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若耶溪是“浙東唐詩之路”的重要組成,具有較高的文學旅游價值。若耶溪兼具秀美的自然風光、閑適的田園風光和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并且有大量文人詩作流傳至今。通過對若耶溪文學作品的深入解讀,結合景區現狀分析,我們可對若耶溪進行深度開發,構建“唐詩之路”文學旅游地。一方面,根據文本實現若耶溪景區的物質構建與場景還原,實現景區文學的空間化;另一方面,將文學要素有效置入景區構建中,以真實性體驗滿足游客的文學旅游需求,實現景區空間的文學化。
關鍵詞: 若耶溪; 浙東唐詩之路; 文學旅游; 景觀; 真實性體驗
“浙東唐詩之路”是唐代詩人在浙東地區游歷詠詩的旅游路線。據學者統計,在“浙東唐詩之路”范圍內唐代誕生了本地詩人四十多位,隱居詩人二十多位,前來踏訪、交游的詩人在四百人以上,留下大量詩作[1]。
“浙東唐詩之路”的主要游歷形式是走水路,輔以陸路,主要通過浙東運河、鏡湖、若耶溪、剡溪等水道貫穿。其中,若耶溪與越州(紹興)城區和鏡湖相連,沿途景觀形態多樣,歷史文化遺跡豐富。通過對若耶溪文學資源的有效開發,構建、重現文學景觀,可以為“浙東唐詩之路”文化遺產的保護與開發提供有益借鑒和參考。
一、若耶溪的景觀風貌與文化特質
(一)若耶溪的景觀風貌
1. 兼具自然景觀與田園風貌
若耶溪位于紹興城東南,有學者考證其發源于柯橋區平水鎮上嵋岙村龍頭崗[2]181,一說源于平水鎮岔路口村的嵋山,其支流眾多,水量充沛,水道交錯縱橫。若耶溪下游即為平水江,至龍舌嘴分為東西兩江,其中東江匯入紹興平原河網,西江與紹興環城東河相連。
若耶溪風景秀麗,沿岸景觀豐富。酈道元論若耶溪“水至清照,眾山倒影,窺之如畫”(水經注卷四十),謝靈運則描述若耶溪“石橫水分流,林密蹊絕蹤……初篁苞綠籜,新蒲含紫茸。海鷗戲春岸,天雞弄和風”(《于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由于紹興城南多為山地,植被和水系得到較好保留,歷代文人慕名而來,其中不少人迷戀此處美景,紛紛隱居于此。若耶溪下游多平原,地理條件優越,極利耕作。越地先民世代墾殖,形成了詩情畫意的江南田園風貌。唐代詩人丘為在《泛若耶溪》一詩中細致刻畫了若耶溪畔的田園風光:
一川草長綠,四時那得辨。短褐衣妻兒,馀糧及雞犬。
日暮鳥雀稀,稚子呼牛歸。住處無鄰里,柴門獨掩扉。
詩中我們感受到的是類似陶淵明筆下的田園之趣,充滿閑適安寧。時至今日,若耶溪下游會稽村附近仍然存在類似鄉野景觀。
2. 歷史遺跡眾多
除自然景觀和田園風貌外,若耶溪沿途還有許多歷史遺跡。若耶溪下游途經紹興城區,在城東五云門外有西施山遺址,為勾踐教習西施、鄭旦之所。若耶溪下游西側為會稽山,中有宛委山、大禹陵等景點。相傳大禹治水陷入困境,在若耶溪畔宛委山齋戒數月,得到天書指點而通曉治水之術。大禹兩赴會稽,最終病逝于此,所葬之處便為大禹陵。若耶溪屬于山溪性河流,受降水影響明顯,歷史上洪災頻繁。東漢會稽太守馬棱在若耶溪畔宛委山東側修筑了一座滯洪水庫,即回涌湖,后雖淤積成農田,但至今仍有部分湖區殘留。在若耶溪上游云門山下有云門寺,原為王獻之故宅。陸游《云門壽圣院記》中記載其“繚山并溪,樓塔重復,依巖跨壑,金碧飛踴……游觀者累日乃遍,往往迷不得出,雖寺中人或旬月不相覿也”。該寺吸引了孟浩然、白居易、陸游等文人踏訪,留下諸多作品。除上述景點,若耶溪沿岸還有日鑄嶺、陽明洞天等歷史遺存,伴隨大量傳說和歷史典故,可見其景觀的豐富性。
