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勉
特稿:新冠疫情與世界秩序
疫情下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變化趨勢分析
楊潔勉*
當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蔓延和反復,猛烈地沖擊著全球事務和國際關系,加速在此之前已經逐步形成的質變聚積,催生著新的國際格局和世界新秩序。然而,在基本和平的條件下,國際格局的根本變化和世界新舊秩序的交替,需要經歷多次反復后才能最終完成。中國、俄羅斯、美國和歐盟等主要國際力量正在從指導原則、主要議題、規范機制等方面進行有關的探索和準備。國際社會的多數成員在合作抗疫中增強了多邊主義,但美國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優先”和單邊主義等,對國際多極化格局和公正合理的世界秩序形成了最大的挑戰。因此,分析和研究疫情下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變化,有助于提高實踐和理論自覺,促進當代新型國際關系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
新冠肺炎疫情 國際格局 世界秩序 人類命運共同體
2019年底和2020年初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已成為百年未遇之大疫,截至2020年10月7日,全世界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和死亡病例分別超過3600萬例和105萬例。[1]國際社會面臨的危機不僅在于生命健康領域,而且還有經濟、政治、安全、社會等疊加而成的綜合性挑戰。
全球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催化了世界主要力量對比(即國際格局)在原有軌跡上加速變化,世界主要力量加快重新組合。一方面,美國主導的盟國體系無法應對疫情的挑戰,許多盟國友邦不再聽從盟主的發號施令,美國在世界上的思想感召力和政治影響力急劇下降。美國前助理國務卿坎貝爾等戰略人士撰文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對國際格局和美國的國際地位產生深遠影響,如果決策者不積極應對,疫情可能成美國的“蘇伊士時刻”。[2]另一方面,中國在抗疫中不但向世界展示了其體制機制優勢和強大的應變能力,還作為負責任大國在全球防疫抗疫合作中發揮積極作用。例如,截至2020年9月初,中國已向32個國家派出34支醫療專家組,向150個國家和4個國際組織提供了283批抗疫援助,向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提供和出口防疫物資,向世界展示了講信義、重情義、揚正義、守道義的大國形象。[3]“中俄在新冠肺炎疫情最艱難的時刻相互支持、相互幫助,為新時代中俄關系增添了戰略內涵”[4],為大國合作樹立了典范。中歐作為世界兩大力量、兩大市場、兩大文明,就抗疫和全球衛生合作保持緊密聯系,展現了中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時代意義和全球影響。[5]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等以中國為代表的非西方思想文化,也在新形勢下展現了新的影響。
國際格局的變化勢必會導致世界秩序的變化。國際格局是世界秩序的基礎,世界秩序又會對國際格局產生重大的反作用,兩者相輔相成。俄羅斯前外長伊戈爾·伊萬諾夫認為,新冠疫情推翻了有關當前世界秩序的諸多假設,成為二戰以來國際政治的重要分水嶺。[6]疫情不但加速國際格局的已有變化,并催化新舊世界秩序的過渡和交替。在多極化格局日益向縱深發展的今天,隨著新興市場經濟體持續發展和更加積極地走向國際舞臺,由少數發達國家主導掌控的國際格局正在發生結構性變化。[7]美國“獨步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傳統大國、發展中大國、中等強國和中小國家集團等共商天下大計,世界衛生組織在協調全球疫情防控的過程中,堅持客觀和專業精神,堅決頂住美國的強大壓力,這些都反映出歷史的進步和時代的變化。但是,國際多極化格局下如何建設和做實世界新秩序,仍是個有待解決的新課題和大難題。在世界新秩序的議題設置上,一定要全面考慮和綜合平衡,特別是要照顧到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權益,要使他們在世界未來的發展方向上擁有應有的議題設置權、話語權和規制權。在這點上,廣大發展中國家絕對不能妄自菲薄,一定要敢想敢說敢為,真正做到共建、共商、共享,努力同整個國際社會共同建設更加美好的明天。
世界的歷史始終沿著人類已經或尚未認識的軌跡曲折向前發展,回顧歷史可以鑒往知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5年以來國際格局的運動軌跡已經證明:西方霸權主義再也不能控制和主導世界,非西方力量在克服各種困難中不斷上升。一個基本平衡、比較穩定、相對公正合理的國際格局值得國際社會共同努力打造,它的最終形成雖仍需時日,但決非遙不可及。
自世界近代史開始以來,現代意義上的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逐步形成和發展。數百年來,大國關系向來與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密切互動。世界各國、特別是大國,在不同歷史時期圍繞著國際政治和安全、世界經濟和科技、社會意識和思想文化等重大議題進行互動,并在此基礎上建設或改變國際格局、國際體系、世界秩序以及相關的原則、規范、戰略、政策和理論等。
新冠肺炎疫情已成為當前國際社會面臨的首要議題,而且隨著疫情的發展和蔓延,還會更加深刻地影響到全球經濟、外交、政治、安全和社會等重要議題,對主要大國和整個國際社會提出更多的時代性新挑戰。
1. 傳統和非傳統安全議題
和平與發展是當代兩大時代主題和命題,發展是安全的基礎,而安全則是發展的保障。疫情下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和傳統威脅相互影響和交織,增加了安全議題的復雜性和應對難度。
傳統安全威脅揮之不去。冷戰結束以來,人類避免了世界范圍的超大規模戰爭,但局部戰爭和武裝沖突此起彼伏。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利比亞戰爭、敘利亞戰爭等燃起的戰火至今尚未完全熄滅,伊朗、土耳其、沙特阿拉伯成為地區戰爭的前沿,在一些非洲國家戰事也時有發生。雖然這些戰爭和沖突具有地區性和局部性特征,但還是對國際安全形成重大和持久的挑戰,嚴重干擾和破壞了全球和地區的安全治理。
