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寡言的風馬少年:
你好啊,近來過得怎樣?雖然和你同在一個校園里,可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
從我踏進高三教學樓的那一刻起,早早響起的早讀鈴聲、遲到的下課鈴聲、延長的晚自習……它們組成的無形的屏障已經(jīng)將我們和太多的人與物隔絕開來,我們每天只顧著在書山中攀登,于題海里沉浮,掐著秒來計算時間。
再有趣的知識,重復多了,難度大了,也會變得枯燥乏味、面目可憎。可每當我感嘆自己沒有機器貓的記憶面包,不適合學文科,背課文和知識點背到恨不得以頭搶地的時候,就會想起那段和你囧到無比的對白和自在如風的征途。
“所以現(xiàn)在只剩我們兩人去徒步行走?”我的內(nèi)心如波濤般翻涌而過。
你沒有說話,只是在默默地點頭。
那是大伙一起磨拳擦掌報名的50公里徒步活動,說好的當作社團團建。可臨到陣前,其他人卻都以各種理由推辭搪塞。
“他們應該多學學我們這種風雨無阻、堅定前行的精神啊。”我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其實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是因為心疼報名費才在幾番掙扎之后過來的。
但在你的面前,我還是端著自己師姐的架勢,想著要多教些東西給你。一開始,我以腳步丈量城市的美麗,用心去繪出生活的靜好。面對一些往常不曾留意到的美好小細節(jié),我會刻意將話題拋給你,多讓你說話,哪怕你回應我的只有一兩個語氣詞。
但路程還沒走到一半時,我就已經(jīng)完全不想說話了。
發(fā)燙的皮膚,黏膩的汗水,急促的呼吸,沉重的步伐……這一切都分明在提醒我50公里是個多么可怕的概念,就像噩夢中那條怎樣奔跑也看不到出口的幽暗長廊。
在路邊行道樹掉落的一片葉子落到我頭上時,我像被輕飄飄的它壓垮似的,終于忍不住跟你提議休息一下,話音未落整個人就砸到了地上,連作為師姐的風度也丟掉了。你沉默地應了聲,然后放下背包,隨意地卷起褲腿,往一片紅腫的腳踝上噴藥。
聽你解釋說前幾天打球時扭到的腳傷還沒好,我原本累得軟成一攤泥的腿突然就繃直了,怒氣沖沖的我頓時站起身,指責你不愛惜身體。
你卻輕描淡寫地說,不礙事,可以繼續(xù)走。
你轉(zhuǎn)身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我無法從你平靜的眼神中讀出什么情緒。哪怕大部分人選擇了放棄,哪怕你腳傷未愈,你依然堅持來參加這次徒步行走,究竟是因為這是當初約好的團建活動?還是怕我一人徒步不安全?抑或是你本身堅毅的精神?
你的腳傷似乎越來越嚴重,已經(jīng)沒法像上午那樣佯裝無事,走過沙地時腳印一深一淺。
我想起你身上唯一讓社長贊嘆的閃光點,那就是你的球技相當出眾。記得有次社團組織打羽毛球,我這個體育廢柴也被拉過去湊數(shù)。你和我一隊雙打,你經(jīng)常需要左右飛奔護球,搓、撥、放、勾、推,把網(wǎng)前的陣地鎖得嚴嚴實實,累到氣喘吁吁,卻并沒有抱怨我球技不佳拖了你的后腿。我站在你的身后,感覺你才是一張嚴密無縫的網(wǎng)。
而我眼前這個走路吃力的身影,竟然和那個如駿馬般奔騰跳躍的背影慢慢地重合起來。
我沒有再長吁短嘆,也沒有提“剩下的路不走了干脆直接坐車回去”這樣的話。如果有上帝視角,一個走得搖搖晃晃的體育“廢柴”和一個盡量讓自己走得沉穩(wěn)一些的“小瘸子”的徒步行走,只怕會惹人發(fā)笑。
不知道你有沒有好奇過你被選入我們社團的原因?正如社長在招新宣講會上所說的,我們記者社在學校認可的十大社團中可是排名前三的,招新的原則一向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
每次進行社團活動后,社長都會吐槽自己當初為什么會招你加入社團。因為太不合群了,無論是參加哪種活動,你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上去比沉默的雕像還要冷漠。
當初我之所以力薦你入社,因為你是唯一一個面試了兩次的同學。在你第二次走進面試的教室,說剛才沒有準備好,想申請重新面試時,我連忙尷尬地翻找你的面試自薦表。因為你說對了,你第一次的面試呆板到連社長都覺得沒有比較的必要,直接被否決掉,連面試自薦表都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可惜你第二次的面試表現(xiàn)依然不算好,社長不滿地對我說:“不就比剛才多了句會努力的空話嗎?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像這樣面試了兩次依舊不會說話的人還有什么競爭力?”
但我作為副社長,最終還是據(jù)理力爭地留下了你,因為像你這樣朝著目標執(zhí)著前行的人,實在是太難得見到了。說漂亮大話的人有很多,真正有執(zhí)行力的人卻少之又少。社長說我是理想主義者,我卻始終相信態(tài)度比能力更重要。
你加入社團之后,的確有些格格不入,但我注意到你有在努力嘗試著改變自己的內(nèi)向,就如你之前面試時所承諾的一樣。并且你身上有著許多寶貴的品質(zhì),說實話,是我們這些作為師兄師姐也望塵莫及的。
那次徒步行走活動宣傳搞得轟轟烈烈,吸納了一大批市民參加。我的微信朋友圈也從下午起,就有一大堆曬照片打卡的。一開始,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我們會從早上走到晚上。更沒有想到,我們走到很晚,居然還沒看到終點。
當走過一個岔口時,我看見了徒步活動的路標,莫名地就想起了我們徒步行走開始時,宣傳牌上的標語——“別人還在夢里,我們已經(jīng)在路上。”
“現(xiàn)在是別人已經(jīng)在夢里,我們還是在路上。”我捶著像灌了鉛似的腿,對你輕笑道。
你依舊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扶了我一把。
可我再也無法用“走得越遠,顏值越高”來安慰自己,只感覺世界被黑暗主宰了,大腦被雙腿疲軟的神經(jīng)支配了。
“我看見終點了,只剩下一點點路。”你的聲音,卻在這時強硬地擠進我的心里,像火柴棒一樣點燃了我瀕臨枯竭的斗志。我奮力睜開眼睛,把瓶子里最后的水一飲而盡,然后拍拍你的肩膀道:“好……繼續(xù)走,回去我請你喝奶茶。”
剩下的路,我們就這樣一步一步地挪過去。
等到達終點體育中心時,工作人員已經(jīng)下班,簽到點空空如也。我們的簽到卡上缺失了最后亦是最重要的終點蓋章,但我卻在心中,默默地為我們自己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可以無比自豪地說,我走過最漫長的路,不是誰的套路,而是50公里徒步行走。
進入高三,我寫下過無數(shù)封給自己的信,這卻是一封寫給你而不會寄出的信。
你明明不會說什么又燃又煽情的話,卻能讓我在深耕考試而迷茫壓抑的時候,一想到你就熱血沸騰,元氣滿滿。
你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如清風,似駿馬。我也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你的“偽”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