(二)若耶溪的文化特質
若耶溪秀美幽遠的自然風貌和悠久豐厚的歷史遺產構成其珍貴的文化特質。越地學者鄒志方將其歸結為“幽遠”二字。“幽”字一言若耶溪幽靜,二言詩人在其中幽意綿綿;“遠”字一言若耶溪文化悠遠,二言歷史悠遠,形成漫長的文學長卷。[2]225通過對文獻和作品的梳理分析,我們可將若耶溪的文化特質歸結為風光幽遠秀美,隱逸之風盛行,歷史積淀深厚。
1. 風光幽遠秀美
在諸多以若耶溪為主題的詩篇中,山水詩占了最大比例,可見其自然風光激發起文人強烈的創作欲望。宋之問貶為越州長史時游歷若耶溪,留下不少詩篇。其中《泛鏡湖南溪》(南溪即若耶溪)一詩記錄了作者泛舟溪上所見景觀:“巖花候冬發,谷鳥作春啼。沓嶂開天小,叢篁夾路迷。”從中我們可以發現若耶溪某些河段山巒夾岸而立,竹林密布的景觀特征,很好地印證了其“幽遠”特點。李白《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中描寫到若耶溪的夜景“人游月邊去,舟在空中行”,以新奇的比喻勾勒出若耶溪水澄凈通透的夢幻之美。再如,崔顥《入若耶溪》云:
輕舟去何疾,已到云林境。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
巖中響自答,溪里言彌靜。事事令人幽,停橈向馀景。
作者以白描手法刻畫了若耶溪的幽靜之美,讓人心之向往。
除了山水之景,還有詩人將目光轉向了田園山寺。例如,秦系《題鏡湖野老所居》中有“湖里尋君去,樵風往返吹。樹喧巢鳥出,路細葑田移”之句。葑田為浮于水上的農田,多見于江南鄉間水畔,這當是若耶溪沿岸的農家特色。又如,劉長卿《上巳日越中與鮑侍郎泛舟耶溪》中云:“蘭橈縵轉傍汀沙,應接云峰到若耶。舊浦滿來移渡口,垂楊深處有人家。”溪旁港口已停滿舟船,于是詩人只能移去別處,船行之間,作者瞥見楊柳叢中若隱若現的農家,頗有一番情趣。再如,詩僧靈澈《云門雪夜》中描繪了云門寺的景象:“云生幽石何逍遙,泉去疎林幾嗚咽。天寒猛虎叫巖月,松下無人空有雪。”作者以凄冷的筆調描繪了云門寺的冬景。
除了景物,人物亦是詩人景觀描繪的一部分。李白《越女詞》中有兩首描繪了若耶溪的采蓮少女:
其三
耶溪采蓮女,見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
其五
鏡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
李白用筆不多,卻傳神勾畫出越地少女清純、羞澀之美,并將人和景完美融合,為若耶溪平添了幾分清麗和嫵媚。
2. 隱逸之風盛行
漢魏以降,若耶溪良好的自然生態和濃郁的文化氛圍吸引了諸多隱士。東漢鄭弘年少時便居于此,兩晉時云門寺本為王獻之居所,而葛玄、葛洪則在宛委山陽明洞天學道。至唐代,綦毋潛、秦系、戴叔倫、靈澈等詩人隱居于此,其作品充分展現了作者隱逸生活的面貌。例如,綦毋潛《春泛若耶溪》記錄了自己乘舟游覽若耶春夜美景的經歷,作者直言“生事且彌漫,愿為持竿叟”,表達了自己隱居山野的意愿。而在《耶溪書懷寄劉長卿員外》中,秦系遠離官場,放達閑適的隱居心態顯露無疑:
時人多笑樂幽棲,晚起閑行獨杖藜。云色卷舒前后嶺,藥苗新舊兩三畦。
