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大方，路嘉欣

情人節當天，淘寶做了一場線上音樂直播活動，阿杜、左立、品冠、面孔樂隊主唱陳輝、李雨等音樂人參與其中。由于采用的是“云直播”方式，受到設備、網絡等條件的限制，演出效果差強人意。但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能夠聽到、看到這樣一場久違的音樂演出，對長時間宅在家里的人來說，如降甘霖。

每位音樂人都使出渾身解數，用演唱或是彈奏的方式為大家帶來歡樂與鼓勵，時間一晃來到了晚上10點鐘。品冠的演唱過后，我整個人陷入了一股倦意中，但并沒有就此切出這場直播。下一位音樂人很快便出現在畫面里，我喃喃地念了一句，原來是她。這樣想來，我已經許久沒有聽她的歌了，甚至快記不起她唱過些什么，只覺得她的樣貌似乎和印象里沒差，略顯成熟罷了。

順直的黃色長發，櫻花粉襯衫，深藍仔褲，一抹清淡的妝容，這副鄰家女孩的扮相倒是蠻符合她的氣質。她很自然地用雙手抱膝，坐在家中的地毯上，整個人顯得放松、舒適。身后的沙發上是兩位吉他老師，分別負責節奏和旋律的伴奏。“嗨，大家好，我是路嘉欣！”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在她毫無掩飾的笑容中竟顯得有些甜蜜。

旋律清新又不失層次感的新歌過后，她整了整襯衫的衣領，然后開口說話：“我想唱一首17年前的歌曲，也是我入行的第一首主打歌。”這一系列的動作、言語、態度，有種莫名的儀式感。“你的手心是我的天空，你的不安是我的噩夢，我放大你每一個感受，不需要理由”……熟悉的詞句及旋律在耳畔響起，而我記憶里有關于路嘉欣的碎片一點點拼湊起來。這首歌叫做《你不懂》，發行于2002年，曾是我單曲循環過的一首作品。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有些人在十幾年前就開始聽她的歌，而此時此刻，她正慢慢地將我們的青春回憶倒敘播放。

于我而言，關乎她的畫面首先出現在臺灣的偶像劇里面。《轉角遇到愛》里的夜市嬌嬌女蔡小陽，《原來我不帥》中的企管系學生沈嫚嫚，大剌剌的直率個性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之后，我開始在網絡上搜索關于她的信息，發現原來她還是一名歌手，繼而聽到了這首《你不懂》。她聲音里的清脆與通透，在歇斯底里、毫無保留的吶喊中，展現得淋漓盡致，甚至用“橫沖直撞”一詞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彼時的路嘉欣23歲，面容姣好，青春逼人，歌路與個性的匹配本應讓她的星路順風順水，但2002年的華語樂壇好似是“神仙打架”般熱鬧與豪華，周杰倫、孫燕姿、陳奕迅、蕭亞軒、陶喆……哪個不是音樂上的佼佼者？路嘉欣的“曇花一現”并沒有引起過多人的關注，便被埋藏在喧囂之下。誰也沒有想到，她的下一張專輯竟會出現在17年后。

在這期間，她做演員、演舞臺劇，嘗試不同的演藝事業。即便如此，她終究沒有放棄唱歌這件事情，也從沒忘記歌手的最初身份。究其原因，她給出了這樣的回答：“當歌手有一個很幸福的點，就是可以盡情地用音樂來表達你自己，在歌詞里講很多自己想講的話，然后跟別人交流，很幸福。”

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我活著不是為了取悅這個世界，而是為了用我自己的生活方式來取悅自己。作為歌手的路嘉欣，這條路走得并非如此平坦，但唱歌讓她在生活的瑣碎與奔波中尋到了幸福感，這樣的選擇給她拼搏的底氣與收獲的快樂。我想，也許這就是她堅持做音樂和發行唱片的理由吧。

新專輯取名為《落落大方》，它代表著路嘉欣現在的生活狀態，坦率真實，順其自然。她在解釋創作理念的時候，提到了“直覺”二字，“因為是由我來唱，那一定是我說故事的方法，所以很自然而然地，我是靠著自己的直覺來唱這些歌。”我把這種直覺看作是她獨有的感性，她通過聲音和文字將心底的溫柔、堅定舒徐傳遞，揉進專輯的十首歌曲中，可謂是渾然天成。

