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查令十字街的書蟲

潘依諾

走過萊斯特廣場的喧囂，越過倫敦西區(qū)的歌劇院，繞過這一個世界的車水馬龍，那些古老的二手書店就坐落在倫敦市中心的查令十字街上，仿佛就像一盞門鑰匙，通向另一個世界。

幾百年來，這里一直是古舊書籍的匯集之地，可直到今天，不論世界怎樣變化，這些書店依然保留著從前的地位。

好朋友特別要求，這一天的倫敦之行我們要去找一找那些二手書店，期待一番充實的收獲。即便是滿街氣氛依然熱烈的圣誕時節(ji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停，可只要推開書店的門，聽到那一聲鈴鐺叮當(dāng)，就進(jìn)入了一段舊時光，帶著潮濕氣味的油墨書香撲鼻而來，一下子舒緩了全身的所有神經(jīng)。鉆進(jìn)狹窄的通道進(jìn)入地下夾層，就像跳進(jìn)了四周都是書籍的兔子洞，讓人忍不住驚嘆起來，不知該把目光停留在哪里。

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仿佛已經(jīng)年久失修，可依然承載著那些時光走過的痕跡，歷史的氣息。書架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一本挨著一本，藏著講不完的故事。一些歸置有條理的小店里，二手書會按照類別區(qū)分，歷史、政治、文學(xué)、社會學(xué)，只有一本本看過去，才知道這里蘊藏著怎樣的奇妙世界。偶然翻開一本寫滿名字的小冊，想黃頁一般排列著陌生的名字，思索片刻再去瞧它的封面，原來就是一本記錄著近百年前，結(jié)婚登記的人員名錄。或許已然不知道這些人身在何處，又或許先進(jìn)的技術(shù)早已取代了這些簡單的記錄方式，但這一本冊子，就像帶著歷史的聲音，講述著我們看不到的故事，用它自己的方式存在著。

一些近年間的二手書，要比市面上便宜個幾成，即便見證了幾十年的時光，書中的信息卻不會老去。能夠用低廉的價格買到喜歡的書籍，這樣淘購寶貝的體驗，甚至比買回新書更有成就感。

順著查令十字街一間接一間的書店走下去，你不知道在幾步路之外還有怎樣的驚喜。有些二手書店專門收集過去的地圖，或是地鐵線路，有的僅僅關(guān)乎音樂相關(guān)的書籍和五線樂譜，有的又像漫畫迷的天堂，各年代的手繪漫畫都被封存在獨立的透明袋子中，精美如初。

這些二手書店不只是像單純的書店，更像一間間迷你的私人博物館，那些還運轉(zhuǎn)在時間齒輪中，還在呼吸的博物館。那些頁邊已經(jīng)卷起，泛黃的時裝畫、明信片甚至老地圖，無一不帶著這個國家、這座城市曾經(jīng)的一部分印記，以另一種方式繼續(xù)存在著，繼續(xù)鮮活下去。有時，翻開扉頁，還清晰可見幾十年前的主人贈予書籍時候留下的筆墨，希望你在書中看到更廣袤的天地，希望愛能穿梭時空和文字與你同在。

書店不僅是老學(xué)究和成年人喜歡光顧的地方，看到這里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白發(fā)蒼蒼戴著老花眼鏡，有的年輕面孔還有一絲迷茫，有的背著行囊好像只是過客，你就知道，查令十字街不是一個景點，它依然同百年前一樣，是人們生活中每天必經(jīng)的地方，是人們想要在書中尋找慰藉時最好的去處。

英國的作家們或多或少影響著我對世界的看法，他們不見得走得很遠(yuǎn)，或見到很多，或許曾經(jīng)只觸及兩個國度，或許一生都停留在一個村莊，或許故事只是誕生在一間咖啡館中，但他們總能將最純粹的人性最深刻的人生保留在文字中，世代相傳。

而這樣的氣息，無時無刻不穿梭在查令十字街的每條分支小巷中。

莎士比亞、簡奧斯汀和勃朗特姐妹們這些來自英國作家的故事，總會有幾十版來自不同年代不同出版商的書籍?dāng)[在書架上，那些年代久遠(yuǎn)一些的，就不能叫作二手書了，更是珍藏。書脊的皮質(zhì)已經(jīng)陳舊，書頁都已變黃甚至發(fā)黑，可店家依然放心地把它們放在顧客隨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完全不擔(dān)心大家的翻看會損傷書籍。

我在書架間來回穿梭，不止期待收獲一本簡單的二手書籍，更想找到一本與自己更有緣分的朋友一般。一本帶著金色鑲邊繁復(fù)花紋的深紅色皮質(zhì)的《呼嘯山莊》被我從書架的頂層翻出來，1928年，它誕生了，這是一部獨一無二的圖書館珍藏版本，來自Everymans Library的第243本書。艾米莉·勃朗特這一生唯一的一部小說，也是曾經(jīng)不能為人所理解的故事。30歲便香消玉殞，閉門不出，幾乎未曾戀愛的姑娘，卻寫出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會擁有怎樣的內(nèi)心充盈。

我小心翼翼捧著它去前臺，書店的小哥一看到這一本，便笑著對我說：“Ah！ This is very lovely.”看來我的眼光果然沒有錯。他如數(shù)家珍，想必每一本書，他都會記得它們的由來和身世吧。

他似乎對這里的主顧們也都熟悉親切，聊起書中的故事，也讓人忘了生活的瑣碎。

我愿意相信愛讀書的每個人都有這樣內(nèi)心的充盈。

我們都會不畏時光如梭，不畏歲月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