偶逢野果將呼子,屢折荊釵亦為妻。擬共釣竿長往復,嚴陵灘上勝耶溪。
又如,戴叔倫隱居若耶溪時,以輕快生動的筆法展現了其在若耶溪畔的鄉村生活,《越溪村居》詩云:
年來橈客寄禪扉,多話貧居在翠微。黃雀數聲催柳變,清溪一路踏花歸。
空林野寺經過少,落日深山伴侶稀。負米到家春未盡,風蘿閑掃釣魚磯。
雖然客居簡陋的鄉村,但作者的心情卻是輕松的,黃雀聲中柳葉漸青,作者則親自背著米,在春景中一路踏花而回,充滿詩情畫意又不乏生活氣息。
除了隱居者外,許多文人雖然只是旅居于越,但在游歷期間同樣表達了厭倦塵網,寄情山水田園的志趣。例如劉長卿《東湖送朱逸人歸》中云“山色湖光并在東,扁舟歸去有樵風。莫道野人無外事,開田鑿井白云中”,以“開田鑿井”直言隱居之樂。再如其《陪王明府泛舟》中云:“花縣彈琴暇,樵風載酒時。山含秋色近,鳥度夕陽遲。出沒鳧成浪,蒙籠竹亞枝。云峰逐人意,來去解相隨。”作者記敘了陪友人游覽若耶溪的見聞,抒發了對若耶溪的向往之情。
3. 歷史積淀深厚
若耶溪歷史悠久,是古越文化的發源地,與之相關的歷史事件包括大禹得天書、治水及會諸侯,西施入若耶浣紗采蓮,歐冶子鑄劍,鄭弘向神人請愿得樵風,葛玄、葛洪于宛委山煉丹修道,王獻之舍宅為寺等。若耶溪還是越地宗教中心之一,境內有云門寺、平陽寺、靈峰寺等寺廟。此外若耶溪亦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宛委山下的龍瑞宮便是越地道教的重要廟觀。因此,唐代詩人赴若耶溪除欣賞山水田園風光外,還有很重要的動機便是踏訪各處古跡,詠懷歷史。
在諸多詠嘆若耶溪的詩作中,西施是一個主要的主題。李白在《送祝八之江東賦得浣紗石》中便追憶了西施在若耶溪浣紗之事,而在《子夜吳歌(夏歌)》中,李白更是以其天才的想象描述了西施采蓮的景象:
鏡湖三百里,菡萏發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歸去越王家。
作者寥寥數語便點明西施采蓮引發眾人圍觀,導致寬闊的若耶溪都變得狹窄,夸張地點出了西施容貌的驚艷。
又如,施肩吾《越溪懷古》:
憶昔西施人未求,浣紗曾向此溪頭。
一朝得侍君王側,不見玉顏空水流。
全詩通過西施浣紗和侍奉吳王的前后對比,表達了一種物是人非的哀婉和惆悵。
除了西施,歐冶子及其煉劍之所日鑄嶺亦是詩人詠嘆的對象。日鑄嶺位于若耶溪中游東側支流的王化境內,相傳為歐冶子鑄劍的灶基所在地。相傳歐冶子鑄劍在其他地方都沒有成功,而在日鑄嶺一日鑄成,所以稱其“日鑄嶺”。李紳《若耶溪(西施采蓮、歐冶鑄劍所)》中云“傾國美人妖艷遠,鑿山良冶鑄爐深。凌波莫惜臨妝面,瑩鍔當期出匣心”,通過將西施采蓮和歐冶鑄劍兩個典故并列,展現了若耶溪豐富的歷史內涵。
上述名人古跡外,唐人諷詠的若耶溪歷史遺存還包括樵風涇、云門寺、射的山、宛委山等,篇幅所限不再贅述。
二、基于文本深度構建若耶溪文學景觀
通過對景觀風貌和文化特質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若耶溪具備自然和文化雙重景觀屬性,這也是“浙東唐詩之路”景觀的共有特征。一方面,景觀獨特的自然環境和悠久的文化歷史吸引文人紛至沓來,造就了大批優秀的文學作品;另一方面,這些作品反過來又“在文化層面對地域景觀進行了重新塑造,即景觀的‘人文化”[3],從而賦予景觀更加深厚的歷史積淀和人文內涵,并擴大了文化影響力。基于此,深度構建若耶溪文學景觀,是推動“浙東唐詩之路”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的重要途徑。