歲月帶給她的成長彌足珍貴，既保留了她本真的樂觀與笑容，也打磨和沉淀下所謂的經驗與氣質。慢慢地，她更懂得直視結局和內容的不完美，構建出了更有想法的自我觀念。這一次，她將“帶一點點偏差”的理念放進專輯之中，這也應和了設計師方序中對于整張專輯的架構及想法。很慶幸的是，她沒有選擇妥協，“這些歌曲聽起來可能沒有別的作品那么有市場，但真的完全就是我最想要的、最喜歡的音樂。”

專輯的首波主打歌并非同名歌曲《落落大方》，而是與音樂人吳青峰合作的這一首《蝕日》，這多少令我有些詫異，所以我去作品及其背后的故事中找尋答案。“蝕日”是什么意思？文案中這樣寫著：“日蝕是被動的，蝕日是主動的。”這似乎預示了兩個主題，即“主動出擊”和“黑暗”。它也可以看做是一首黑色系的歌曲，有些類似于孫燕姿的《跳舞的梵谷》。

這首歌的詞曲由路嘉欣和吳青峰合作完成，不擅寫曲的路嘉欣貢獻了旋律方面的橋段及建議，從未與別人合作寫歌的吳青峰首次打破自己的“規則”，這樣的搭配聽來就覺得有趣。其實，這次合作是源于當年他們兩人的一個約定：路嘉欣首張專輯《你不懂》上面的那行文字“等我有一天可以，一定寫一首歌給你！”，吳青峰一直記在了心里，他把兩人之間不可比擬的信任凝結成這首《蝕日》，給了路嘉欣在音樂上不斷突破的勇氣，猶如一顆“定心丸”。

“在一片純白里頭的那一點黑暗，總有人稱作污穢，百般不順眼；在一片黑中的一點白，卻稱作光”，人們總愛將“黑白”一同拿來評判，所謂的白色就是光明，而黑色卻恰恰相反。路嘉欣對此進行了一番新的思索，她在音樂里提出了質疑：真的是這樣嗎？接下來，她一步步地深入內在的自我，凝視與尋找真相，將她對于“黑”的觀點鋪開陳述。在無光的漆黑里，她并不懼怕、膽怯，反而看得更清晰、透徹，原來正視、剖解所謂的丑陋與腐爛，要比用“光”遮掩下來得更為坦然與真實。

前奏處電子合成器的運用，極具神秘的太空感，與歌名“蝕日”及歌詞內容恰好貼合。主歌部分的節奏很跳躍，路嘉欣也刻意地將聲音唱出頓挫感，從而突出了她好聽的中音區。副歌部分則有些小小的爆發，第二段副歌后的橋段處所采用的排比方式，將節奏卡得緊湊，推動了后面的一波高潮。音律的戛然而止來得猝不及防，繼而音樂慢下來、輕下來。結尾處輕柔且拉長的“光”字，以虛幻感十足的音樂作鋪敘，又在重落而下的鼓聲中消失，這些都是整首歌的點睛之筆。

第二波主打歌終于是這首《落落大方》了，由著名詞作者鄔裕康和音樂人張震岳聯袂為路嘉欣打造。在這里，路嘉欣又提出了一個疑問：我長成了我夢想中的樣子嗎？而后她給出了答案：好的或壞的，無所謂，真的。僅僅從這里開始，她所要表述的“落落大方”已經初見端倪。之后，她又不斷地圍繞這個主題，對于生活中的種種現象做出詮釋，從“曾經哭著退了一步”到“現在笑著退一萬步”，我似乎“聽”到了她所歷經的蛻變與成熟。用一句話來說，路嘉欣活得越來越明白了。所以，她才能坦然地唱出“落落大方的活，不過到此一游”“落落大方墜落，放不下就帶走”這樣的詞句。

這首歌的配器并不復雜，旋律上則遵循了張震岳一貫的輕松風格，我甚至能在前奏處聽到他之前某些歌的影子，但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方式還是抓住了我的聽覺感官。為了更好地呈現“落落大方”，路嘉欣在主歌部分故意唱得有些松垮，就著有層次感的吉他彈撥與拍弦，有一種調侃和嬉皮味道，這也很符合張震岳賦予旋律線的氣質。后面的副歌部分實際上需要歌手發力去演唱，我能聽出路嘉欣不僅僅是在用高音生硬地撕扯，而是借由情感將聲音往上推，這是她在聲音運用及表達方面的成熟。

