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匠（四首）

杜小嫵

坐在櫻花樹下

我沒有立刻回家

路燈下，看月亮長滿了毛

櫻花樹如今只有葉子

石椅鋪了一層碎光

我坐上去

那些光就落在我身上

找名字

我找過許多植物的名字

像艾蒿茯苓苡米

很早就見過這些實物，但叫不出名

像覆盆子扛板歸益母草

也都是我的故人

我還和一只瓢蟲共守夏天的秘密

我叫它新娘子，我希望它

也能這么叫我

那些沒有長成參天大樹的植物

一直是矮小的，它們有靜默的花

雖然叫不上名，也都被我愛過

花 匠

我是窮人家的孩子

財富不比任何人少

我有一座花園

決明子和木槿花做成柵欄

我有開滿梔子花的山坡

金銀花和紅楓葉看著我長大

我還有一地紫云英

一樹桑葚

幾只掛在秋風里的柿子

我的母親她不只是農婦

她還是花匠

小雛菊開在你的墳塋邊

落葉鋪滿了山路

我想去看看你，姐姐

小雛菊開在你的墳塋邊

我們不說大人物，只講熟悉的小事情

講麥秸草、鳥巢，油菜籽可以榨油了

講你魚池的草魚肉質鮮美

你剛熬好的小米粥、新做的蘿卜酸菜

講那趟來城里的班車，來看住校的兒子

他個頭呀，像高粱一樣越長越快

講一條冬裙或防曬霜的價格……

你就要比我小了，我還要喊你姐姐

菜園里的青菜與扁豆

還在你生活過的村子里隨處可見

只有那只你喚作梅子的狗

在你走后不見了

慢慢陌生的親人，與我視而不見

我想那會兒我抱著你的病體

我想把你揉進溫暖的陽光里

你種的棉花云朵一樣輕，云朵一樣白

卻不能為你驅寒

你一直都冷，姐姐

我來看看你

小雛菊開在你的墳塋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