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江南 秋風冀北

杏花春雨江南，鐵馬秋風冀北。

南北差異的初印象來源于南北朝民歌“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繪出了陰山腳下遼闊草原與遠天交接的壯闊景象；“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則是秀麗可人的江南風光。

民歌歷史悠久，早在商周時期就已作為天子了解民情的工具而受到重視。漢代成立樂府機構，派遣采詩官奔赴各地，收集民間歌謠。《漢書·藝文志》記載：“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漢朝通過這些“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的民間詩歌，“觀風俗，知薄厚”，考察民情，反思政治得失。

及至南朝時期，民歌采集功能發(fā)生變化，從統(tǒng)治者考察民情的重要渠道轉(zhuǎn)變?yōu)闈M足統(tǒng)治者縱情聲色的需要，這一功能轉(zhuǎn)變離不開當時社會狀況。《南史·循吏傳記》中這樣寫道：“方內(nèi)晏安，甿庶蕃息，凡百戶之鄉(xiāng)，有市之邑，歌謠舞蹈，觸處成群……都邑之盛，士女昌逸。”從史料中可見，那時的江南環(huán)境大好，歌舞升平，一片歡娛之象。在這樣祥和安寧的環(huán)境之下，男女傳情達意的民歌得到極大發(fā)展。

南朝樂府民歌多收錄在郭茂倩編纂的《樂府詩集·清商曲辭》中，內(nèi)容既包含對于愛情的渴望，又有愛而不得的相思之苦、男女分別的不舍之痛。《讀曲歌》寫道：“初陽正二月，草木郁青青。躡履步前園，時物感人情。”詩中情韻像極了《牡丹亭》的唱詞，“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在萬物勃發(fā)的初陽二月，女子漫步園中，觸目所見皆是草木青翠、繁花開遍，這般情境令人心神搖蕩，可憐自己這如花美眷都付與似水流年，心中生出一些悵惘閑愁，這份少女的情思正是對于愛情的渴望。

短小精練的南朝民歌沒有高深的典故和華麗的辭藻，歌詞聲韻如少女情致，婉轉(zhuǎn)含蓄，情真意摯，十分動人，而與此風格截然不同的則是北朝民歌。

北朝民歌是馬背上的歌謠，唱的是廣袤的草原風光和游牧生活。“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蹕跋黃塵下，然后決雌雄。”在《折楊柳歌》中，遼闊的大草原之上，健兒駕著快馬風馳電掣，蹕跋的馬蹄聲傳來，健兒在戰(zhàn)陣的黃塵之中所向披靡。短歌讀來酣暢淋漓，北方健兒的剽悍個性和尚武精神展現(xiàn)得神形畢現(xiàn)、血肉豐滿。北方女子同樣不遜色于男兒，在婚姻愛情的表達上豪爽直接，令人瞠目結舌，如《折楊柳歌》中的“阿婆不嫁女，哪得孫兒抱”，《捉弼歌》中的“天生男女共一處，愿得兩個成翁嫗”。

地理上的分野造成了南北民歌情致聲韻上的極大差別。《隋書·文學傳序》中說：“江左宮商發(fā)越貴于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zhì)。”從詩歌唱詞中可以明顯感受兩者不同，南朝民歌聲韻流轉(zhuǎn)、文辭優(yōu)美，北朝民歌骨力剛健、內(nèi)容豐富，二者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各有長處，若能將南北詩風融合，那便是文學的至高境界。

可惜，這一理想的實現(xiàn)只能留待唐人來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