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互聯網市值差距拉大的原因分析及相關建議

閆德利

2019年是互聯網誕生50周年、萬維網誕生30周年，也是我國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25周年。我國互聯網由最初的學習美國，到后來的本土創新，形成中國特色和中國模式，走在了世界前列。并與美國互聯網幾乎保持著相同的節奏，實現了同步發展，被譽為互聯網的“雙子星”。然而，近兩年中美互聯網反而有差距拉大的趨勢，需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

一、中美互聯網市值差距拉大

2019年12月，美國蘋果、微軟、谷歌三家公司市值分別達到1.3萬億美元、1.2萬億美元和9414億美元，均創歷史新高；Facebook、亞馬遜、PayPal等公司均處于高位。我國主要互聯網公司的市值高峰多出現在2018年上半年，騰訊、百度、京東皆是。最近兩年，美國互聯網公司高歌猛進，我國卻呈下跌震蕩趨勢。中美互聯網由之前的幾乎同步發展到近兩年的差距日漸拉大。2018年3月，蘋果公司市值是阿里巴巴的1.48倍，到2019年12月，則拉大到2.32倍；微軟的市值從騰訊的1.36倍拉大到2.62倍。如圖1所示。

中國互聯網公司收入增速快于美國的優勢也在減弱，甚至不復存在。騰訊和阿里巴巴兩家主要中國互聯網公司的收入平均增速在2016年和2017年分別是美國8家主要互聯網公司（微軟、蘋果、亞馬遜、谷歌、Facebook、Salesforce、Netflix、PayPal）平均增速的2.5倍和2.4倍，到2018年縮小到1.7倍，2019年第三季度僅為1.4倍。加上百度，2019年第三季度我國三家主要互聯網公司的收入平均增速（20.3%）已落后于美國8家主要互聯網公司的平均水平（21.4%）。

二、中美互聯網公司市值差距拉大的原因

中美兩國互聯網公司市值差距拉大，主要原因是中國產業互聯網市場的空白、以及國際化的進展不順利。另外，國內經濟增速放緩，國際局勢不確定性因素增強，國內監管日趨嚴格，以及人才競爭，也成為影響我國互聯網發展的重要因素。

中國互聯網的發展驅動力單一，產業互聯網亟待補足

在互聯網發展的早期階段，中美兩國均由消費互聯網所驅動。近年來，美國云計算和企業服務蓬勃興起，成為支撐這一輪增長的核心驅動力。例如，Azure和AWS分別成為微軟和亞馬遜增長的核心動力，使兩家公司盡享人口紅利之后，成為著名的企業服務公司。眾多細分領域的產業互聯網公司也百花齊放、蓬勃發展，Salesforce市值已高居1500億美元以上，Intuit、ServiceNow、Shopify均在600億美元以上。在美國，互聯網不僅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還在改變著企業的生產經營和管理方式。

我國有1.2億戶市場主體，還有眾多政府部門、學校、醫院、事業單位、社會團體等組織機構，它們對利用互聯網提高生產經營效率有著強烈的需求，但這個市場遠未得到有效開發，仍屬空白。與美國以消費互聯網和產業互聯網“雙腿跑”的方式向前發展不同，我國是消費互聯網一枝獨秀，產業互聯網剛剛起步，呈現出“單腳跳”的特征。中國互聯網要跟上美國的步伐，亟需補上產業互聯網這門課。

中國互聯網國際化進展不利，市場空間日漸飽和

美國互聯網公司不僅擁有美國這一世界最大單一市場，它們還天然是國際化公司，面向全球提供服務。由于各國發展程度不一，互聯網新服務的普及時間會呈現出明顯的階梯型。美國互聯網公司往往會采取這樣的市場推進策略：在本土市場走向正規之后，把業務首先拓展到加拿大和西歐等文化相近、經濟發達的地區，其次多會選擇拓展亞太市場，然后是南美和中東，最后是非洲地區。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會不斷有新的增量市場形成，這為美國互聯網公司提供了足夠大、足夠有想象力的市場空間。