非傳統安全威脅有增無減。進入21世紀以來,國際社會在應對傳統安全威脅的同時,不得不面對日益增多和強化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國際恐怖主義、大規模傳染疾病和金融危機等接踵而至,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重大議題。新冠疫情導致全球安全威脅的層次結構突變,流行疾病、氣候變化、移民問題等非傳統安全挑戰更為突出,重新審視國際安全的基本原則刻不容緩。[8]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屬于“超級非傳統安全”威脅,是百年未遇的流行疫情、當代國際關系的重要變量,并外溢為經濟、社會和安全的綜合安全威脅。
國際共識的建構和解構。直至2017年,國際社會在應對傳統和非傳統安全威脅問題上具有一定共識,如在傳統安全威脅方面防止大國間的直接武裝沖突或戰爭,在非傳統安全威脅方面則是共同應對國際恐怖主義、重大自然災害和公共衛生疫情等。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上臺后,美國大肆推行美國優先、單邊主義、保護主義、“退群”和“建群”等內外政策,重點強調大國博弈和地緣政治,把矛頭直指中國和俄羅斯。美國此舉不僅猛烈沖擊著國際社會在傳統和非傳統安全議題上得來不易的共識,而且還將國際分歧和對抗擴散到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領域。對此,中國提出不能以犧牲別國安全來尋求本國的安全,不能通過霸凌行徑剝奪別國的發展權利,呼吁各國共同抵制所謂本國優先的歪理,共同反對零和博弈的邪道。[9]這為維護國際共識發揮了重要作用。
2. 國際社會面臨新的選擇
世界主要議題的調整體現了國際社會對一定時期內主要任務的認識和界定,需要各個行為體進行磨合,共識度的高低決定著應對和解答主要議題的成功與否。
疫前因素的延伸放大。國際關系、世界經濟、全球治理等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問題導向的特征,因此,國際社會需要界定和應對每個階段的主要議題。冷戰結束后,國際社會主要議題逐步從安全議題拓展到發展議題,主要行為體也圍繞著這兩個主要議題進行互動,如國際政治和安全領域中的大國關系、世界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公平問題、第四次科技革命的條件和方向等。這些因素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增加了新的條件和變量,在延伸和放大中轉化為新的議題。
疫中合作的困難阻力。面對威脅到整個人類生命和健康的新冠肺炎疫情,抗疫防疫理所當然地成為當前世界的主要議題。但國際社會在現階段對新冠肺炎疫情仍處于認識的初期,現有的醫學知識手段還無法完全有效應對,全球衛生健康治理體系明顯落后,難以防控其在世界各地繼續蔓延。因此,世界各國在抗疫進行的過程中面臨兩難的選擇:抗疫需要以社會隔離和經濟緩行為代價而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但長期封國封城造成的失業和貧困實際上也威脅到人民的有效生存。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執行主席安德烈·科爾圖諾夫認為,部分國家將政治和經濟利益置于人類共同利益之上,應對共同挑戰的集體行動意愿下降,民粹主義和排外心理上升,導致政府與民眾、國與國之間缺乏互信的惡性循環。[10]許多國家實際上難以始終把抗疫防疫放在首位,導致政策搖擺和疫情反復。例如,美國確診病例高居世界榜首,但美國聯邦政府選擇穩定經濟優先于防疫,將疫情政治化、標簽化,甚至將特定國家污名化,制造仇恨與對抗的“政治病毒”。巴西總統博索納羅追隨美國的防疫政策,也導致巴西確診病例高居世界前三。
疫后選擇的主要考量。在權宜應對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國際社會將會對世界主要議題進行更加深遠的反思和前瞻,在需要和可能之間界定主要議題、相應戰略和配套機制。就主要議題而言,更加突出的是要應對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的混合疊加問題。這些議題不僅有類似新冠肺炎疫情的大規模流行疾病,而且還有注入了高新科技因素的新型安全挑戰。就相應戰略而言,國際社會和主要大國需要進行更加立體綜合的思考,不斷超越尋敵導向的同盟體系,拋棄非贏即輸的零和博弈,增強合作共贏的戰略途徑。就配套機制而言,國際社會在疫后要在需要和可能中實現綜合平衡,加快對現有機制的改造和對新型機制的創造,通過機制作用達到調動世界整體力量和智慧的目標。
新冠肺炎疫情成為當前國際關系的重要變量,嚴重沖擊了原有的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提出了許多新的挑戰。國際社會的各種行為體面臨有效處理矛盾和重新調整關系的新任務,力求在應對疫情中求得新的平衡。
1. 國家根本責任的新詮釋
新冠肺炎疫情表明,國家的作用在全球化時代不僅不會消失,而且在特殊情況下還會得到加強。俄羅斯“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的報告指出,無論是國際組織、跨國公司或其他各類非國家行為體都無法獨立應對全球性危機,民眾仍寄希望于國家履行其使命,提供安全和福祉保障。[11]國家保護公民生命健康的職責在大疫襲擊之下有了更新和更深的意義。
緊急施政的權力和界限。在政府代表國家進行“封國”和“封城”重大決策問題上,不同政治制度都面臨決斷的困難。2020年1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專門召開會議研究防控新型冠狀肺炎疫情的相關工作,提出“內防擴散、外防輸出,對所有患者進行集中隔離救治,對所有密切接觸人員采取居家醫學管理,對進出武漢人員實行嚴格管控,堅決防止疫情擴散”等措施。[12]美國遲至3月13日才宣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并在4月16日宣布分階段重啟經濟。日本暴發疫情較早,但因東京奧運會而首鼠兩端,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拖到4月7日才宣布在東京等7個都府縣開始實施為期一個月的“緊急狀態”。英國也是重災區,首相約翰遜也因罹病入院搶救,英國政府在倫敦封城問題上比較堅決。
