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燈

侯發(fā)山

真應了那句話：“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這不，鼠年的元宵節(jié)就來了一場大雪，從早起雞叫三遍開始，下了整整一天，到傍晚還沒有停歇的意思。窗外，雪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天地間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煮熟的元宵都涼透了，老葉還沒回來。打他電話一直是忙音。這么大的雪他會去哪里呢？慧芳在客廳里扭來轉去，電視哇哇地響著，也沒心思看。

春節(jié)到現(xiàn)在，老葉的腳就沒沾過家，整天忙。她從電視上知道現(xiàn)在疫情嚴重，從城市到鄉(xiāng)村，從國家主席到普通老百姓，都在為這個事操心。按照老葉的說法，她慧芳宅在家里，啥事不干，就是對抗擊疫情作貢獻了，就是國家的功臣。可是，每天豬一樣的日子，吃吃、睡睡、看看電視、玩玩手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兒子媳婦在縣城沒回來，老葉不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受不了。她也知道，老葉是村支書，大事小情都得管，消殺滅毒、廣播宣傳、排查登記……除了放屁不管，老百姓屙屎撒尿都得管，去年的改廁不就是證明嗎。

老葉五十剛出頭，長得面嫩，有一次兩人結伴出門，別人還以為是她弟弟呢。他還是一村之主，即便他沒有想法，難保有些小媳婦不動心……村里的秘書建軍，有一次曾嬉皮笑臉地對慧芳說：“嫂子，葉支書可真能干，大家都說他肥了別人家的田，荒了自己家的地。”當時，慧芳沒有多想，以為老葉只顧忙村里和老百姓的事，自己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這時候想想，可能另有深意。慧芳坐不住了。

眼下是節(jié)日期間，外地打工的都回窩了，那些留守女人不再孤單，老葉無需關懷。村里的會計小青，三十多歲，長得漂亮，能說會道，兩人在一起工作，難道沒有個枝枝節(jié)節(jié)？就這個疑問，慧芳曾經(jīng)明察暗訪了多次，結果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但是，這個問號一直存在慧芳的心里，現(xiàn)在，又像個葫蘆似的漂浮上來。慧芳拿出手機，剛撥了小青的號碼，又覺不妥，便把電話先打給保民，保民是副支書，看看他在哪里。保民在電話里氣喘吁吁地說：“慧芳弟妹啊，我在給柱爺送菜呢，還有福奶、全叔家，他們兩家送完就沒事了。”

柱爺、福奶、全叔，他們幾家的孩子和媳婦都在武漢打工，過年沒回來，參加了火神山醫(yī)院的建設。聽老葉說過，隔三差五給他們送一次菜。放下電話，慧芳想了想，電話打給建軍。建軍說：“嫂子，啥事？”慧芳說：“你們沒在村里開會吧？”建軍說：“嫂子，忙得水都喝不上。”慧芳說：“你在家？”建軍說：“嫂子，只有你有這福氣。我來縣城采購口罩、消毒液，沒有車，走到半路了。咋？心疼兄弟了，來接接？”“接你個頭。”慧芳掛了電話。

慧芳又想起建軍那句話，不再猶豫，給小青微信視頻。小青立馬接了，是在村委會，現(xiàn)場沒有第二個人。慧芳心里松了一口氣。小青摘掉口罩，說：“嫂子，我在整理防疫順口溜呢，你聽聽，看合適不：防疫到了關鍵期，老少爺們要上心。守護小家為大家，冠狀病毒不可怕。少出門，拒聚會，人多地方不能去。勤洗手，用香皂，反復沖洗二十秒。出門時，戴口罩，您可千萬要記牢。增加營養(yǎng)多鍛煉，病毒都得遠離咱……”

“好，好，好！”慧芳一連說了幾個好。是真的好，她并沒違心說。

老葉會去哪里呢？慧芳給他微信視頻，他拒接了，再打，還是拒接。她發(fā)到第五次請求的時候，老葉終于接了。

慧芳看到，荒郊野外，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下，一張桌子，老葉的頭上、身上披著一層厚厚的雪花，眼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泡面桶。

慧芳看出來了，這是村口設立的檢查點。她又疼又恨地說：“你個死人，連自己都不知道心疼，咋不凍死你呢？看你今晚回來我咋收拾你……”話沒說完，眼里的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

老葉狡黠一笑：“我今晚不回去了。”

“別啃方便面了，我等下給你送‘草料。”慧芳掛斷微信，特意煮了餃子，然后帶上大衣和被子，決定晚上陪老葉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