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王羲之書法藝術的創新精神及其現實啟示

江西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

井岡山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馬于強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是一個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動力，也是中華民族最深沉的民族稟賦。創新是文藝的生命，要把創新精神貫穿文藝創作生產全過程，增強文藝原創能力。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就多次講到，作家詩人要隨著時代生活創新，以自己的藝術個性進行創新。唐代書法家李邕說：“似我者俗，學我者死?！彼未鷷尹S庭堅說：“隨人作計終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唯有創新，才能精品紛呈，才能挺立于世界藝術發展前沿，永葆藝術的生機與活力。

王羲之，字逸少，官至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人稱王右軍，東晉時著名書法家，同時，他也是一位極富創新精神的改革家。他的書法在繼承鐘、張書法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一變漢魏古拙書風，創造出清峻飄逸、氣韻生動的書法藝術風格?！霸娢碾S世運，無日不趨新?！闭蔷哂袕娏业刈兏镆庾R、創新精神，才造就了王羲之在中國書法史上的高峰位置，享有“書圣”之稱。王羲之的書法藝術成就卓越，書跡為歷代文人、書家無不奉之為圭臬，贊其法書為“龍跳天門，虎臥鳳闕，故歷代寶之，永以為訓”。在中國藝術史乃至世界藝術史上，鮮有藝術家能夠像王羲之那樣，在跨越了如此巨大的時空之后，仍然具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王羲之的創新精神，首先表現在他對楷書的創新上。范文瀾說：“書法自東漢以來，成為一種主要的藝術，魏鐘繇始創真書，獨辟新境，因此被稱為‘秦漢以來一人而已’。至東晉王羲之，集書法之大成，被稱為書圣。王羲之不僅僅吸收漢魏諸家的精華，更重要處在于脫出鐘繇的書法境界又自創新境。”鐘繇的楷書，因為具有濃厚的隸意，古意拙趣尚多，譬如著意的翻挑，飛揚的筆勢，觸目可見；筆畫之間的結構關系，有的“長而逾制”，有的“臨時從宜”，結體顯得松懈，而且縱向的筆畫短促，橫向筆畫張揚，字態欹側，呈現橫張之勢。王羲之寫楷書，易鐘書之翻為斂，筆法稱為“內擫”。比如，寫橫畫往往起筆輕，順勢鋪毫走筆，收筆處略重，運筆的速度是緩前急后，筆畫形態呈俯勢的收束狀。寫縱向的筆畫，撇畫則引筆縱下，豎畫伸展，使其挺直。由于截橫向筆畫為短，續縱向筆畫為長，字形也易前人之橫扁為縱長，字勢變前人之橫張為縱斂。筆畫之間的結構關系緊結起來，體態隨之勻稱整飭。比之鐘書，王羲之的楷書端莊精致，將楷書的筆法、筆勢、結構推入到形巧而勢縱的新境界。可以說，王羲之在鐘繇楷書的基礎上除了繼承外，還進行了大膽變革創新，點畫基本脫離了隸書的影響，使楷書在法則上更為完備。

鐘繇《宣示表》

王羲之《黃庭經》

王羲之的創新精神，其次表現在對行書的創新上。早期的行書是由隸書的實用書寫逐漸發育而成的一種新興的書體。它簡潔、開張，結體松動，隸味很濃。王羲之則摒棄了某些隸書特征，采用中鋒、側鋒互用，每字即見，運筆速度較為迅疾，有振迅遒勁的風神。由于筆勢連貫，筆畫之間的呼應關系更加緊密，點畫的態勢也隨之發生相應的變化，例如捺腳，不再是重按后平出，而多作長點狀的反捺。字與字之間有一種映帶關系，筆斷意連，使行書面貌煥然一新，顯得流暢自然，清新華美。王羲之還將草書筆法引入行書，行書與草書相間是其新特點，從而使行書體勢具備了欹側遒媚、變化多姿的風格，更為簡捷、易識、實用，把行書引向一個鼎盛時代。