生命健康和經濟的平衡。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受新冠疫情影響,世界正面臨著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全球性衰退。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0年6月預測,2020年全球經濟將萎縮4.9%,其中發達經濟體下跌8.0%,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下跌3%。[13]世界銀行發布的《全球經濟展望》則認為,全球經濟將萎縮5.2%,成為二戰以來最嚴重的衰退。[14]新冠肺炎疫情迫使許多大國的經濟活動停擺,有關政府陷入兩難境地。中國堅持把生命健康放在首位,但在疫情得到基本控制后,就提出“雙保”。美國是重災區,特朗普總統在大選期間把政治和經濟考慮放在第一位,以致疫情在不少州內發生反復,最終還是影響到經濟生活和經濟利益,其本人也被確診感染新冠肺炎病毒。
人民生命和國家安全的平衡。新冠肺炎疫情再次凸顯了大國維護國家安全新的內涵。在新形勢下,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相互交織并混為一體,既包括本國領土范圍內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也延伸到本國領土范圍之外。一個國家不僅需要維護本國的安全,而且還要加強國際的經濟、政治、衛生等合作。國際安全合作需要國際組織機制的保障和國際法的規范,世界主要大國在這些方面負有特殊的責任,也需要共同落實原有的和新的國際責任。
2. 國家內外責任的再平衡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對原先存在的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許多大國以承擔國內抗疫責任而推卸國際責任,增加了全球秩序和全球治理的困難。
主要大國的再平衡。在內外責任平衡方面,中國和美國恰成明顯的對照。習近平主席強調,中方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愿向其他國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為世界經濟穩定做出貢獻。[15]美國則不僅奉行“美國第一”,而且還大肆攻擊世界衛生組織,阻撓國際合作抗疫,這種做法遭到了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譴責。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提出,美國退出世界衛生組織的舉動是非建設性的,俄羅斯反對將國際衛生領域的合作政治化。[16]歐洲大國紛紛表態支持世衛組織,法國、德國因不滿美國在宣布退出世衛組織后仍試圖主導有關談判,甚至退出了七國集團有關世衛組織改革的談判。[17]
區域機制的再平衡。歐盟在戰后區域一體化方面較為成功,但在英國脫歐后又面臨疫情的沖擊。歐盟和一些歐洲大國在突如其來的疫情面前,急于自保而放棄歐盟義務,出現了截留醫用設備和關閉邊境的現象。意大利等國嚴重不滿歐盟在疫情中的救助不力。2020年7月21日,在歷經長達五天的特別峰會之后,歐盟領導人終于達成了疫情后刺激經濟的協議。根據協議,歐盟將提供7500億歐元的援助金和低息貸款來應對新冠疫情的影響,其中3900億歐元作為援助金,而剩余的2600億歐元將作為低息貸款。[18]與之相比,上海合作組織、中日韓三邊合作機制、中國-中東歐合作機制等多邊機制針對疫情迅速展開溝通協調,促進成員國合作抗疫。例如,上合組織在5月初就提出在新冠肺炎疫情形勢下秉持“上海精神”,相互有效支持、相互協助,以及加強實驗室能力建設、提高專業人員技能水平、開展聯合科研、推動疫苗研發和有效治療方法等在內的一攬子行動計劃。[19]
領域機制的再平衡。進入21世紀以來,大國在領域機制建設上成敗參半。大國在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和2030年發展議程上以及巴黎氣候變化條約方面達成基本共識,但在國際反恐機制、軍控裁軍和核導問題等機制建設方面,卻止步不前甚至倒退。在當前新冠肺炎疫情中,以世衛組織為代表的公共衛生機制受到美國的極大破壞,就是二十國集團也受到七國集團的嚴重挑戰。
3. 國際社會責任的再平衡
大國未能協調進行國際合作抗疫的問題,再次凸顯了全球治理的缺失和國際體系的矛盾。因此,在新形勢下,大國需要重新認識對國際社會各自和共同的責任問題。
抗疫中的國際再平衡。在新冠肺炎疫情有可能長期化和繼續蔓延的形勢下,大國需要加強協調,要從臨時性的雙邊和多邊協調朝著經常性和機制性方向發展,防止世衛組織“癱瘓”。與此同時,大國在國際合作抗疫中還要承擔特殊的責任,在疫中和疫后的經濟社會重建問題上也要體現擔當。中國已經明確表態,疫苗研發完成并投入使用后將作為全球公共產品,優先向發展中國家提供,還承諾兩年提供20億美元的國際援助,通過深化國際合作,助力各國經濟社會恢復發展。[20]
高低政治的再平衡。大國要努力防止將低政治的非傳統安全威脅高政治化。疫情防控和氣候變化、環境保護、抗震救災、緝私緝毒等屬于低政治的非傳統安全威脅,但是,美國等一些國家蓄意將疫情防控“高政治化”。特朗普政府一再把新冠肺炎病毒稱為“中國病毒”,不斷聲稱中國要為疫情傳播負責,還要追究中國的經濟責任。一些西方國家以抗疫為名,要求中國免除窮國的債務負擔,并乘機攻擊“一帶一路”具有地緣政治目的。
再平衡的理論挑戰。當前,西方利用其掌握著的主要理論和話語權,常常在大國國際責任問題上拋出似是而非的“原則”,在西方的語境下達到混淆視聽的目的。首先,國際社會亟須對現有的大國國際責任理論進行盤點,重點批判過時和反動的理論。其次,發展中大國要在國際責任上勇于探索和敢于立新,用代表時代潮流和發展方向的理論和話語去削弱和替代西方的霸權。最后,東方和西方、南方和北方要共同創建國際責任的理論和話語。世界的現實是,各種主要力量將長期并存,各方的理論和話語都不可能取得獨占地位,因此,謀求最大公約數才是切實可行的。
自2020年初起,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催化了大國關系新一輪的互動,賦予國際格局和世界秩序變化以新的內容和形式。
1.美國的盟國體系遭受嚴重沖擊
在此次生命攸關的新冠肺炎疫情中,美國的許多盟國友邦不再聽從盟主的發號施令。例如,七國集團外長會議拒絕了美國對中國的“污名”和“甩鍋”。又如,法國和德國的領導人重申國際合作和共同抗擊疫情。究其根本原因,還是舊有的盟國體系已經無法應對當前世界的許多挑戰,凝聚盟國的基礎正在發生重大動搖。但需要指出的是,美國和歐洲的同盟關系沒有改變,美歐在中國問題上的一致性要遠遠大于差異性。正如鄭永年指出的那樣:“盡管歐洲國家需要中國的援助,但各國對中國援助所能產生的地緣政治影響,也保持著高度的警惕。”[21]
2. 現有國際組織和機制應對乏力
面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突然爆發、全球蔓延和長期存在的嚴峻形勢,世界衛生組織、二十國集團、聯合國安理會等或受到某些大國的干擾,或反應遲鈍,或苦無良策。[22]例如,美國以世衛組織偏袒中國和應對疫情不力為由停止付費和最終退出,世衛組織由此而無法發揮其應有的功能和職責。早在2020年5月,聯合國安理會除美國外的14個成員有意促使全球范圍內全面停火以便人道主義救援工作能夠順利展開,但直到7月1日才一致通過2532號決議。
