單位一起與相關院校洽談，簽署合作協議，采用由高校開辦培訓班、圖書館委培學員的方式培養人才。同時，公共圖書館應向其他機構普及館藏資源知識，邀請有合作意向的其他機構共同對館藏資源進行文化創意開發。

最后，完善銷售體系，線上線下融合發展。從性質上分析，文創產品是消費品，公共圖書館文創開發是一種典型的市場經濟行為，必須獲得消費者的認可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目前，圖書館的文創產品銷售工作相對薄弱，存在銷售渠道單一、銷售理念滯后等問題。面對這些難題，一方面，要加大線上推廣力度，嘗試與一些企業、電商、直播平臺等合作舉辦促銷活動，借助流量和互聯網渠道推廣圖書館文創產品；另一方面，要積極拓寬線下銷售渠道，積極和旅游景區、書店、電影院、機場、火車站等人員密集的場所合作，采用設置專柜的方式，借助空間優勢吸引更多的購買者。

4 結 語

我國的文化創意產業已經納入國家文化戰略布局，用創新驅動社會發展的思維影響著各個行業的發展。公共圖書館作為公共文化機構，要正視文創工作中存在的問題，以積極的態度迎接挑戰，尤其是爭取國家和地方政府政策扶持和跨界合作發展上多下工夫，解決文創產品開發主體不明、經費有限、人才缺乏的實際問題，真正找到一條適合公共圖書館行業發展的新文創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