中國互聯網公司擁有14億人口規模的大陸市場，誕生了可與美國媲美的大型互聯網公司。人們也一直懷有美好期待，希望中國互聯網公司能在吃完中國市場的紅利后，集中力量發力海外業務。當前，中國的人口紅利日漸消失，截至2019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8.54億，互聯網普及率達61.2%，網民的人均每周上網時長達27.9小時，中國的消費互聯網市場趨于飽和。然而，國際化進展卻不盡人意。人們對中國互聯網國際化的期待也成為泡影，資本市場開始重新審視中國互聯網的未來前景。多數人開始承認，中國互聯網面向的是14億人口的華人市場，美國則是除中國外的全球62億人口。這成為中美互聯網差距拉大的第二個主要原因。

美國近年經濟保持穩健增長，而我國增速放緩

國際金融危機后，美國經濟迅速復蘇，自2010年開始保持1.5%以上的強勁增長，其中有6年增速在2%以上。與國際金融危機之前相比，美國經濟表現十分穩健，增速并沒有明顯變化。與主要發達國家相比，美國的增長速度也十分迅猛。

在本世紀的最初十幾年，我國GDP保持8%以上的年增長率，其中有6年增速高達10%以上。但近年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由高速增長進入中高速增長階段。2012年GDP增速降至8%以下，2015年進一步下降至7%以下，2019年三季度僅增長6%。

互聯網公司作為經濟生態的組成部分，從經濟系統中汲取營養，也反哺著經濟系統，不可避免受宏觀經濟形勢的影響。美國互聯網公司受益于國內強勁的經濟增長，自然容易高歌猛進；而我國經濟增速放緩，互聯網公司所賴以生存的經濟環境不如從前，自身發展壓力增大。

國內的行業監管日趨嚴格，互聯網創新項目缺乏

在互聯網發展的早期階段，我國營造了相對寬松的政策環境。創業公司無不受益于此，如雨后春筍般發展壯大。激烈的、充分的市場競爭，促進了優勝劣汰，形成了市場競爭力。這也是我國互聯網取得今日成就的一個重要原因。隨著互聯網開始向市場化程度較低的領域滲透融合，主管部門對其監管愈加嚴格。對那些成熟業務（如網絡零售）以及關乎人們生命和財產安全的業務（如p2p網貸），加強監管十分必要。對那些未知大于已知的新業態，對發展中出現的問題不是本著鼓勵創新的態度分門別類幫助治理完善，反而一棍子打死，極大限制了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的萌發，極大打擊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積極性。有關部門對企業微觀經營層面的干預增多，管得太死，更是讓企業無法適從。例如，網約車業務在快速發展過程中存在不盡人意的地方，加強監管無可厚非。但有的地方政府對網約車司機戶籍、汽車的軸距等微觀指標做出嚴格規定，給企業經營造成干擾和困惑。

國際政治環境日益復雜，發展的不確定性增強

我國互聯網的一個典型特點是“本土市場，國際資本”，大多公司在美國或香港上市。這兩個地方國際化程度高，受國際局勢和國際政治的影響極大。2018年上半年，騰訊、百度和京東三家互聯網公司市值達到歷史頂峰，這也是中美兩國互聯網公司市值由同步發展到差距拉大的轉折點。

當前，“逆全球化”思潮暗流涌動，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明顯抬頭。無獨有偶，我國也從2018年3月開始深受影響。在其后一年多的時間內，我國互聯網公司的市值受國際政治環境和貿易摩擦的影響而起起伏伏。我國由于是被動卷入，面臨的不確定性更大，互聯網公司受到的影響更大。