(一)文學的空間化:若耶溪景區的物質構建與場景還原
文學與旅游存在密切聯系,這首先體現在文學敘述具有天然的空間屬性。根據人文地理學的理論,任何敘事性文本都會呈現出一個虛擬的地理空間及其文化表征。因此,從文學和旅游的關系看,作品表現的內容是對空間的關注和描述,從而使其和旅游之間形成某種“空間互涉”[4]關系,這意味著“文學敘事空間”和“現實地理空間”之間存在著某種交疊,即讀者可根據文本在腦海中想象出一個空間,其與現實空間之間存在很多對應,形成某種鏡像關系。它蘊含了作者主觀情感的投射,加之時間流逝和歷史變遷,使得兩種空間之間產生某種錯位,這種錯位被熟悉文本的游客所感知,最終形成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審美體驗。因此,文學的空間化需要“從旅游體驗視角進行作品分析,并以此分析作為景區的建設思路,將作品中的場景通過空間設計予以再現。”[4]基于此,可以結合文本和景區現狀,對現實景觀進行文學性的物質構建和場景還原。
1. 若耶溪景區現狀
若耶溪的中下游被稱為平水江,上世紀五十年代平水江水庫建立,流經此處的若耶溪河段也被湖泊所取代。水庫之上,若耶溪水流狹窄,并出現多條分支,不具備有效的旅游開發價值。同時,平水江至紹興城區二環東路附近分叉為東西兩江,西江與大禹陵相鄰,進而與環城河東段相連。據此,可開發的若耶溪河段終點可確定為大禹陵。而平水東江與紹興平原河網相通,沿途有東湖景區,可預留為遠期開發的支線。因此,若耶溪景區的可開發河段起始點為平水水庫以北的若耶村至大禹陵,全長約13公里。
通過衛星地圖分析和實地查考,若耶溪可開發河段可以分為綠植密集區、農田密集區、建筑密集區三種景觀類型。其中大禹陵至市委黨校段為綠植和建筑混雜區,但沿岸植被繁茂,可觀賞性較好。市委黨校至陽明路石四線交匯處河段是目前若耶溪最完整的綠植密集區,也最符合其歷史風貌的景觀區間。由陽明路石四線交匯處至會稽村河段為農田密集區,具有典型的江南田園風貌。由會稽村河段直至平王線若耶村河段為農田和建筑混雜區,且以建筑為主。
由于歷史變遷和社會經濟的發展,若耶溪的多數河段已經不復往日面貌,但少數河段仍然保留了較多的原始風貌和歷史遺存。同時,雖然多數河段兩岸已經被村舍和住宅樓所占據,但經過多年整治,沿岸植被和環境良好,具有較大的改造提升空間。
2. 作為文學旅游地的若耶溪景區構建思路
通過上文對若耶溪景區現狀的梳理,可將該景區的景觀營造分為重點河段和其他河段。前者開發重點在于景觀復原和重現,后者又可分為兩種類型:一是景觀提升區域,通過建筑外墻改造和園林綠化,盡可能貼近前人筆下若耶溪的自然、文化特質;二是歷史遺跡開發區域,同樣需要納入景觀開發的范疇,其主要開發方式是景觀改造與重建。
(1)重點河段開發策略
若耶溪景區的重點河段可確定為宛委山東北側自大禹陵至會稽村的二環南路——陽明路沿線。其中,市委黨校至石四線河段的重點在于植被風貌復原,石四線至會稽村河段的重點在于田園風貌營造。此外,大禹陵至市委黨校河段有大禹陵、陽明洞天、龍瑞宮等歷史遺存,也需要做好沿河景觀的復古營造工作。