3. 國際思想理念發生重要的變化
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全人類的生命安全受到全面和緊迫的威脅,人類社會的地球村和共同體意識得到了增強,美國特朗普政府將選舉政治置于人民生命安全之上以及利用疫情對華施壓的言行則不得人心。對于世界各國和人民而言,追求的不是大國博弈而是世界和平,希望擁有與時代進步相一致的美好生活和生命安全。創建美好生活和安全健康人生的普遍愿望,在本次疫情中體現出深遠的影響力和感召力。為此,美國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福山指出:各國疫情防控是否成功與政權性質無關,但緣于國家能力、社會信任和領導好壞。[23]實際上承認了西方“民主”制度并非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必要條件。
4. 國際力量對比接近質變的拐點
二戰以來,國際力量對比在基本和平的條件下發生過兩次重大的變化,即兩極格局的興替以及美國短暫獨霸和“一超多強”時期。新冠肺炎疫情加速了第三次國際力量對比變化。俄羅斯“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項目主任季莫菲·博爾達切夫認為,中國的和平發展引發的全球力量平衡變化,決定了當前國際政治的整體發展進程。由于自由秩序產生和存在的時代已經結束,因此克服自身危機的可能性也不復存在了。[24]經過更長時間的歷史沉淀,我們再“回頭看”本次抗疫之戰時,或許可以將其視為國際力量對比質變拐點的前夜。這是因為,國際力量對比的方向雖然已經難以逆轉,但真正的質變還需要更多類似應對恐怖主義、金融危機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國際合作的多輪催化。國際社會對此應有足夠的戰略視野和戰略耐心,不斷努力促進質變拐點的早日到來和確保拐點之后的持續發展。
思想文化和理論進步。在國際抗疫過程中,思想、文化和理論的比較和競爭,疫后將進一步向縱深方向發展。美國優先和單邊主義遭到普遍的批判和反對,西方唯利是圖的思想更是站不住腳。與此相對照的是,非西方的生命優先和集體主義等理念被國際社會廣泛認同。這是較利益分配、戰略角逐和組織機制更加長期、復雜和困難的思想理論磨合和各種文化交融,因為這不僅涉及西方和非西方,而且影響到整個世界的歷史、文化、思想、理論以及宗教等。
在疫情中,世界主要力量對比的變化速度、內涵和形式都發生了重要變化,而且還要延續到疫情之后的相當一段時期里,同時還要轉化為國際格局變化的新發展和新動向。
疫情中和疫情后的國際格局變化,雖然沒有完全改變西強東弱和北強南弱的基本態勢,但卻有力地推動著東升西降和南上北下的時代發展趨勢。
力量對比的內涵變化。二戰以來,發展中大國同美歐大國的力量對比已經發生過三次重要超越。第一次是民族解放和獨立運動在政治旗幟上的超越,第二次是后發經濟對成熟經濟的發展模式超越,第三次是在疫情中已經表現出的全球和國家治理的理念方法超越。疫情給當代大國力量對比帶來的變化,不僅表現在經濟、財政和金融方面,而且還表現在政治、社會和思想理念方面。世界主要大國都受到疫情的猛烈沖擊,它們的經濟大多為負增長,財政收入銳減,金融情勢嚴峻。但是,中國作為發展中大國的代表,其恢復速度和程度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尤為突出。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在應對思路、治理理念和政治影響等方面優于美歐國家,為世界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和加強國際合作等做出了示范性和引領性的貢獻。
格局變化的重要動向。新冠肺炎疫情雖然沒有使國際格局發生根本性變化,但促使后者朝著公正合理的方向不斷前進。其一,治理能力的提高。非西方國家在抗疫中增強了國家和國際治理的能力,這是繼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的又一重要發展。其二,治理理念的新提升。中國在疫情中和疫情后發展了“以人為本”和“生命第一”的先進理念。其三,多邊主義增加了新的內涵。絕大多數國家堅持國際合作抗疫,支持世衛組織在抗疫中的協調動員,美國“退群”則陷入四面楚歌。
大國戰略布局的調整。當前,世界主要大國處在國際格局發生質變的前夜,正在進行新的戰略布局。首先,此次疫情明顯提升了非傳統安全的戰略意義。在國際戰略布局中,由于地緣戰略和地緣政治的歷史慣性和現實需要,地域布局往往重于領域布局,但新冠肺炎疫情在21世紀前兩次應對恐怖主義和金融危機的基礎上,再次提升了領域布局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其次,提升公共衛生在非傳統安全中的戰略地位,疫后很可能形成非傳統安全的“4+1”新常態,即恐怖主義、網絡安全、重大傳染性疾病、氣候變化加上其他問題(如難民潮)。第三,大國間國際戰略布局根據形勢和任務的變化而進行協調、磨合和斗爭。當前,除美國以外的大國在非傳統安全上的共識要遠大于在傳統安全上的共識,下一步目標是要在相關的多邊主義、全球治理和專項應對的共識基礎上,調整戰略布局,減少戰略摩擦和增加戰略協調。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國際多極化格局更加明顯,美國的反彈和逆襲也在加強,但總的趨勢是加快了國際多極化格局向多極格局的歷史性過渡。
多極化向多極的遞進。國際多極化格局和國際多極格局具有遞進關系。當前疫情中的國際格局仍處于多極化的進程之中,尚未實現“國際多極格局”,但是國際多極化格局邁向國際多極的步伐明顯加快加大,美西方已不能維持其在國際格局上的許多主導權了。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特朗普政府強化了視中國為主要挑戰者和競爭者的戰略判斷,對華的戰略打壓和圍堵達到了半個世紀以來的最高峰。此外,一些西方大國也在其國際戰略上公開把中國列為戰略威脅,追隨美國共同維護西方對世界的主導權。所有這些形成了國際格局更替進程中的回流和逆流,增加了從國際多極化格局向國際多極格局過渡的難度。國際格局多極化趨勢與美國的倒行逆施猛烈沖撞,充分體現了世界兩大力量圍繞和平發展的主題和命題而展開的重大斗爭,充分體現了國際格局更替具有長期和反復的特點,因此需要對國際格局更替有足夠的戰略耐心。
常規和超常規的發展。在近代、現代和當代國家發展中,中國最近數十年的超常規發展是在許多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特例”,而不是后進國家發展的“常態”。在當前的形勢下,更要做好長期艱苦奮斗的思想和物質準備。