人才方面的影響開始顯現

美國的高等教育發達，名校云集，每年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優秀學生。很多學生畢業后選擇留在美國工作。另外，每年有大量的高素質移民涌向美國，他們為美國互聯網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根據 Kpcb數據，在美國市值最高的25家科技公司中，有15家是由第一代或第二代美國人創建或參與創建；Wework、Palantir、wish、stripe、epic games等獨角獸公司也是由第一代美國人創建。眾多外國人在美國互聯網公司中擔任著重要崗位，例如Alphabet、微軟、Adobe等互聯網公司的CEO都是印度裔。與美國互聯網的“國際市場、國際資本、國際人才”相比，我國互聯網公司中來自外籍的數量還非常少，基本上是本土人才。在互聯網的人才競爭中，我國處于明顯劣勢。特別是隨著互聯網發展進入“深水區”，這對團隊的素質和創新能力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高素質的多元化人才對互聯網發展的影響開始日益顯現。

三、促進中國互聯網更好更快發展的建議

中美互聯網由之前的幾乎同步發展到近兩年的差距日漸拉大，既有短期的波動因素影響，也受長遠的、系統性的因素制約。對此我們要認真研究進一步推進互聯網發展、壯大數字經濟的舉措。

大力發展產業互聯網，提升產業數字化水平

我國的消費互聯網領先全球、比肩美國。但由于沒有跟上產業互聯網的發展步伐，出現了暫時的落伍。產業互聯網是我國互聯網發展歷史進程中不可回避、繞不過去、必須迎頭趕上的一項課題。

中國的產業互聯網市場空間極大，甚至可與消費互聯網市場相媲美。國家也在積極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國家發改委要求“以產業互聯網平臺、公共性服務平臺等作為產業數字化的主要載體”；工業和信息化部在推進工業互聯網方面取得了突出成績和積極成效，積累了寶貴經驗。建議加快制定實施產業互聯網國家戰略，加快推進互聯網和國民經濟各行各業的深度融合。鼓勵互聯網科技公司向傳統企業提供云服務和信息技術服務，提升企業的數字化水平和經營管理效率，以信息流帶動技術流、資金流、人才流、物資流，實現高質量發展。

不斷提升文化軟實力，加強國際規則的協調

與貨物貿易主要追求商品本身的物美價廉不同，互聯網業務往往涉及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軟性因素。因此，相較于制造業，互聯網的國際化對自身的要求更高，也更難。

美國互聯網國際化的成功，主要受益于領先全球的創新能力和強大的文化影響力。隨著我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的中央，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性日益凸顯。我們必須把文化軟實力建設擺到更為突出、更為重要的位置，全面提升國民素養，加強國際友好交流。我們要更加重視國際規則的協調，對認識上、利益上的分歧，力求細致耐心解決，求同存異，實現最大公約數。唯有這樣，我國互聯網公司實現整體走出去才能成為現實。

鼓勵互聯網公司做大做強，增強國際競爭力

企業是市場的主體，是提供就業、創造財富的主要組織方式，是國家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為阻撓中國和平崛起，美國日益將中國的科技企業作為重點打擊目標，在封殺中興和華為之后，近期又將28家中國組織和企業列入“實體清單”。

相較于美國，我國互聯網公司的實力和規模還比較弱小，僅微軟一家公司的市值就超過中國前七大互聯網公司之和（即阿里巴巴、騰訊、美團、京東、拼多多、百度、網易）；谷歌的市值相當于阿里巴巴和騰訊之和。因此，我國的互聯網公司不是大了，而是不夠大。未來的國際競爭，互聯網和數字經濟將是主戰場，科技企業將成為主力軍。我們需要積極培育，鼓勵中國的企業做大做強，增強與國際公司的競爭能力。

堅持包容審慎監管，營造適宜創新的土壤

二十年來，互聯網極大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人類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盡管如此，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指出：“我們仍處于數字經濟的早期階段?！睂ξ磥?，未知遠大于已知。建議堅持采取包容審慎的監管態度，在看不準的時候給予“觀察期”和“包容度”，給予新業態萌發壯大和市場檢驗的機會，不能“一人生病，眾人吃藥”。同時對發展中出現的問題要及時加以糾正，保障人民群眾的合法權益，不斷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