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門前

李民保

彩虹生了兩噸女（四千金），沒生出帶把的。婆婆指桑罵槐，說家里養了只盡吃谷子不會下蛋的雞。彩虹的男人張二夾在母親和妻子中間，左一棒子右一榔頭，真不知道怎么做人才對。因此，一氣之下背井離鄉外出打工去了。可誰知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婆婆怪罪媳婦是掃把星，媳婦彩虹苦口難言，面對年老的婆婆和四個失去父親的女兒，她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淚……

婆婆猜想，現在是改革開放的社會，媳婦還年輕，肯定會拋棄女兒改嫁的，現在的女人不比她那個時候的女人了，自己二十多歲就帶著兩歲的兒子守寡，日子不知怎么熬過來的。現在生活剛剛好轉沒幾年，兒子卻又先她而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婆婆偷偷到丈夫墳上撕心裂肺不知哭了多少個夜晚。她為死去的丈夫守寡守到老，幾十年來，原以為兒子成家娶了媳婦，幸福的日子會像芝麻開會一樣，可誰知道兒子生下四個丫頭后南下打工，廠里發生火災事故，母親再也沒有見過兒子，從此陰陽兩隔了。劉桃花婆媳拿到廠里一筆補嘗金安葬了兒子后，婆媳之間便開始鬧矛盾，好在兒媳婦心胸開闊，從來不和婆婆計較，她為了把四個女兒撫養長大，天天起早摸黑，田里地里，家里家外，一人干著兩人的活，生活的艱難磨煉著人的意志，自從丈夫去世以后，她與婆婆維持著四個女兒的撫養成長，村委會把她們一家列入了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并作為重點幫扶的對象，安排村綜治主任劉虎為幫扶責任人。

生活雖然困難，但人生充滿希望。脫貧攻堅是中央下達的政治任務，劉虎找到彩虹：“弟妹，大好事來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幫助脫貧攻堅的對象了，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今后有什么困難直接找我就是了。”

“我不需要！”彩虹不加思索一口拒絕了。劉虎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錢，在彩虹的眼前晃了晃說：“這個也不要嗎？”

“無功不受祿，來路不明的錢，你送個銀行我也不要！”彩虹冷若冰霜。

劉虎見討好不上，只好實話實說：“這三千元可是扶貧辦轉給貧困戶的產業扶貧分紅資金。你不要我只好退回去了。”

彩虹聽他這么一說，好像確有這么回事，因為村里有其他貧困戶早十多天就已經拿到這筆錢了，劉虎卻現在才拿著產業分紅的錢來討好。彩虹有兩個女兒在縣城中學讀書，伙食費已催了好幾次了，她本想去村委會問問，但又不好開口，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想到現在劉虎毛遂自薦說是自己的脫貧幫扶責任人，她真不想劉虎當自己脫貧幫扶人。自從丈夫離世后，劉虎就像蒼蠅似地總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有事沒事來套近乎，幾次被他家辣厲婆看見，還來家里撒野，最想不通的是連婆婆都幫辣厲婆說話，我是那種不要臉的人嗎？要不是為了四個孩子，自己忍得下這份氣嗎？

彩虹剛從劉虎手上接過三千元產業分紅的扶貧資金，辣厲婆卻像陰魂一樣出現在眼前，她一把奪過彩虹手上的錢，還把彩虹扇了一記耳光，接著又扯住丈夫的耳朵拽回家里去了。

彩虹捂著火辣辣的臉，淚水唰唰地直往下流，婆婆在屋里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出屋門就是一陣奚落：暗里偷情沒人干涉，明里起花打了白打！

“您也是守寡守老的，不分青紅皂白奚落我，你想逼我嫁人我偏不嫁！”彩虹哭著沖進了自己屋里關上房門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夜深了，彩虹躺在床上，淚水打濕了枕頭，兩個讀小學的女兒哭著敲了幾次門也沒起來。后來，彩虹突然聽到婆婆長一聲短一聲痛苦地叫著，她趕緊下床走進婆婆臥室：“媽，您又哪里不舒服呀？”

“哎喲，真是前世造的孽呦！”婆婆痛苦地叫著，彩虹見狀只好打120叫來急救車，送到醫院做檢查，彩虹忙得差點累扒下了。

婆婆在醫院住了十多天，彩虹管了婆婆又管家里，往返奔波，勞心勞力又傷財，婆婆一五一十都看在眼里。回到家里后，一個小孫女守在床邊照顧。小孫女為了不落下學業，手上捧著課本問：“奶奶，您的病什么時候才能好呀？”

“這個要看你媽啦。”

“我媽又不是醫生，為啥要看我媽呢？”

“你媽什么時候改嫁，我的病就什么時候好。”

“那我侍候您什么時候才能上學呀？”小孫女哭著哀求。奶奶見了，安慰說：“你是輟了學來侍候我的呀？那你趕緊去上學呀，奶奶沒事。”

“真的嗎？”小孫女帶著懷疑。奶奶從床上坐起來回答：“快去上學吧。”

小孫女非常吃驚，她覺得自己似乎看出了奶奶的什么秘密。她和奶奶打了一聲招呼后，便上學去了。

扶貧工作隊的王隊長帶著劉虎的老伴辣厲婆來向彩虹道歉，辣厲婆把彩虹手上搶去的三千元產業扶貧分紅資金送還彩虹，認錯說：“彩虹妹子，是我錯了。”

