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欣茹,武漢大學
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我國經濟呈現出持續增長的態勢,根據《中國統計年鑒》的數據,1978年至2018年的40年間,中國GDP年平均增長速度達到9.5%,可以說是令人矚目的成就。但與此同時,我國的居民消費率卻依然低下,居民消費占支出法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從2000年的45.6%降至2013年的36.8%,然而與之相對的,我國住房價格自1998年起不斷上漲。全國住宅面積平均銷售價格自2000年的1948元/每平方米漲到4184元/每平方米。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的房價更是飆升,年平均增速達10%(李江一,2017)。
提升消費、擴大總內需,這也是當前我國的經濟熱點問題。根據生命周期理論,個人消費計劃會受到未來不確定性的影響。當未來不確定性上升時,個人會將更多的第一階段收入儲蓄起來,用于第二階段的消費。在中國,購置房產已經在大多數家庭中占據很高的經濟比重。目前也有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討論房產在家庭消費中起到的作用。顏色和朱國鐘(2013)指出當前我國房價水平較高,對居民消費的抑制作用遠遠大于帶來的住房財富效應。
2011年我國房產稅改革試點首先在上海與重慶市進行。2011年1月28日,重慶市和上海市頒布了《住房征收房產稅改革試點的暫行辦法》,開始了房產稅的實際操作階段。房產稅作為一種受益稅,其本質是居民為取得住房周邊的公共服務所支付的一定對價。未征收房產稅意味著居民實際上是“免費”享受了政府提供的住房所在地的服務。由于公共服務供給方缺少明確定價,房地產商就會根據不同交通位置、教育醫療等水平哄抬房價,而隨著居民收入的提高,居民對住房所在地的教育、醫療、衛生服務等公共服務需求越來越高,天價學區房等現象時有發生,因此,房產稅的征收能在一定程度抑制房價,減輕居民消費負擔,釋放居民的消費潛力。
房產稅是否真實提升了居民的消費,本文采取雙重差分模型,控制了地區變量和時間變量,對2010年及2014年度居民消費進行分析。本文剩余部分的結構安排是:第二節將針對消費現象及房價影響的相關論文進行回顧總結;第三節介紹了房產稅試點政策的相關背景及影響;第四節介紹數據來源、描述性統計;第五節構建了雙重差分模型,呈現了相關回歸結果,并對結果進行分析;最后是進行總結與政策建議。
中國居民低消費現象由來已久,居民消費占支出法地區生產總值比重呈現出逐年波動遞減的趨勢(李江一,2017)。隨著近年來人口結構的轉變,中國總內需不足已經成為制約經濟發展的短板。
解釋我國低消費現象的研究也有很多,往年相關研究從多種角度分析了導致低消費現象的因素。收入差距會對消費產生負面作用。袁志剛(2002)指出收入差距擴大顯著限制了中低消費者的支付能力。然而,隨著中國經濟不斷發展,居民收入水平不斷提升。我國基尼系數從2008年的0.491回落到2016年的0.465,收入差距逐漸縮小。然而我國高儲蓄、低消費的現象仍然存在,說明上述原因無法完全解釋居民消費的原因。
據西南財大2019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專題——中國居民杠桿率和家庭消費信貸問題研究》顯示,當前中國家庭調查住戶的債務主要集中于房貸等問題上,居民住房貸款占家庭債務比重超過55.6%,住房壓力使得居民更傾向于儲蓄而非消費,居民的家庭消費信貸參與率僅13.7%。
房價問題逐漸成為居民消費因素研究的側重點。隨著房價的逐年上升,高房價也成為影響居民消費決策的重要因素。隨著房價的上漲,居民不得不為了購房而進行儲蓄,從而降低了當期消費(李雪松,黃彥彥,2015)。在實際中,中國城市家庭的住房消費偏好以剛性需求為主,為了最大化自身效用,居民不得不選擇調整私人產品消費,當房價過高時,居民為了彌補這部分損失,選擇將收入儲蓄起來,減少即期消費。
從直觀的角度來看,政府征收房產稅會抑制家庭的消費。對于普通消費者來說,他們對房屋需求將由購房轉向租房;對于購房需求強烈的消費者來說,征收房產稅會增加消費者的購買成本,這無疑增加了購房者的經濟負擔,降低了家庭的消費。然而從另一個角度,房產的公平市場價格就是對房屋價值的最好體現,以美國為例,政府會對房產的公平市場價值進行評估,將所征收到的房產稅運用到居民生活公共服務上。居民可以通過支付對價的方式體現自己對不同地區公共服務的偏好。
隨著經濟生活的發展,居民越來越重視公共服務需求。這種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需要被高額房價所壓制,進一步減少了居民在其他消費層面的支出。因此,規范房地產市場、征收房產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房價泡沫,減輕消費者的購房壓力,釋放居民的消費潛能。
2011年1月28日,上海、重慶率先在全國范圍內對本地個人住房征收房產稅。其中,上海房產稅調節了“本市居民家庭新購第二套及以上住房”和“非本市居民家庭新購住房”,重慶房產稅調節了“個人擁有的獨棟商品住宅”和“個人新購高檔住房”。政策頒布后,房產稅對房產的價格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其影響相對較低。