若耶溪的重點開發區域要遵循“追溯、還原文學場景”原則,將文學具象化和顯性化。文學旅游的實質便是旅游者“由對抽象文學形象世界的感知轉而過渡到對具象文學旅游資源體驗的過程”[5],因此景觀營造的目的便在于“借助文學場景的構建、解說,向游客提供一個體驗文學境界、發現真我的旅游空間,通過與游客的互動使游客獲得回歸歷史、回歸自然、回歸心靈的真實感受”[6]。據此,我們要根據若耶溪不同河段的沿岸現狀進行針對性改造。
市委黨校至石四線河段要充分參考前人詩作進行植被調整與補充。通過對詩人描繪若耶溪景觀的統計,荷、竹、柳是出現頻率最高的植物。例如描寫荷花的有“忽聞風動蓮葉”(顧非熊《入云門,五云溪上作其二》),“荷花明滅水煙空”(朱慶馀《榜曲》)等;描寫竹子的有“叢篁夾路迷”(宋之問《泛鏡湖南溪》),“潭影竹間動”(綦毋潛《若耶溪逢孔九》)等;描寫楊柳的有“黃雀數聲催柳變”(戴叔倫《越溪村居》),“垂楊深處有人家”(劉長卿《上巳日越中與鮑侍郎泛舟若耶》)等。這三種植物中荷花與竹子未見于今日若耶溪兩岸,可在適當區域增加種植。
石四線至會稽村河段以農田為主,沿岸景觀單一,且有少量沿河民居,除保留現有農田外,要盡可能真實還原傳統村落風貌。例如建造渡口并放置木船(鄭紹《游越溪》中云“月浦值孤舟”),建造草廬、木屋等傳統農舍(丘為《泛若耶溪》中云“結廬若耶里……柴門獨掩扉”),于田間添置雞、狗、牛等家禽家畜(秦系《將移耶溪舊居留贈嚴維秘書》中云“雞犬漁舟里”),在農舍周圍和田間道旁增植花樹(劉長卿《上巳日越中與鮑侍郎泛舟若耶》中云“垂楊深處有人家”,戴叔倫《越溪村居》中云“清溪一路踏花落”),種植葑田(秦系《題鏡湖野老所居》中云“路細葑田移”)等。田園景觀中,人也是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可組織村民或景區人員捕魚采蓮,或設置沿河主題雕塑凸顯田園特色。
(2)其他河段開發策略
若耶溪多數河段由于人為改造程度較大已經沒有復原的價值和意義。但若耶溪并非單純的自然景觀,其發展本身便與人類活動密不可分,村落、寺廟、水利工程都是若耶溪景觀的有機組成部分。事實上,若耶溪是一個“有機進化”的可持續性發展景觀,沿河景觀的空間變化同時也體現了時間性的變化。據此,會稽村以南至若耶村河段的沿河景觀將主要著眼于建筑立面改造和傳統元素的融入,將居民的現實生活融入到景觀中,讓游客領略若耶溪的時空變化。
在若耶溪流域范圍內還有諸多文人踏訪吟詠的歷史景點。這些景點又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留有遺存的遺跡,如歐冶子鑄劍之所(日鑄嶺下灶、中灶、上灶)、浙東佛教圣地云門寺、東漢水利工程回涌湖等;另一類在文學中多有涉及但今天已經消失或不可考,如西施浣紗之處(浣紗石)、鄭弘求得樵風之所(樵風涇)。
對一類景點可采用復原和改建的方式恢復原貌。例如,有學者考證日鑄嶺西側上灶村境內官山上存留灶基及殘余灶壁[2]192,可據此對遺跡進行適當開發,并納入日鑄嶺古道旅游線路中。再如,平江村仍有云門寺古跡留存,可通過對周邊村舍進行拆遷,擴展景區范圍,重現云門盛景。對第二類景點可實施景觀新建。有觀點認為古跡重建沒有意義,因其不具備歷史和文化價值。但“文學旅游地的構建過程實際上是開發者和旅游者共同構建真實性并最終使其得到接受和認可的動態過程”[6],因此,重建文學發生地雖不具備歷史價值,但從文化傳播和游客體驗的角度看仍具有重要意義。