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距離對子女為農村老年父母提供代際支持的影響研究

李 冰

（南京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95）

1 引言

隨著我國經濟水平的快速提高，老齡化進程也同樣在加快。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8年末，全國60歲及以上人口為24949萬人，占17.9%，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為16658萬人，占11.9%。鄉城人口流動使得農村地區老齡化程度甚至超過了城市地區，子女的異地流動降低了中老年得到照料的機會（溫興祥等，2016）[1]。此外，由于精神疾病造成農村老年人自殺現象也不斷發生，農村中老年人的精神健康問題十分值得關注（劉燕舞，2013）[2]。雖然中國現階段的社會保障制度建設成效顯著，但在農村地區，農村基本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的給付水平明顯偏低。長時間內，家庭養老仍是我國農村老年人的主要養老模式。在中國農村地區，成年子女作為農村父母進入老年以后獲得所需支持的主要提供者，其提供的代際支持占據了老年人社會支持的重要部分。而近年來，隨著家庭觀念轉變等因素，農村社會普遍出現了家庭的核心化和小型化。家庭作為農村老年人晚年生活主要場所，正在經歷結構性的轉變，傳統代際居住模式和以往的居住距離均發生了變化。居住距離的變化對代際支持的影響是目前學術界亟待研究的主題，對于改善代際關系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2 文獻綜述

國內外對居住距離對子女為老人提供代際支持影響的研究沒有形成統一的意見。鄢盛明等（2001）[3]、謝桂華（2009）[4]研究指出，子女與父母的居住距離并未影響子女給予父母的經濟支持，但會影響子女在日常照料和情感慰藉方面給予的支持。宋璐等（2008）[5]認為農村勞動力外流所帶來的家庭結構和親子關系的變化，進一步影響了老年人家庭的代際支持行為以及內部的分工模式，打破了家庭成員原有的養老資源平衡導致代際之間更大的地理分離從而削弱了家庭養老功能，減少了老年父母與成年子女同住在穩定的家庭環境，阻礙了父代與子代之間的代際交流。子女外出使得老人與子女在地理空間上產生距離，改變了原有的代際精神交流的形式，影響了代際情感交流的頻率和深度，易造成老人的情感慰藉處于“問題化”的狀態（方菲，2009）[6]。聶焱（2011）[7]認為勞動力外流使得空間距離增加、相對經濟狀況下降，并且由于外出子女的經濟供養能力普遍較低，子女的贍養意愿由自律轉為他律、贍養能力偏低。狄金華等（2014）[8]研究指出居住距離對于老人獲取的經濟支持和情感慰藉均無顯著影響，只對日常照料有影響。但也有研究指出，隨著老年父母與成年子女的居住距離增加，老人得到的生活照料減少，但經濟支持增加，因為子女給老年父母的匯款增多（Sun，R.,2002）[9]。Zimmer&Kwong等(2003)[10]研究發現，在農村中，不與父母共同居住的子女給予父母的經濟資助要高于同住子女。杜鵬等（2004）[11]認為，外出子女通常會考慮到自身對老年父母照料不足，進而增加對老年父母的經濟支持進行補償，相當于“金錢換時間”。張文娟（2012）[12]認為在同樣離家外出的情況下，子女與父母的居住距離越遠，其為父母提供的經濟幫助越多，但也意味著他們為父母提供家務幫助和情感交流的就會越少。

上述文獻顯示，距離對于子女向老年父母提供代際支持影響的已有研究存在爭議，鑒于當前我國農村勞動力外流背景，有必要通過全國代表性數據對居住距離對子女向農村父母提供代際支持的影響進行實證研究。

3 數據、變量與模型選擇

3.1 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源為2015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庫（CHARLS），同時匹配利用了2013年的部分調查數據。在研究對象的選擇上遵循以下原則：（1）老年父母群體均滿足2015年接受采訪時年滿60歲的標準。（2）子女群體均滿足年滿25歲且非全日制脫產學生的標準（江克忠，2013）[13]。依據以上原則對數據進行調整并刪除信息缺失的樣本后，最終獲得老人樣本數為3888個，子女樣本數為10856個。

3.2 變量設置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子女對農村父母的代際支持。包括兩部分：代際經濟支持和代際情感交流。其中，代際經濟支持是子女對農村老年父母的代際經濟支持狀況，包括老年父母接受該子女的代際經濟支持的二分變量和接受該子女經濟支持數量的連續變量，連續變量定義為過去一年該子女給予老人的現金或者實物的現金數量；若老年父母得到該子女的代際經濟支持的數量大于零則定義二分變量為1，否則為0。代際情感交流用該子女與父母的探望頻率和聯系頻率來衡量1。設定每周至少與子女見面或聯系一次為情感交流密切，設定為1，其他為0。

本文的關注變量是代際居住距離，CHARLS中調查記錄了被訪者的每位子女與被訪者住所的居住地距離范圍，包括同住、同一或相鄰院子、本村其他房子、本省其他縣（市）、外省等。本文選取同一或相鄰院子、本村其他房子、本省其他縣市、外省作為分類變量。控制變量主要包括子女特征變量與老人特征變量。子女特征變量：包括個體特征、收入水平、是否為長子、16歲以下子女數量、是否得到父母的經濟支持，父母是否幫助照料孩子；老人特征變量：個體特征、是否有個人工資收入、自評健康狀況、是否與子女同住、子女數量。

變量具體說明及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和描述性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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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模型選擇