發展中大國需要凝心聚力。歐美等西方力量的集結和凝聚,經過數百年的反復才達到當前的規模和水平,而發展中大國作為一個經濟和政治的集合名詞僅有一二十年的時間,它們之間還存在著許多歷史遺留和現實發生的矛盾,在戰略、政策、運作等方面的凝心聚力可謂任重道遠。
疫中和疫后的國際政治安全格局沿著疫前形成的軌跡加速運行,不同的力量和戰略思維在互動中不斷變化,正在為根本性的國際政治安全格局變化積聚著最終的條件和最后的沖擊。
1. 東西方政治對立趨勢增強
在全球性新冠肺炎疫情的阻擊戰和總體戰中,美西方的思想理念和政治制度中的缺陷暴露無遺,西方國際關系理論根本無法應對當前的全球性挑戰,美國作為盟主的政治影響力日趨式微。為了改變這一被動局面,美國糾集了一些西方國家以維護西方自由民主政治制度為名,集中和輪番對非西方的中國發動全面政治攻擊。中國作為非西方國家的主要代表,被迫在各種狂風巨浪中挺身而出和做出反應,對無理攻擊進行必要的反擊,形成國際政治的斗爭競爭不斷加劇的嚴重態勢。
2. 安全多極化的新特點
不僅有主要由美國和中國組成的第一層次的角力,還有歐洲、俄羅斯和印度等第二層次的參與和第三種力量的出現。在中美兩國在第一層次上進行戰略競爭之際,第二層次力量在國際政治安全格局中的地位相對提高,競相成為第一層次國家爭取的對象。中國在繼續加強同俄羅斯的戰略協調合作伙伴關系的同時,正在努力爭取歐洲國家,特別是法國、德國以及歐盟。美國在調整與歐洲盟國關系的同時,正在加強與印度的戰略合作并以后者對華進行戰略牽制。此外,美國還試圖對中俄關系進行戰略離間。疫情使第三種力量得到了新的發展機遇。一是超越東西和南北畛域而形成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混合的新群體,適應了國際多極化和世界多樣化的歷史趨勢。二是新群體希冀在疫后國際體系和世界秩序變化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和規制權,推進多邊主義和改善全球治理。三是新群體的形成和發展也是國際多極化的具體體現,有利于東西、南北兩大力量的妥協與合作,并增加了國際政治安全格局發展的又一選擇。
3. 世界各種力量的共同發展和相互制約
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斗爭中,世界各種力量最終會認識到國際合作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它們要在新的矛盾、競爭、斗爭中學會和平共處之道。對于世界主要力量特別是中國和美國而言,都要認識到自己力量的有限性,承認和順應多極化才是人間正道。而對于第三種力量來說,它們也要認識到利用矛盾獲利者不大,而做大蛋糕才能合作共贏。
國際格局的重要變化是同世界秩序聯動發展和互為因果的,世界秩序經過疫情沖擊后需要進行調整、補充、更新和創新,方能維持和保障疫后全球事務和國際關系的正常運作。
疫后世界秩序建設是21世紀以來世界秩序建設的延續和發展,其階段性重點議題是因疫情而突顯的全球性挑戰,相對集中在全球意識和國際合作方面。
共贏經濟議題。新冠肺炎疫情使世界經濟陷入危機,主要大國經濟受到巨大影響,因而盡早恢復經濟和增加經濟動力成為迫切的首要任務。但是,各國相應出臺的應對政策,因缺乏磋商和協調,不僅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反而還往往相互抵消和沖突。因此,全球范圍內經濟戰略磋商和經濟政策協調是極其重要的一步,也是建設世界經濟秩序的前提。2020年3月的二十國集團特別會議因為美國的阻撓而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第二次特別會議也沒有開成。現已決定2020年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年度峰會將于11月21日-22日以視頻方式舉行,其效果如何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綜合安全議題。國際社會在回顧歐洲黑死病和“西班牙流感”、特別是近20年來流行病的基礎上,重新認識了以公共衛生為代表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并在全世界綜合安全的高度上討論建設全球安全秩序的問題。一方面,非傳統安全威脅往往具有全球性、分散性、不可預知性,因而需要予以綜合應對。另一方面,國際社會需要繼續加強應對傳統安全威脅,努力緩和世界主要大國相互敵對的軍事安全戰略,增加裁軍和軍控的國際合作,維護已有全球安全秩序的嚴肅性,加強危機管理等。最后,還要努力應對由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相互作用而產生的混合安全威脅,這是當前和未來重要的新安全威脅。
共處文化議題。文化是國際關系的常量,在全球化和現代化進程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冷戰結束后,東西方的意識形態角力逐步轉為東西方文化斗爭,世界文化秩序成為重點和難點。疫后世界多樣文化共處的主要議題有:一是美西方以文化優勢彌補經濟優勢的不足。加拿大著名學者羅伯特·W·考克斯有句名言:“國際關系學的制度建設和理論發展,是以盎格魯國家為主的核心國家根據其歷史觀為自己而設計的。”[25]二是非西方文化的發展勢頭更加強勁,東方文化成為東亞抗疫成功的重要原因。美國馬里蘭大學心理學教授米歇爾·蓋爾范德就提出,冠狀病毒疫情發展軌跡受到文化的影響,以東亞國家為代表的“嚴密文化型社會”展示出更強的有效性。[26]三是多樣文化共處和世界秩序共建具有內在邏輯關系。多樣文化共處是共建世界新秩序和完善全球治理體系的重要實踐路徑。2019年5月,習近平主席在亞洲文明對話大會開幕式上就發出深化文明交流互鑒的倡議,是中國推動共建世界秩序的鮮明體現。
國際機制和規范規則決定利益的分配和保障秩序的運行,需要根據條件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當前的一些國際機制和規范規則,在抗疫中因嚴重落后于形勢發展而難以發揮應有和有效的作用,加重和加深了世界的“失序”和“無序”困境。
發揮現有機制的作用。國際多邊機制和規范規則的制定需要復雜紛繁的磋商和長時間的磨合,因此最好的選擇是充分發揮現有機制、規范、規則等的作用。習近平主席2020年9月23日以視頻方式會見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時就指出,“疫情也放大了全球治理體系中不適應、不匹配的問題。各方應該思考如何加以完善,而不是推倒重來,另搞一套。”[27]為此,一是發揮聯合國及其系統的核心和權威作用。聯合國安理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世界貿易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等,在全球事務和專業領域中維護和保障著世界秩序的公平性和有效性。二是發揮非組織性的機制作用,維護二十國集團世界經濟合作主要平臺的地位,尊重其倡導的規范規則,加強其協調和指導的獨特作用。三是重視區域組織在區域秩序中的特殊和補充作用,歐盟、東盟、非盟等區域組織可以發揮更加有效的抗疫功能,并且促進疫后經濟和社會的正常運作。