例如,鄭弘年輕拾得箭矢于仙人而求得樵風,便利當地村民運舟載物的故事為若耶溪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后漢書》卷三十三),若耶溪下游因此也得名樵風涇。由于樵風涇的具體位置無法確定,因此只能以人為方式重塑。這些新建景觀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營造真實的旅游空間,有效實現文學的空間化。
(二)空間的文學化:若耶溪景區的文學置入
通過借鑒文學文本,可對物理空間,即文學旅游地進行有效構建。同時,這一構建需要將文學置入景觀中,“從空間視角詮釋文本,讓游客分享文學作品的故事和意義,游客通過文學性的凝視參與旅游景區的體驗”[4]。為此,需要將文本通過旅游空間的形象、直觀展示加以表達。
1. 景區宣傳與“文學+景觀”解讀
與普通景區相比,文學旅游缺少大眾化和商業化基礎,游客目標群體有明確指向性,對景區承載的文學作品及作者有濃厚興趣。因此,文學旅游的游客往往希望通過實地游覽,將自身通過文學閱讀所構建起的虛擬空間與景觀所在地的現實空間重疊,最終滿足自己“文學朝圣”的需求。換言之,“旅游中通常都有一個神圣化的過程,這個過程讓某個特殊自然制品或文化遺物成為旅游儀式的神圣物件”[7]15。因此,我們首先要強化游客觀光預期,幫助游客做好景區文學知識的鋪墊。
(1)前期營銷與主題宣傳
與魯迅故里、蘭亭、大禹陵等國內知名景點相比,若耶溪并不被人們所熟知,這就需要通過對若耶溪文學形象的凝練,形成景區宣傳與營銷主題。通過上文分析,我們可將若耶溪的文學特質凝練為“幽遠、秀麗、隱逸”。在此基礎上,我們可將其旅游主題定為“幽遠山水之美,詩意田園之美,從容歸隱之美,醇厚歷史之美”,通過廣告、游記、微電影、體驗活動等多種形式加以宣傳。例如,在“浙東唐詩之路”概念下將前人詠嘆若耶溪的詩句、景觀照片及影像與廣告相結合,通過網站、微信、報刊、廣告牌等平臺加以傳播。再如,通過拍攝若耶溪主題電影、紀錄片等方式體現其文學旅游的魅力與優勢。在手機與傳統媒體、網絡媒體開展跨界技術、內容整合的前提下,手機將成為“通信業與傳媒、娛樂、金融、電子商務等行業融合中的立體整合傳播平臺”[8],因此我們還需要將宣傳的重點渠道向手機端傾斜,以微信、抖音公眾號等自媒體平臺提高傳播效果。
(2)做好“文學+景觀”解讀工作
為了讓更多游客了解、熟悉景區,我們有必要對景區和文本進行整合解讀。第一,匯集若耶溪景區的歷史、名人、景觀分布及文學作品資料,通過網絡平臺宣傳和編印實體書等方式為游客做好景區游覽的知識鋪墊,編寫、開發更適合普通游客的通俗版本。第二,做好景區解說詞的設計和撰寫。文學旅游高度依賴文本,因此在游客游覽過程中需要借助更多解說來了解景區內容。景區應當根據游客需求,編定兼具知識性、趣味性和可讀性,容易被游客接受的解說稿。第三,實現文學符號的實體化。在旅游中,“游客所消費的,其實就是意義符號所構建起來的特殊性,一個地方越有歷史價值,就越容易得到游客的凝視”[7]15。因此對文學景觀的解讀可通過文學符號的實體化呈現。例如,上文談及的植被營造及傳統村舍重建即是對若耶溪文學符號的實體化構建。此外,文本自身的實體化呈現亦是文學符號實體化的重要方式。例如,在若耶溪沿河放置大量刻寫文人吟詠若耶溪的石碑或木牌,它們既是景觀的有機組成部分,又是文本實體化的呈現方式。讀者在觀賞這些景觀的同時也在進行文本的再閱讀,從而進一步增強文學旅游體驗。此外,景區還可以建造紀念館,以文本、圖像、影像等多種媒體手段立體呈現文本。
