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改變對生活質量的影響

編者按

當今世界面臨巨大的社會、技術和政治改變，對生活質量和民生福祉產生顯著影響。這些改變與人、質量及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每年都受到國際組織的高度關注，并體現科研報告里。本文原載于俄羅斯《標準與質量》雜志2019年第5期，作者伊果列·瑪克西姆贊夫教授是圣彼得堡國家經濟大學校長、經濟學博士，愛萊娜·果樂巴世格教授是圣彼得堡國家經濟大學主管科學的副校長、設計和質量管理教研室主任、經濟學博士，阿列克薩尼特拉·基多伐是圣彼得堡國家航空航天儀表大學知識生產教研室副教授、經濟學副博士。

評價國家發展狀態的國際指數諸如“幸福指數”“發展指數”“穩固發展達成目標指數”的出現和普及，說明了國際社會不僅意識到國家經濟的重要性，還意識到包括生活質量在內的社會發展的重要性。從2018年起全球競爭力指數的計算方法改變了，包括公認的表征國家發展水平的核心指數：既有2008年大蕭條時期以來制定的延續至今的指數，又有改變既有經濟概念的迅猛發展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指數。在新的指數里，成功的重要因素是以人為本的經濟發展方法。這意味著人力資本對于繁榮的保障是必要的，任何違背人的潛能的政治活動最終會導致低下的經濟發展。因此，制定經濟發展政策必須保證：改變和新技術引進要最終導致生活質量的改善。

在全球經濟論壇報告里，關于全球危機方面對人的影響被給予特別關注。大部分問題與人們面對缺乏控制的不確定性所產生的心理壓力相關。追求幸福的心理和情感不能獲得滿足帶來的風險，對目前和將來的生活質量產生影響。這個因素同樣影響著更廣泛的全球風險圖像，尤其是它對于社會團結、政治和經濟的作用。

參與全球威脅調查的專家，估測2019年的風險大部分是增長的。專家們認為，從影響力來看，最危險的是禁用大規模武器的失效、與氣候變化斗爭的失敗、缺水和自然災害。

尤其應該特別關注的是，對與風險相關的經濟發展基本趨勢的研究結果。在最近十年會產生巨大負面影響的強相關性研究表明，存在著全球性的社會不確定性的風險。這些風險包括：全球、國家和地方政府面對風險缺乏管控能力；超大規模的被迫移民；失業或就業不足；國家之間的沖突；不受控制的信息環境變化。

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表明，精神抑郁和障礙癥患者在增長。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世界有7億人患有各類心理障礙。根據一項大規模調查（26個國家的14.7萬人受訪）的結果，壓力、精神障礙在高收入國家持續增長。精神障礙患者在低收入國家占比1.6%，中收入國家占比2.8%，高收入國家占比5%。一方面，在發達國家人們更加敏感，因為生存的競爭更加激烈，制約著生活質量。另一方面，發達國家正在經受城市化和新信息技術帶來的巨大影響，對人的心理狀態呈現負面作用。

全球經濟論壇和哈佛大學公共健康學院的調查顯示美國間接開支（降低生產率、提前退休等）超出直接開支（診斷和治療）的比例約為2∶1。此外，除了經濟風險，還存在潛在的政治和社會影響。

益普索（Ipsos）咨詢組“2017年全球趨勢”的研究數據也表明這一點。對未來的擔憂、對明天缺乏信心是目前主要的壓力。益普索的研究調查共有全球23個國家的1.8萬人參與。根據報告，未來樂觀指數在亞洲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最高；躋身發達國家的俄羅斯處在第9位（圖1）。

圖1 對未來樂觀的指數

根據此報告，俄羅斯人很少有對生活質量滿意的，并且比任何國家的國民對自己的所得都不滿意：在俄羅斯只有14%的人滿意；德國是56%；中國是61%。發達國家的人們，尤其是歐洲和日本，感覺必須取得生活成功的壓力遠比俄羅斯、印度和中國要小。