除了上述兩首主打歌外，這張專輯中還有幾首我認為耐聽和有意思的作品，《滿洲里》算是其中之一。單是歌名就讓我有想聽下去的欲望，來自臺灣的路嘉欣會如何將這個邊陲小鎮寫進音樂？讓我沒想到的是，歌曲內容跟“滿洲里”似乎沒有很直接的關聯。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在看完影片《大象席地而坐》后有感而發，想到寫這樣一首歌曲的。她說，自己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向往，無論如何也想要去一次。

安靜輕柔的鋼琴伴奏貫穿始終，弦樂則點綴著華麗的憂傷，二者的融合讓整首歌充斥著一股濃濃的仙氣，虛無縹緲，搖搖欲墜……“未來的世界，你給不起，他心中那片滿洲里”，路嘉欣仿佛是在借由歌詞傾訴一樁樁心事，又好像在無力地期盼著什么。如此狀態的演繹，超凡脫俗，與之前有些天真爛漫的她大相徑庭。她在談論這首歌時講道：“有一點點的茫然，但同時也還是保有一份對生命的倔強。”所以我猜想，“滿洲里”只是一個代名詞，實則是她寄托精神的“烏托邦”，是極力呵護的心中還未崩塌的那塊地方。

《算命師》是一首頗具異域風采的歌曲，前奏處古典吉他的旋律順滑柔美，為人聲的進入作了鋪墊。路嘉欣用一種喃喃自語的方式陳述著故事的始末，氣聲的運用呈現出微醺的迷醉感，輕柔連貫但又不缺乏力量。鋼琴、吉他、弦樂架構出戲劇般的張力，仿佛為整首歌編織了一張網，用器樂的觸角深入每個細節，也為人聲烘托了豐富和有層次的背景。

這一次，路嘉欣化身為一位“算命師”，在聽盡形形色色的言辭后，以旁觀者的角度給出天花亂墜的分析。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樣，“你給我錢，我給個太平盛世”，為遺憾找些掩飾正是她這位“江湖術士”的拿手好戲。歌曲始終散發著亦正亦邪的氣息，她每一句唱詞的語氣也在似無似有間徘徊，令人有些捉摸不透。尾聲處的一句“回家照照鏡子”，讓我恍然大悟，這是她給出的解語：揭開遮掩的面具，摒絕虛偽的靈魂，面對真實的自我。

《忙》是一首輕松的音樂小品，由內地新晉唱作人李雨填詞譜曲，曲調清新跳躍，歌詞寫實自然。路嘉欣用略帶俏皮和撒嬌的口吻，唱出了戀愛中女孩子的心事，也完全凸顯了她氣質中的那一份可愛。在這首歌里面，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路嘉欣，一如往常地沉浸在音樂中，歡快和直率的模樣。歌名雖然是“忙”，但整首歌卻沒有太過匆促和起伏，反而描繪的是最為貼近我們的日常生活，仿佛鄰家大姐姐抱著吉他哼著的小曲兒，那樣平實又熨帖人心。

曾跟路嘉欣一起玩過樂團的Easy Shen，也貢獻了一首歌的詞曲創作，即《眨眼》。強弱分明的鋼琴旋律，搭配疊字效應，讓人聲無縫式地進入音樂中。類似的兩個段落過后，節奏放緩，路嘉欣的聲音也變得更有柔韌性。間奏處穿插了頗具爵士感的橋段，結合管弦樂與打擊樂，增添了層次性，也讓音樂顯得更為高級。

這首歌的主題是什么？似乎沒有太明確的字眼來作詮釋。聽起來更像是路嘉欣自己與自己的對話，在敘述一種心情，亦或是經歷。“誰是已讀，誰是不悔”，或許她自己也無法給出回答，所以只能一遍遍地回望和悵惘。結尾處重復著主歌部分最初的橋段，這樣的呼應仿佛讓無解的心緒陷入了一個新的輪替之中。

縱觀整張專輯，路嘉欣的音樂風格是多變的，她走出了所謂的舒適區，嘗試與不同音樂人的合作，并給予彼此間的無限信任。17年來，她在音樂路上覓得屬于自己的軌跡，學會了以溫柔來與生活握手言和，心底也多了一份坦然、真實。她把這樣一個路嘉欣寫進了暌違已久的音樂專輯里，不張揚、不虛飾，心懷明朗，落落大方。

（圖片來源于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