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換視角對待疫情之后的教育

楊玉春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教師教學往往受制于行政部門的評價導向和自身的經驗模式，而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教”和“學”的物理環境、心理環境、技術條件都發生了顛覆式變化，開學后，如何轉換視角，“把壞事變好事”，最大限度地發揮疫情的特殊教育意義？疫情之后，我們可以從學生生命個體的角度重新審視教育，各級各類教育主體也需調整教育評價政策、教學業務、技術視角。嘗試以學生為中心，我們將教育目標從三個維度進行梳理和定位，明確學生作為個體學習者到底需要學會什么。

個體從不成熟到成熟、從幼年到成年，一般需要處理好三方面的關系：個體與外部物質世界、個體與自身、個體與其他個體或群體。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蘊含了這三個層次的目標體系和內在價值，我們需要在現代化的背景下重新梳理這種目標框架。

首先，個體需要學會認識外部物質世界。學會駕馭各類非人格化工具以改造相對個體以外的外部世界，學會使用語言、符號乃至文本以表達自己的意識、思想。在現代信息社會中，認知、習得、交互使用各類技術變得尤為重要。我們的各級、各學科課程基本都以進階模式呈現了這些信息、知識，成為考查學生認知能力的主要載體和內容體系。以新高考為例，考試方案中明確說明了要考察“必備知識、關鍵能力、學科素養、核心價值”，體現出明顯的學習進階性特征。

其次，個體需要學會駕馭自身。駕馭自身的能力形成的前提，是認識自身的性格、情感、情緒、態度、價值觀等，當然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個體恰恰是在自身認知外部世界的過程中逐漸形成自我駕馭的能力。具體來說還包括自身的健康行為管理、自我認同、反思能力、情緒控制、自我管理、生涯規劃，在不同的學段中，這些能力類型會漸次呈現，具有一定的年齡階段特征。我們以自我健康行為管理能力為例，在學段上，小學階段可以定位于健康軀體的識別與保持能力、初中階段定位于健康行為促進能力、高中階段定位于健康精神塑造和自我健康管理能力。自我健康管理能力的形成不僅會為個體打下健康生涯的基礎，也會使個體在遇到災難等極端情況時有效保護自身并正面影響他人。

再次，個體需要學會處理自己與社會的關系。受“安全”等社會因素影響，加之提升教育質量的考慮，有的中小學已經形成了幾乎與世隔絕的“純潔的”學校教育環境，“單向度的人”遠遠多于“全面發展的人”。許多學生除了學習規定的各級課程，幾乎沒有了任何做其他事情的時間。這種狀態下學生與社會的關系變得狹隘化，甚至異化，加劇了升學導向、考試導向、擇校導向和家長的教育焦慮。即便是高年級階段的學生，在復雜的社會大環境中也普遍缺乏識別能力和行為調整意識。個體處理與社會、與他人關系的能力，恰恰是個體融入社會、奉獻回饋社會能力的標尺，包括社會交往能力、合作溝通能力、適應能力、跨文化理解與交流能力、領導力與責任心等不同層面的能力。

這三個維度對不同教育主體的啟示是什么？我們應該進一步思考如何改進或者創新相關教育主體的政策模式、管理模式、學習模式，通過對學生的學習目標進行梳理和分類分析，從政府、學校到家長和學生，均需采取針對性舉措，盡量做到理性對待突發疫情，最大限度轉換思維視角，重新定義課堂教學的目標、模式，重新界定知識、能力和考試的關系。

第一是對政府的啟示。國家課程方案對于中小學課程做出了明確的進階式安排，對于不同學段、學科甚至年級的學生都做出了明確的學習任務規劃，在知識、能力和素養方面都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國家從政策層面啟動了學習型社會的實踐。面對疫情，國家層面的要求集合了對所有青少年學生的期待，向所有青少年學生提供了電視教育、網絡教育等均等化的遠程或在線的公共教育服務。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需要各級政府從學段上進行區別和細化，因地制宜、因校制宜甚至因人而異地細化針對性政策。各級政府需要繼續推進教育均衡發展、設施標準化配備，提高教師專業發展的公用經費支持力度和精準性。分層細化提高政府公共教育服務對于教育過程和結果公平的正面影響力。尤其是基層政府，需要大力調整教育政績觀的導向，引導各級學校弱化基于純粹分數的教育選拔功能。努力培育和實質性賦權第三方機構，借鑒新的教育質量評價理念和技術，改進基礎教育領域沿襲多年的“紙筆測驗”式評價體系。

第二是對學校的啟示。各級各類學校都是執行國家教育政策的基本單元，需要從教育專業化視角、教育發展規律出發對政府宏觀教育政策進行目標分解、任務落實。政策執行的最大利益公約數是服務于教師的發展和學生的成才。以組織教師培訓為例，目的在于服務教師專業發展，從政策、專業、技術三個角度，引導教師專業成長。校長群體的政策素養、教育理念、管理思維和理性思考能力，是修正政府教育政績觀、引導教師評價導向、創新教育教學理念的關鍵所在。每一位校長，尤其是文化落后地區的校長，都是過往學子心中的文化記憶和人文偶像，而非僅是行政意義上的任職。學校層面要把貫徹國家教育政策方針和服務教師專業成長、學生個性發展統合起來。以培養提升教師信息技術能力應用為例，信息化是現代化的標志，教師的信息技術意識和技能直接影響教育教學的現代化水平，精準的、常態的教師培訓是保證教師群體與國家同行、與時代同步的核心舉措。一場疫情，讓無數的老師變成“直播”，甚至是“網紅”，雖然是應急之舉，卻也啟發了廣大教師開始思考如何應對“看得見的未來”，通過在線教學和展示渡過疫情難關，進一步通過個性化交流工具，培養學生概括、自我調控等高級學習策略，減少對于單純記誦、反復操練的依賴。以逆向思維應對疫情危機，拓展教師職業生涯的寬度。

第三是對學生及家長的啟示。面對信息化社會的新生一代，家庭支持對于學生的發展至關重要。家長與孩子共同成長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家長要深度思考如何讓孩子學會運用信息化手段認知和選擇、了解外部世界、規范修行自身，而不要被動跟隨學校的節奏，一味地檢查作業甚至協助完成作業，這將會異化家庭教育的功能。對于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相比成績和排名，健康素養、生活習慣、學習行為更為重要。優異的成績、理想的大學、舒適的工作、幸福的生活，這是千千萬萬百姓對于教育最直白的期望。面對產業、職業的變遷更迭，新生代的學生已經比他們的父輩更快地明白了“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必須進一步超越“直白期望”邏輯。從個體視角看，要有生涯規劃的意識和行動，適應未來不確定性的能力是青少年一代的關鍵能力。學生不僅要掌握知識，而且要運用知識去解決實際問題，提高應對未來社會挑戰的能力，在對社會現實事件的解讀、品味中，逐步形成世界觀、價值觀。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教育政策研究院（國家高端智庫試點單位）副教授】

責任編輯：谷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