機制規范的調整創新。新冠肺炎疫情和世界嚴重失序,要求國際社會加快對國際機制、規范、規則進行與時俱進的調整和創新。在當前一段時間里,最為迫切和重要的任務是補齊短板,加快在新疆域、高科技、公共衛生等方面的建章立制步伐,以國際機制、規范、規則等整合全球力量,打贏一場抗疫的總體戰和持久戰。為此,國際社會應共同參與聯合國及其專門機構的改革進程,不斷完善全球衛生治理體制機制。更長遠地看,國際社會還需要加大決定方向、制定原則、形成共識等工作的力度,為世界新秩序提供更加堅實的思想理論基礎。
多邊主義和共商共建。開展國際合作、踐行多邊主義,是世界有效應對新冠疫情等全球性危機的唯一途徑。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屆聯大一般性辯論發言時強調指出:“全球治理應該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推動各國權利平等、機會平等、規則平等,使全球治理體系符合變化了的世界政治經濟,滿足應對全球性挑戰的現實需要,順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歷史趨勢。”[28]在建設新的國際機制、規范和規則中,一定要遵循公平正義的原則,特別要尊重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愿望和權益。為此,國際社會需要在共商的基礎上達成共識,在共識的基礎上進行體制機制建設,并且要求世界各國共同遵守和相互合作。
堅定信心和排除干擾。在世界秩序尚不完善并有失公正的現實條件下,維護和落實國際機制、規范、規則,是一項任重道遠的長期任務。其一,堅定歷史進步的信念。在當前困難挑戰眾生時,“不畏浮云遮望眼”,堅信國際公平正義最終必然勝利,并在此基礎上集結一切力量維護和落實相關的機制、規范、規則。其二,堅決反對霸權主義思想行徑。當前,主要反對美國的霸權主義思想和霸凌行徑,堅決維護國際機制、規范、規則的普遍性和權威性。其三,堅持多邊主義。在當前形勢下,堅持多邊主義能夠起到集思廣益和積聚力量的作用,調動國際社會的一切積極因素,加大世界新秩序的建設力度和速度。
當前與近代以來的世界秩序建設的一大區別,是西方或霸權大國不再能壟斷世界秩序的議題、機制、規范、規則和權益分配等,非西方力量正在成為世界新秩序的建設者之一。
歷史發展進步。縱觀近代、現代和當代的世界秩序,基本上都是在大規模戰爭后由主要大國主導決定,并體現在體制機制、規則規范等方面的權利分配。其中唯一可以稱為例外的,是冷戰后的世界秩序建設是在總體和平環境下進行的,可是由美國主導的這一進程最終成為“爛尾工程”。但是,非西方和西方力量共同建設世界秩序是個史無前例的世紀工程,非西方力量還需要經過相當長時間的努力,才能實現國際力量對比的基本平衡,基本實現非西方和西方之間的真正平等。這是個歷史進程,它可以加快但決不能缺失。
理念認知提升。在相同的國際大背景下,不同行為體對世界秩序的認知并不完全一致,有的甚至完全相反,反映了國際社會在此重大問題上達成共識的難度。中國的世界秩序觀具有強烈的目標驅動意識,歐洲的世界秩序觀希望保有其現存優勢,美國的世界秩序觀還是唯我獨尊,廣大中小國家對世界秩序的認知還很難超越本身的局限。因此,國際社會關于世界新秩序的聚焦點,應該是未來三五十年世界秩序的目標和使命。
新形勢新實踐。國際關系是世界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科學分析和自覺參與國際關系的實際和實踐,是總結和深化世界秩序理論的出發點和歸宿點。在當代世界秩序的改革和創新中,國際關系實踐的時代變化具有以下特點:其一,實踐中心議題的縱深發展。國際關系在以往和平戰爭和經濟發展的主題和命題上,又增加了社會公平和總體安全等新的內涵,促使國際社會以此作為當代和未來世界秩序的建設重點。其二,行為體的實踐變化。在可預見的將來,非國家行為體在國家內和國際上的作用將持續上升,影響著當代國際關系實踐的形式和內容,并在世界秩序的建設中留下其深刻的印記。其三,國際關系實踐的虛擬化。新冠肺炎疫情嚴重影響了世界各國政府和人民的實體接觸,許多重要國際會議和政府民間互動轉向虛擬接觸和視頻會議。而且,借助于高新技術的虛擬互動節省了成本和提高了效率,視頻對話和網絡外交在很大程度上將成為國際關系的“新常態”。但是,抗疫情勢基本好轉后,實體和虛擬外交將共同存在,并有可能走向更高階段。
新冠疫情雖然還在蔓延和繼續多波次地沖擊著世界,但是國際社會應該而且必須思考疫后的國際格局、世界秩序和全球治理的整合、發展與變革。
習近平在聯合國成立75周年紀念峰會上的講話中,就后疫情時代聯合國應該如何發揮作用提出了“主持公道”“厲行法治”“促進合作”和“聚焦行動”等四大戰略思路。[29]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也在會上指出,“面對‘多重挑戰比比皆是,多邊辦法屈指可數’的艱難局面,更需要聯合國‘增強多邊主義并提高其實效,登高望遠,胸懷壯志并彰顯影響力’”。[30]
國際社會需要站在歷史的高度和具有前瞻的視野,去設計和推進疫后國際格局、世界秩序和全球治理,特別要把握時代發展的新趨勢和新特點,做到順應歷史潮流和把握時代脈搏。至少在迎接未來30年的機遇和挑戰時,國際社會需要在繼續解答和平發展命題的同時,逐步推進協調公正的時代主題,使國際格局、世界秩序、全球治理在道義、物質和文化等方面再上臺階,從而使人類社會享有更加美好的生活。
實現多極格局具有深刻和長遠的意義。多極格局符合歷史發展不平衡規律,也體現了國際社會的主動精神,從而使世界主要力量對比在變化中趨向平穩,為多邊主義和公平正義奠定極其重要的基礎。
建設世界新秩序需要規范規則和法制法治,國際社會所有的行為體都需要做出各別和共同的努力,使全球事務和國際關系更加有序運行,并為國際社會的經濟、政治、安全、文化等發展,創造更加和平、穩定、協調、公正的環境。
疫后全球治理主要有三項任務。一是重建全球治理共識,要在批判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的同時加強多邊主義,調動全球力量和集中全球智慧推進全球治理的實踐和理論建設。二是界定全球治理未來30年的主要議題,決定在聯合國2030議程、巴黎氣候變化協議和公共衛生之后的新議程和新議題,如全球科技治理和全球安全治理等。三是加強分歧管控和危機管理。全球治理在未來30年肯定還會遇到許多困難和挑戰,也會有各種回流和逆流,國際社會要更加有效地排除干擾和規避風險。有時,寧可慢些,但要穩點,扎扎實實地推進全球治理。
疫后國際格局、世界秩序和全球治理,關系到整個國際社會和各國人民的未來,主要大國更是負有特殊的責任和義務。中國作為新興的發展中大國,需要有歷史擔當,還要加強國際合作,共同抓住機遇和應對挑戰,在未來30年以及更遠的將來,更加有力地推進新型國際關系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
