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束河古鎮（三首）

方雁離

黑 洞

楓葉穿過晨昏

池水穿過晨昏

光線穿過晨昏

金黃的晚風、被酒精浸泡過的猩紅色的嘴唇

我先是聽不見樹梢的風，風是黑的

聽不見腳下的溪流淙淙，溪流是黑的

后來我聽不見天上的云，天是黑的

聽不見路邊的街燈幢幢，地是黑的

但是我聽見——

故事龐雜，經緯分明

也看見——

它們來路模糊，去路清晰

長在香樟樹高高枝條上空的一朵粉色薔薇

像遼遠大海里的一朵靜寂

哪怕擁有天空、云朵和輕風

也逃不開雷電交加的厄運

哪怕擁有令她得以高高生長的刺鉤

也要承受刺鉤從身體里破皮而出的宿命

就像

我黢黑的瞳孔，是我身上的兩個黑洞

耳朵也是

肩膀抖動不已，淚卻久久不來

收 獲

我從未收獲過什么

一片麥浪翻滾的田野

一棵掛滿刺殼果的栗子樹

一撮微風中的黃稻草

就像天空失去云朵，落照失去暮霞

我的身邊一片黢黑

你黑色瞳孔里的黑洞，黑洞里的黑星子

是我的唯一的光源

只是后來

我們各自孑然一身

和那些傳說中的他們一樣

燈亮無聲，燈滅亦無聲

在束河古鎮

白天，這里是天堂：

接骨木的枝條剛剛抽出嫩尖兒

迎春花在窗前盛開

薊草尚枯白，木棉卻早早打了花骨朵兒

姑娘總是在廊檐下：一邊唱歌，一邊

看燕雀在樹上玩耍

啁啾——啁啾——

啁啾——啁啾——

你追我趕，在屋檐和樹枝之間亂竄

入夜，這里是人間：

倉央給我留了最后一盞燈

雪山很近，醒著，瞳眸擱在山脊線上

我總是站在窗前悵惘

木鐲子在桌上

籃子里的櫻桃在燈下反光

張曉靜的歌在街上傳唱——

那個枯槁的白月亮，那朵萎謝的黃玫瑰

星星在胸口崩撒

一顆一顆，一粒一粒。不是細銀子

是碎玻璃，小心翼翼地扎

一下一下

請忘了我的枯萎，忘了她的盛放吧

這是一個美麗又哀傷的謊言——

燈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