針對代際經濟支持使用兩部分模型，第一階段是成年子女是否給父母經濟支持，稱為“參與決策”；第二階段為子女給予老年父母經濟支持的數額，稱為“數量決策”，并且這兩個階段是相互獨立的過程，允許其有不同的決策機制。代際經濟支持的研究模型由代際經濟支持概率模型和代際經濟支持數量模型兩部分組成。

關于代際經濟支持的兩部分模型可以表示為：

對于第一階子女給予父母經濟支持的參與決策 ，使用 Probit模型來進行估計。成年子女給予老年父母代際經濟支持的概率可以表示為:

第二階段時關于子女給老年父母代際經濟支持的數量決策方程，利用對數線性方程來進行估計。成年子女代際經濟支持的金額對數可以表示為：

針對代際情感支持部分，這部分利用Probit模型來研究子女對農村老年父母情感支持的影響因素：

4 實證分析結果

4.1 代際居住距離對子女對農村老年父母代際經濟支持的影響

表2顯示了子女對老年父母進行代際經濟支持影響因素的兩部分模型回歸結果。利用Probit模型和對數線性模型分別對代際經濟支持概率和代際經濟支持程度進行回歸。從表2可知，控制一系列子女特征變量和父母特征變量后，隨著代際居住距離的增加，居住在同縣市的成年子女給老人提供經濟支持的概率提升7.4%，居住在外省的成年子女給老人提供經濟支持的概率提升8.4%，且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同時，相對于與父母居住在同院或鄰院的成年子女而言，居住在同縣市的成年子女給老人提供經濟支持總量的對數增加16%，居住在外省的成年子女給老人提供經濟支持總量的對數增加52.9%。從總體來看，代際居住距離的增加并沒有阻礙子女為老人提供經濟支持，隨著距離的增加，子女給予老人的經濟支持數額也增加了。主要原因在于居住距離較遠的成年子女為父母提供照料與探訪的難度大、成本高，故通過提供經濟支持的手段來彌補或者替代在照料父母上的不足或缺失。當前農村勞動力轉移導致親子空間距離急劇增加，空間距離的增加勢必會阻礙日常生活上的照料，因此外出務工或者與父母居住距離較遠的子女更可能選擇對老年父母提供經濟支持。

4.2 代際居住距離對子女對農村老年父母代際情感支持的影響

表2同時給出了非同住成年子女向父母提供代際情感支持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相對于居住在同院或鄰院的成年子女而言，居住在同縣市非同村的成年子女與老人每周至少聯系一次的概率顯著提升，而居住在外省的成年子女與老人密切聯系的概率不顯著，顯然居住距離過遠不利于子女與父母之間的情感交流，而現代通訊工具的廣泛使用也未能顯著促進遠距離居住子女與父母間的密切聯系。在農村地區，在外省居住的子女多為外出務工，生活環境及收入穩定性一般較差，此外，遠距離的通訊成本也較高，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到他們與父母之間的情感交流。居住距離對成年子女密切看望老年父母的概率產生顯著影響。邊際效應結果顯示，相對于居住在同院或鄰院的成年子女而言，居住在同縣市非同村的成年子女密切看望老年父母的概率顯著下降40.6%，而居住在外省的成年子女密切看望老年父母的概率顯著下降59.9%。可見隨著居住距離的增加，子女看望父母的頻率大幅下降，對父母的情感交流和日常照料也越不足。

表2 居住距離對子女向農村老年父母提供代際支持的影響

5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全面分析了子女為農村老年父母提供代際經濟支持和代際情感支持的影響因素。研究結果表明，代際居住距離的增加強化了子女對父母的經濟支持和物質幫助。距離變遠使得子女看望父母的頻率降低，但居住距離為同縣市非同村子女與父母聯系密切的概率顯著增加。雖然距離并未阻礙子女對農村父母的代際經濟支持，子代對親代仍維持了較強的代際經濟支持，卻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家庭內的代際情感交流。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政府和社會有一定的政策啟示。隨著現代通訊技術的發展使人們的行動一定程度上可以擺脫時間和空間的制約，現代通訊技術的互動方式可以克服時空可及性的困難，促進代際情感支持頻度的提高。所以政府應加大農村地區通訊網絡等硬件設施建設，宣傳普及現代通訊手段的使用，有助于進一步促進代際情感支持；此外，還需要加強地區的交通便捷性，在客觀上，降低回家所需成本，縮短子女回家探望老人的時間。

大量農村中青年進入城市工作，職業的變動和居住距離的增加都會導致照料老年父母的時間、空間上的困難，異地流動降低了農村父母得到照料的機會，完全依靠農村家庭成年子女照料老年父母存在著現實難度。因此，在維持家庭內部養老責任、提供應盡的照料義務的同時，政府應對社會養老服務的發展提供政策支持，鼓勵和支持社會老年服務。一方面，政府可以定期為農村老年人提供健康檢查和健康教育；另一方面，政府和社會應加強社區老年照料機構建設。應結合當地具體情況，制定費用、照料類型等相關內容，與農村當地的養老照料實踐相結合，推動正式照料作用的發揮。

注釋：

1.CHARLS問卷問題：您多長時間能見到您的孩子以及您與您不住一起的孩子多長時間聯系一次，包括通過電話、短信、信件或者電子郵件等方式聯系。選項設置為：差不多每天、每周2-3次、每周一次、每半個月一次、每月一次、每三個月一次、半年一次、每年一次、幾乎從來沒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