The Covid-19 Pandemic is vehemently shocking the global affair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peeding the already-accumulated qualitative changes, and catalyzing the birth of new international configuration of powers and world order. However, under the basic peaceful conditions, the configuration of international powers and world order have to go through many rounds of tests to realize their fundamental changes. China, Russia, the United State s, European Union and other major international forces are exploring and preparing the relevant areas of guiding principles, main agendas, norms and institutions. The major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re strengthening multilateralism through cooperative combating against the pandemic. But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is posing the most serious challenge to the multi-polarization and a more justified and rational world order by advocating America First and unilateralism. Therefore, analyzing and studying the changes in international configuration of powers and world order under the pandemic will help raise the consciousness of practices and theories so as to promote the building of a new typ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Covid-19 Pandemic, Major Power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Configuration of Powers, World Order
【Аннотация】В настоящее время пандемия коронавируса нового типа всё ещё распространяется, сильно влияя на глобальные явления 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отношения, ускоряя накопление качественных изменений, которые постепенно формировались ещё до пандемии, и порождая новую международную конфигурацию держав и новый мировой порядок. Однако в базовых мирных условиях конфигурация мировых держав и чередование старого и нового мировых порядков должны пройти множество испытаний, чтобы осуществить фундаментальные изменения. Такие основные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силы, как Китай, Россия, США и Европейский Союз, проводят соответствующие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 и подготовку в сфере руководящих принципов, основных тем и механизмов регулирования. Большинство членов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сообщества укрепили многосторонность в своём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е в борьбе с пандемией, но политика администрации Трампа ?Америка прежде всего? и односторонность стали серьёзнейшим вызовом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модели многополяризации и справедливому и разумному мировому порядку. Следовательно, анализ и изучение изменений в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конфигурации держав и мировом порядке в условиях пандемии поможет улучшить практику и теоретическое сознание, а также будет способствовать построению современных новых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х отношений и сообщества с общим будущим для человечества.