王羲之的創新精神，再次表現在對草書的創新上。王羲之對張芝章草與今草進行了認真研究，發揚兩者的優點，摒棄了兩者的不足之處，而創造了具有極高藝術性又易于普及的今草書。王羲之的今草書無論在用筆和結構上既合乎法度又富有變化。梁巘在《評書帖》中說：“右軍草書，轉多折筆，又間參八分。于此見體格多變，宗尚難拘?！彪m然王羲之筆勢的連屬飛移多體現在一字之內，但其所呈現的，是神采上的貫通，而非形式上的連屬，即是唐太宗所謂的“狀若斷而還連”。這樣，章草書體字字獨立的形態與今草書體流暢縱逸的筆勢，這看似不協調的兩端，在王羲之的今草書中得到了融匯貫通，別出新貌。王羲之的今草書，在用筆和結構的變化上，都達到了極致，為后人所肯定、崇拜。其用筆以方折為主，斬釘截鐵，干凈簡捷，從容不迫?！耙划嬛g，變起伏于峰杪；一點之內，殊衄挫于毫芒”（唐孫過庭《書譜》）。點畫的“形”與“勢”，有偃有仰、有正有斜，或長或短、或方或圓，近乎絕技，自然天成。

創新是優秀藝術家的高度自覺和可貴品格。自覺創新、大膽創新，是一切優秀藝術家的共同特點。沒有創新，藝術就沒有發展，就沒有生命力?！拔穆蛇\用，日新其業”。創新也是藝術發展進步的發動機。王羲之在書法藝術上的變革創新精神以及所取得的巨大創新成果，對我們當代藝術家具有重大啟示。

啟示一：創新必須處理好與傳統的關系。唯物辯證法認為，藝術創新就是新事物對舊事物的否定,是在吸收舊事物的積極成果的基礎上產生的。我國歷史上留下了極其豐富的優秀藝術作品，我們只有深刻理解與把握前人經典藝術的精髓，化古為今，古為今用，踏在巨人的肩膀上繼續攀登和開拓，才能不斷創作出具有時代意義的藝術精品。

啟示二：創新必須堅持正確的價值導向。藝術領域創新除了指題材之新、手法之新，更深層創新是指思想情感內涵之新，要堅持正確的價值導向，要教育、引導人們積極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用心用情用功謳歌黨、謳歌祖國、謳歌人民、謳歌英雄，唱響時代主旋律。

張芝《秋涼平善帖》

啟示三：創新必須洞察時代。藝術創新需要觀察時代、了解時代，把握時代的脈動；要承擔記錄新時代、書寫新時代、謳歌新時代的使命，解讀時代課題、回答時代問題、引領時代發展。特別是當前快速發展的中國正在發生巨大變化，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無不發生著深刻改變，作為藝術家就要有敏銳的觸覺、深邃的洞察力和認知上的新發現，在穿透日常迷霧、接榫社會問題的過程中，提煉出時代的內涵與精神，創造出新時代的典型形象，關懷和回應當下人們的心理情緒、所思所想。

啟示四：創新必須樹立“高峰目標”。當今藝術家一定要樹立精品意識，要有高峰目標，耐得住“昨夜西風凋碧樹”的清冷和“獨上高樓”的寂寞，即便是“衣帶漸寬”也“終不悔”，即便是“人憔悴”也心甘情愿，真正沉下心來練功磨劍，達到“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領悟，專注于認識的高度、思想的深度、視野的廣度、表達的精度，以扎實的創作功底和深厚的素養“厚積”創作之基，銳意追求“薄發”創作之境，以飽滿而豐厚的“慢工細活”打造精品，用更多扛鼎之作成就事業輝煌，從而登高遠之峰、造藝術之極。

啟示五：創新必須植根生活、抵達人民。藝術是鑄造靈魂的工程。優秀的藝術作品就像藍天上的陽光、春季里的清風一樣，能夠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能夠掃除頹廢萎靡之風。當今藝術家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堅持在人民生活中進行美的發現和美的創造，生動展現和深刻反映人民創造歷史的偉大巨變，用現實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情懷關照生活，以高質量、高品位、高格調的優秀作品彰顯理想、謳歌光明、追求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給人民以信心和力量。

王羲之《游目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