根據參與2019年全球風險報告的專家意見，造成對生活不滿意、壓力增加以及精神障礙日增等問題的主要原因，是城市化、孤獨、不能兼顧私人與職業的生活，同時數字技術在負面趨勢的發展中扮演著特殊的角色。

尤其是居住在首都的人們，其家庭結構承受著深刻的改變。研究指出，如今獨居的人的比例是“史無前例”的。在英國（大不列顛），單人家庭比例由20世紀60年代前工業社會的約5%提升到2011年的31%。滋生的孤獨及其潛藏的社會影響，開始成為國家與全球層面需要關注的問題。在2018年初的英國某些部門，職能范圍也增加了“做好與孤獨抗爭”的相關工作內容。

對生活質量滿意度、心理情緒和未來總體憂慮產生負面影響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信息技術。曾經我們以為，信息技術的發展會提高人的生活質量，而且社會網絡會把人從孤獨狀態中解救出來。然而研究發現，正是信息技術不受控制的發展，使得普遍的憤怒、疏離、孤獨和其他心理疾病加劇。盡管人們基本上對新技術持正面態度，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技術進步的負面影響。

據益普索報告，世界上66%的人認為新技術能幫助解決未來的問題。在俄羅斯，這項指標是76%；在中國是80%；在美國是63%；在法國是50%。全球約四分之三（76%）的人認為，新技術使生活更美好。在俄羅斯，支持這一意見的受訪者為87%，同時對新技術破壞現在生活的想法明顯不高。但在2014～2016年間，這個指標顯著提升。全球50%的人認為技術進步是有害的，亞洲和發展中國家對新技術的批評尤甚。這一指標在俄羅斯居于最低位置，僅31%的人認為新技術的發展對生活的影響是負面的。

當然，關于信息技術傳播帶來的相關風險與人們的生活滿意度和心理健康之間關聯，肯定是有爭論的。一些學者看到了反向的聯系。在不久前的一次調查中，58%的美國受訪者與50%的英國受訪者認為，信息技術是孤獨和社會隔離的基本原因。但認為“自身感到孤獨”的受訪者，比其他使用社交網絡溝通平臺的人有更大概率感受孤獨。這個結果描述了技術影響個人幸福感的不確定性。技術改變永遠是壓力的源泉，但最近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把人與技術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了。

在2018年中期英國進行的一項調查指出，人們每周用于上網的時間平均為24小時，比2011年高出兩倍多。益普索對23個國家的居民調查顯示，70%的居民每天使用互聯網，這個數字在俄羅斯是73%。但俄羅斯人對于網絡社交并非特別感興趣，只有25%的俄羅斯人每天會上網絡社交平臺，而全世界23個國家中有40%的人常上網絡社交平臺（圖2）。俄羅斯處在頻繁上網絡社交平臺的第10位，和積極應用互聯網的第20位。

不加控制地應用數字技術帶來的重大負面影響已被證實。許多研究認為，數字技術會引導和促成某些習慣，積極應用網絡社交平臺將促進人體多巴胺的分泌，因此被要求更多地應用它。許多業務模型據說也有這樣的效能：所用的新技術能吸引和保持使用者的注意力。有些企業甚至著意推動能促進多巴胺分泌的行為。

研究嬰幼兒早期發展的學者，較少擔心“功能破壞”的風險，更加擔心數字技術擠跑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性，因為那是保證今后發展諸如“提煉、區別優先項和學習控制”能力的聯系樞紐。

圖2 積極應用網絡社交平臺的百分比（%）

一項超過50萬美國中學生參加的調查指出，少男少女們如果花較多時間于數字產品上，相對于那些無須使用數字產品的運動員、家務工作者、宗教服務人員來說，有較大的概率存在心理健康問題。類似的結論在蘇格蘭和歐洲其他國家的調查中也得到證實，網絡社交平臺對自我評價與憂慮、抑郁水平呈負面影響。