王隊長對彩虹說：“以后有什么困難你直接找我就是了。”

彩虹笑了笑：“進屋喝杯茶吧。”

辣厲婆見彩虹不待見她，噘著嘴巴轉身走了。王隊長說：“茶就不喝了，進去看看你婆婆的病。”

王隊長跟著彩虹走進屋里，聽到婆婆在床上“哎呦哎呦”叫著，彩虹急忙走進婆婆臥室，卻見婆婆躺在地上，王隊長和彩虹趕緊把她抬到了床上，彩虹大聲叫喚女兒，婆婆回答：別叫了，我讓她上學去了。

彩虹責罵女兒：我讓她侍候您，她去上什么學？回來打斷她的腿！

王隊長說：孩子可不能輟學呀！

“那我怎么辦得到呀？”彩虹為難說。婆婆卻說：“我叫你幫我買瓶農藥回來，不就省心啦。”

王隊長聽了趕緊制止說：老嬸子這話可不能說呀，辦法總比困難多。

彩虹流下了淚：您總是想著法兒逼我改嫁，您這個樣子我能離開您嗎？

“寡婦門前是非多，你還年輕，受得了別人說三道四嗎？”婆婆也流下了淚。

“老嬸子，這個事情就由彩虹來決定吧，你先把病養好了再說。”王隊長安慰了幾句便辭別走了，彩虹心里一陣隱隱的酸痛。

艱難日子一天又一天被打發掉。夜幕降臨，累了一天的彩虹安頓好一家老小吃過晚飯后，正準備到河邊去洗衣服，劉虎卻叼著一根煙吞云吐霧哼著小曲找彩虹來了，彩虹帶著厭惡：你來干嘛？

“我要離婚。”劉虎十分堅定。彩虹不假思索：“這關我什么事？”

“離婚后我娶你！”劉虎信心百倍。

“你做夢去吧！”彩虹把劉虎推出門外拴上了房門。劉虎大聲地叫喊：“我是真心的。”彩虹沒有理睬。

過了好一陣，彩虹又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彩虹走近門前：“你再不滾回去，我就報警了！”

“彩虹姐，我是小順子呀。”

彩虹趕緊開了門：“怎么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彩虹把小順子迎進屋里，心中涌起一股酸酸的情愫，小順子見彩虹眼睛紅腫，問：又有什么傷心的事讓你哭腫了眼？

“沒有，是眼里落了屋毛灰揉紅的。你在東莞成大老板了，現在衣錦還鄉，怎么不把弟嫂帶來給姐瞧瞧？”彩虹帶著揶揄的口氣回答。小順子聽了，心里掠過一陣酸楚，解釋說：彩虹姐，這些年我確實掙了不少錢，但我絕對不會忘掉你對我說的話：“做人就要有骨氣，活出個人樣來，不怕別人瞧不起。”我現在回來了，決定利用村里的毛竹資源投資開發毛竹產業，幫助全村人脫貧致富。

彩虹聽了小順子的話，心里覺得十分詫異，都說男人有錢變壞，女人變壞有錢。小順子有錢了為什么不娶媳婦呢？難道他也學壞了？可他為什么又提出要回村里來投資幫助村民脫貧致富呢？真的想不明白。

小順子見彩虹不說話，疑問：這個決定不行嗎？我現在是來征求你的意見的，你幫我參謀參謀。

彩虹打量了一陣小順子后，突然拒絕說：“順子大老板，你返鄉創業幫助村民脫貧致富的計劃很好，但要我參謀的話，你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便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我累了一天，想休息了。”

小順子見彩虹突然大反轉，當場跪在彩虹腳下表白說：彩虹姐，你嫁給我吧，這么多年來，是你使我改變了命運，從今以后，我全聽你的！

“你傻呀！我可是帶著四個孩子的寡婦，還有一個婆婆要服侍！”彩虹一口拒絕。彩虹要扶小順子起來，小順子卻堅定地說：彩虹姐，你要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這時，劉虎突然在門外大聲說道：“小順子算你牛！你把門開開，這事我給你做主，你們明天就到民政局去把證領了。”

小順子起身開門把劉虎迎進屋里，他正要把自己返鄉創業的事向劉虎匯報時，劉虎卻制止說：你的計劃我在門外全聽到了，我作為村里干部，對你的舉措萬分感謝！如果你的計劃實施成功，這對我村脫貧攻堅將起著巨大的引領作用！

彩虹斜眼望著劉虎，一時卷進了云里霧里。這時，彩虹的婆婆也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搭話說：小順子，嬸嬸早就盼著這一天啦！

彩虹大吃一驚：“媽，您怎么起來啦？”

“彩虹，實話告訴你吧，媽的病是裝的。”接著她又對小順子說：“小順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彩虹是怕我們拖累你，你如果真心喜歡彩虹，那就把她帶走，四個孩子我來撫養。”

“媽！要我丟下孩子和您去嫁人，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彩虹哭著把自關進小屋。

劉虎見了發話說：“小順子，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我把話放這里，你要是只帶走彩虹而丟下四個孩子和老嬸子，這個月佬我決不會當！到時候別說我拆散你們的好姻緣。”

小順子誠懇說道：劉虎大哥，嬸子，我小順子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了父老鄉親的福，我要不回報家鄉，我還是人嗎？

劉虎順手擂了一拳小順子，說：好，是個爺們，這事我支持！

門外，月光如水，夜色如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