僅看到房價上漲的事實無法最終得出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的確切影響,具體實證結果還需要進一步檢驗。本文采用了雙重差分的方法,從地區層面和時間層面上控制了變量,避免了因同期政策推行導致的結果偏誤,更好地對居民消費影響進行分析。
模型的基本思路是:房產稅改革一方面制造了同一個地區居民的消費情況在改革前后的差異;另一方面在同一時間改革地區和非改革地區之間的差異。這種雙重的差異能夠有效控制其他同一時間段內的政策影響,也能控制改革與非改革地區的事前差異,進而得到政策變化所帶來的影響。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源是2010和2014年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 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CFPS數據是由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實施的,每兩年一次的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大型微觀入戶調查數據,跟蹤觀察了個體、家庭、社區三個層次。CFPS數據調查樣本覆蓋了全國25個省162個縣635個村莊及社區的共147 98個家庭,CFPS數據采用分層多階段抽樣的方式,確保了選取的樣本能夠充分代表中國的大部分人口。調查信息包括村莊及社區居民的經濟與非經濟福利、家庭經濟活動情況、家庭人口構成、教育情況等多項指標。為了確保連續性,本文選取的樣本家庭為連續成功追訪三輪的家庭面板數據,由于2012年的社區數據缺失,本文保留了2010年及2014年兩輪數據,除去村居樣本編碼異常值,再經過家庭及個人匹配篩選,最終保留了10113個觀測值。
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模型來檢驗公共服務對居民消費的影響,具體如下:
其中,本文的被解釋變量lnexpit表示在第i個家庭在第t年消費總支出。CFPS數據將家庭消費較為詳細地分了類別,包含家庭總支出、食品支出、衣著支出、居住支出、家庭設備及日用品支出、醫療保健支出、交通通訊支出。因此不僅可以就家庭消費的總支出進行分析,還能進一步研究房產稅改革對家庭內部不同消費項目的影響。
didit作為主要解釋變量,表示第i家庭在第t年是受到房產稅改革的沖擊,當受到房產稅改革沖擊時取1,反之取0。在回歸分析中,本文還選取了其他會影響家庭消費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Xit,包含戶主年齡及戶主年齡的平方項、家庭中0-15歲兒童在家庭成員占比、家庭總人數、家庭總收入、家庭凈財產等。其中戶主在家庭消費決策中占據重要地位,戶主的邊際消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呈現出先增長后降低的倒U型趨勢,因此本文將年齡及其平方項都納入其中。在家庭中的學齡兒童占家庭全體成員的比重也會影響到消費,學齡兒童占家庭成員比重高,居民消費會更側重于教育等方面。另外,家庭總收入也會對家庭消費決策起到一定的作用,家庭總收入越高,家庭的消費越高。
為了降低干擾,本文在模型回歸時對消費總支出及各項支出、家庭總收入都作對數化處理,當存在取值為0的情況時,采取先加1再取對數的方法。
圖表1報告了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影響的估計結果,第(1)(2)列分別報告了僅控制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情況下的模型回歸結果。第(3)列主模型同時增加了控制變量,并控制了固定效應,發現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有顯著的正向作用。房產稅改革前后,家庭消費增加了0.15%。說明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確有著積極的影響,房價控制可以顯著增加居民的消費支出偏好。

表1 主模型實證回歸結果
具體到各項消費,表2顯示消費各個細分項目下,政策前后居民在食品、家庭設備及日用品、醫療保健等基本生活需求方面的影響均不顯著,而在衣著方面的消費降低了0.45%,家庭剛性需求基本沒有因為政策改革而出現顯著變動,說明居民的生活消費水平沒有因增收了房產稅而惡化。而在居住方面則相反,房產稅改革使得居民在居住方面的消費顯著降低了1.12%。說明房產稅改革在控制房價、改善居民消費結構方面起到積極影響。

表2 分項模型實證回歸結果
本文基于2010年及2014年采集到的CFPS家庭微觀數據,檢驗了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的影響,為理解我國居民消費問題提供了新的證據,但尚存在不足之處。由于數據獲取,本文僅獲得了2010及2014年政策前后兩個時間點的數據,無法獲得房產稅改革對居民消費的長期影響,還需要進一步對家庭各個方面消費進行追蹤分析,才能更清晰地觀察房產稅改革對我國居民消費的影響。另外,僅上海與重慶兩市開征房產稅,處理組城市較少,在全國推廣開征房產稅時,還需要針對不同城市對具體方案與開征目的進行進一步研究。
房產稅的開征還需要重視社會公平問題,盡管房產稅改革目的是為了對房地產市場進行宏觀調控、抑制高速增長的房價背景下出臺的,但在實行過程中也要注意避免房產稅稅負從彈性較大的一方轉移給較小的一方,最后轉嫁給消費者,降低家庭的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