壓力變大與心理疾病加劇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導致工作急速改變的技術和社會變遷。根據對155個國家定編員工的一項調查，只有15%的人“滿意自己的工作并熱情地對待工作”。這個比例在美國有33%，在東亞僅6%。另外一項調查顯示，50%的美國職員說，他們“經常或永遠疲憊不堪地工作”。對許多工作者而言，如何區分工作與生活的模糊界線變得越來越難。越來越多的員工稱，“能夠管控工作和私人生活之間平衡的能力”是取得成功的關鍵要素。

參加全球經濟論壇的專家特別擔憂之處，在于伴隨人工智能和數字化技術發展而來的大量“假”新聞所產生的社會和政治影響。“全球風險：2019”的參會專家指出，人工智能在近年最普遍和有害的影響之一，是增加了海量的“回音室和假新聞”。

調查者在2018年研究了12.6萬網民的上網痕跡（如推特、留言板）后發現，假新聞平均俘獲1500人。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調查者認為是假新聞引爆情感的能力：“在假新聞中，通常應用某些詞語引發驚異和反感，同時讓實在的‘笨人’得到傷心和信任。”當然，情感和技術之間的相互作用愈益成為破壞力量。

威脅不僅存在于當前廣泛應用的技術上，而且存在于正在開發、近來就要推廣的技術上。經過訓練能夠識別人類豐富情感、表現出更強大影響力的人工智能，能把情緒推向暴力，從而為激進主義開啟大門。為了降低這個風險，全球經濟論壇的專家建議積極研究這些技術潛在的作用，采用必要的標準，建立研究和開發人工智能的倫理組織，更深刻地理解所有可能存在的風險。

現階段擺在人類面前的主要問題之一，是在技術和社會領域日益加快的變化速度。人們來不及適應，老一輩還未能把合理穩定的行為規范和原則傳遞給下一代。穩定社會或世界以及保證它存在的技術，變化得實在太快了。

俄羅斯研究學者看到了在教育領域發生改變的風險。“在20世紀末，不斷提升的變化速度給厭惡改變、固守職責的人帶來了社會風險。變化對人的能力提出了高要求，比如要充分具備多元思維能力，因而要在普適的、綜合配置的高等教育里加以廣泛實施。這個問題的解決，意味著在當今世界兩極互斥的同一系統框架里保持一致性：便利快捷和高質量的社會環境、市場化原則、習慣性的綜合思維。

緊隨其后的另一個重要問題，是人類發展的西方價值觀傾向。西方傾向于改變和不斷發展，東方則習慣于保守或者說保持傳統。發展中的中美關系和永遠發生的貿易沖突；東方國家在世界GDP總量中份額的增加、競爭力的提升；因為創新促進的居民生活滿意度的增長，中國和印度出口份額的增加……所有這些，僅是形成當前地緣政治風景的部分趨勢。發展中的不穩定性，不僅表明力量平衡的改變，而且彰顯了一個事實：冷戰后的世界，如果認定將按照西方的規則運行，顯然是過于天真的樂觀。

在全球經濟論壇專家們看來，目前對于經濟發展方式的興趣在增長。它借助倫理道德和社會心理學，達成個體目標與公共目標的一致。全球資本市場的重新思考將成為將來全球經濟論壇的一個新任務。

加劇的地緣政治的不穩定、人類活動導致的頻發的自然和工業災害、不受控制的數字技術和人工智能、缺失能夠保證人類在社會與技術范圍穩定發展的道德評估和規則等，形成了未來發展的風險因子。

盡管為了穩定發展，提升人們的生活質量和生活滿意度，是諸多國家的政治目標，但各國政府仍停留在基于保證經濟發展和技術改變速度的加快上，沒有充分考慮發展的方向和在未來中應當擔當的角色。現代社會的基本任務在于克服分歧、團結一致，為我們這一代和下一代的繁榮昌盛和生活質量提升保證經濟的穩定增長。

在現有條件下、在協作基礎上，朝著提高社會全體的生活質量和滿意度的方向，來解決全球問題，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