2. 建構主義視角下景區真實性體驗的營造
文學旅游是一種深度體驗式旅游,因為游客的觀光動機很大程度上在于發現、體驗文學與現實間的異同。因此,文學的空間化同時意味著文學的真實性呈現,即讓游客在游覽的過程中能由現實“浸潤”到文學中,獲得一種虛構的真實性體驗。根據建構主義觀點,不存在獨立于個體思想行為和符號語言之外的先驗的、“真實”的世界,所謂的真實是解說和構建的結果[6]。對游客而言,真實性體驗本身便帶有很強的主觀色彩。因此,旅游空間文學化的有效實現形式便在于營造真實的文學體驗,以景觀和文化體驗為核心進行旅游內容策劃。
(1)景觀體驗設計
游客的景觀體驗主要通過游客凝視實現,其內涵是對景觀標志和差異性的構建[7]15,“通過典型的旅游凝視的客體,人們可以利用這些客體去理解那些與它們形成反差的更為廣闊的社會中的各種要素”[7]3。就若耶溪而言,景觀體驗主要便是通過游客凝視實現的。唐人水上泛舟,其主要目的是體驗“大自然的美景和奇觀,通過舟船的輸送去追逐和欣賞兩岸周圍的佳麗風光,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并利用自然景色的反饋來展抒內心的抱負和寄托”[9]。這可從很多唐人游覽若耶溪的作品中得到印證,例如“輕橈弄溪渚”(孟浩然《耶溪泛舟》),“輕舟去何疾”(崔顥《入若耶溪》),“扁舟歸去有樵風”(劉長卿《東湖送朱逸人歸》)等。因此,水上觀光應當作為若耶溪的主要景觀體驗方式。在路線設計方面,若耶溪的水上觀光應當更加貼近歷史原貌,不適合采用大型畫舫游船,更適合中小型仿古游船。游船工作人員也可以穿著唐代服飾,并且在船上設置茶具等設施,開展品茶吟詩等活動,讓游客成為“穿越者”,獲得沉浸式體驗。
(2)文化體驗設計
若耶溪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結合文學作品,景區可以充分凸顯其文化屬性,重點可聚焦于歷史底蘊和歸隱文化。首先,規劃者需要對若耶溪的歷史文化景觀進行分類,按照屬性將其分為治水、傳說、宗教、歸隱四類。第一類景觀主要以大禹陵和回涌湖為代表,策劃重點在于紹興治水傳統與特色;第二類景觀主要以西施浣紗采蓮地、歐冶子鑄劍地為代表,策劃重點在于歷史(文學)敘事與景觀的有機融合;第三類景觀主要以陽明洞天、云門寺為代表,策劃重點在于凸顯若耶溪深厚的道教、佛教積淀;最后一類景觀仍處于空白狀態,策劃重點在于復原唐人筆下若耶溪的隱逸之風。基于真實性體驗原則,歷史文化類景觀的旅游設計不能只是“參觀+解說”的模式,而應通過場景還原,讓游客深度體驗其文化魅力。例如,云門寺在擴建過程中要充分借鑒參考歷史文獻和文學作品描述,最大限度向游客展現、還原歷史中的云門盛景,彰顯其在若耶溪景區中的重要性。再如,唐人隱居若耶溪的故宅雖然已無遺存,但可在適當區域重建若干符合唐代建筑特質的民居,還原唐人隱居的生活場景及配套設施,從而讓游客以第一視角充分體驗隱逸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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