【Ключевые слова】Пандемия коронавируса нового типа, международная конфигурация держав, мировой порядок, сообщество общего будущего для человечества
[1]“全球疫情最新動態”,FX168財經網, 2020年10月7日,https://www.fx168.com/
[2] Kurt M. Campbell, Rush Doshi, “The Coronavirus Could Reshape Global Order: China Is Maneuvering for International Leadership as the United States Falters”,, March 18, 2020.
[3] “四大要‘義’——抗疫大考中面向世界的中國‘答卷’”,新華網,2020年9月11日,http://www.xinhuanet.com/2020-09/11/c_1126483026.htm
[4]“習近平同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電話”,《人民日報》,2020年7月9日第1版。
[5]參見“習近平同德國歐盟領導人共同舉行會晤”,《人民日報》,2020年9月15日第1版。
[6] Igor Ivanov, “Rethinking International Security for a Post-Pandemic World”, 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 April 20, 2020.
[7] “新華國際時評:避免國際秩序重構中的歧途”,新華網,2019年2月14日,http://www. xinhuanet.com/world/2019-02/14/c_1124115570.htm
[8] Igor Ivanov, “Rethinking International Security for a Post-Pandemic World”.
[9]參見“王毅在‘后疫情時代的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藍廳論壇開幕式上發表演講”,外交部網站, 2020年9月28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dt_674879/wjbxw_674885/ t1819502.shtml
[10] Andrey Kortunov, “Coronavirus: A New Bug or Feature of World Politics?” 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 March 18, 2020, https://russiancouncil.ru/en/analytics-and- comments/analytics/coronavirus-a-new-bug-or-feature-of-world-politics/
[11] “Staying Sane in a Crumbling World”, Valdai Discussion Club Report, May 2020, https:// valdaiclub.com/a/reports/staying-sane-in-a-crumbling-world/
[12]“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研究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主持會議”,《人民日報》,2020年1月26日第1版。
[13] “World Economic Outlook: A Crisis Like No Other, An Uncertain Recovery”, IMF, June 2020, 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Issues/2020/06/24/WEOUpdateJune2020
[14] “Global Economic Prospects”, World Bank Group, June 8, 2020, https://www.worldbank. org/en/publication/global-economic-prospect
[15]參見習近平:“攜手抗疫共克時艱——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特別峰會上的發言”(2020年3月26日,北京),《人民日報》,2020年3月27日第2版。
[16] “Briefing by Foreign Ministry Spokesperson Maria Zakharova”,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Russian Federation, July 9, 2020, https://www.mid.ru/en/press_service/spokesman/ briefings/-/asset_publisher/D2wHaWMCU6Od/content/id/4217345
[17] “Germany and France quit WHO reform talks amid tension with Washington”,, August 7, 2020,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health-coronavirus-who-reform-exclusi-id USKCN25329P
[18] “EU reaches historic deal on pandemic recovery after fractious summit”,, July 21, 2020, https://in.reuters.com/article/us-eu-summit/eu-reaches-historic-deal-on-pandemic-recove ry-after-marathon-summit-idINKCN24M0DF
[19]“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外長關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聲明”,外交部網站,2020年5月13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hd/t1778789.shtml
[20]參見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的講話”,新華網,2020年9月22日,http://www.xinhuanet.com/2020-09/22/c_1126527652.html
[21]鄭永年:“大變局中的大國關系新趨勢”,《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0年第7期,第5頁。
[22] Steward Patrick, “When the System Fails: Covide-19 and the Costs of Global Dysfunction”,, July/August, 2020, pp.40-50.
[23] Francis Fukuyama, “The Pandemic and Political Order: It Takes a State”,, July/August, 2020, p.26.
[24] Timofei Bordachev, “Illiberal World Order”, Valdai Discussion Club, February 7, 2020, https://valdaiclub.com/a/highlights/illiberal-world-order/
[25] Robert W. Cox, “Social Forces, States and World Orders: Beyo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1981, Vol.30, No.2, pp.126-155.
[26] Michele Gelfand, “To survive the coronavirus, the United States must tighten up”,, March 13, 2020, https://www.bostonglobe.com/2020/03/13/opinion/survive-cor onavirus-united-states-must-tighten-up/
[27]“習近平會見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新華網,2020年9月23日,http://www.xin 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9/23/c_1126532705.htm
[28]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的講話”,新華網,2020年9月22日,http://www.xinhuanet.com/2020-09/22/c_1126527652.htm
[29]習近平:“在聯合國成立75周年紀念峰會上的講話”(2020年9月21日,北京),《人民日報》,2020年9月22日第2版。
[30]“聯合國成立75周年紀念大會:危急存亡之秋更需百尺竿頭迎難而上”,聯合國官網,2020年9月21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20/09/10
D815
A
1009-721X(2020)05-0003(21)
*楊潔勉,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任,研究員,華東師范大學紫江特聘教授。
(責任編輯 崔 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