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王

孫博

她的大名叫孟金花，但新搬來的鄰居從來不知道，都跟著大伙尊稱她為“大媽王”。她年近花甲，個子高高的，給人非常干練的感覺，退休在家好幾年了，以前一直做銷售工作。在這個幾千人的高層建筑居民區，她可是個名人，帶頭跳廣場舞的是她，帶領街坊出國掃貨的也是她。她說起話來響當當，走起路來雄赳赳，一向以性格潑辣而聞名，誰家有事都找她出頭，長此以往，就有了“大媽王”的綽號。

然而，“大媽王”最近卻一反常態，心事重重。她講起話來低聲細氣的，老是低著頭走路，遇到熟人還想辦法回避，都是因為家里出了一個不孝之子──章鵬飛要鬧離婚了！

她規勸兒子好幾回了，根本無濟于事，看來這婚是離定了。說實在的，“大媽王”最不舍得兩歲的孫子。自古婆媳關系復雜，但“大媽王”與媳婦相處得十分融洽，逢人就夸小梅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媳婦。當年老章做生意賺了不少錢，一口氣買下了一層樓面的兩個單元，兒子成家后就住對門，大家庭一起開伙倉，都由小梅主理，她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愧是大學畢業生。

小兩口子吵吵鬧鬧了個把月，最終決定協議離婚，今晚到了大家庭討論分家產的時候。四個人圍坐在客廳的轉角沙發上，小梅緊挨著“大媽王”，老章和兒子坐一起。

章鵬飛先做開場白，他說和小梅講妥了，每月出孩子4000塊的撫養費，一直到大學畢業為止。這房子的市場價為500萬，章家給小梅250萬，請她和孩子搬出去。小梅點頭，當場要求一次付清。鵬飛用乞求的眼神看著父母，希望他們爽快地掏錢，可二老悶聲不響，空氣似乎凝固了。

過了好一陣子，鵬飛打破沉默，說自己跟人家合伙做的生意，盡管公司上市了，眼下也是困難重重，一時半會兒根本拿不出這么多現金，請父母開恩，就算是借給他的。老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千萬別打他們的主意，那點錢是用來養老的。

章太太再次問兒子，事情鬧到這個田地到底是誰的錯。鵬飛理直氣壯地說不存在對錯的問題，兩人脾氣不合分手是正常的，并且小梅已經同意了。章太太心里像明鏡一樣，這件事完全是因為兒子出軌釀成的，當初小梅懷孕時，他就跟那小秘書廝混在一起了，小梅知道后曾經給他下過最后通牒，他也盡快懸崖勒馬了。萬萬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要把那小妖精扶正。

鵬飛也清楚，父親的脾氣一向溫和，家里的大事都是母親拿主意，只好再次央求：“媽，以前的事都翻篇了，今天主要談房產怎么分配。”章太太板起臉說：“依我看，你凈身出戶，小梅母子按兵不動。”鵬飛氣得跳起來：“媽，我還是你兒子嗎？怎么胳膊肘往外彎呢？”章太太提高嗓門：“百善孝為先，你眼中還有我們老兩口子嗎？這幾年，都是小梅在操持家務，幫你盡孝。而你就把家里當旅館，有時干脆不回家，好幾天都見不到你的人影。”

在章太太心里，早把小梅當親閨女看了。章家三代單傳，這個孫子來得也極不容易，由于胎位不正，小梅的命差點兒斷送在手術臺上。為了全心照顧孩子和大家庭，小梅把一份好端端的白領工作都辭了。

小梅邊哽咽邊說：“二老的心意我領了，你們永遠是孩子的祖父祖母。也別為難鵬飛了，我們過幾天就搬，等孩子大一點兒我就去上班。至于那250萬，就分期付款吧……”章太太怒發沖冠，打斷小梅的話：“你這丫頭，真是個死腦筋！既然鵬飛拿不出錢，你給他250萬，讓他趕快走。”小梅感動得眼淚直流，但為難地說：“我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啊。”章太太朝小梅邊使眼色邊說：“總有法子的！”老章附和太太說：“就是，錢不是問題！”

鵬飛雙手抱頭，聲嘶力竭：“怎么會這樣？我做人也太失敗了！”老章對著兒子直搖頭，小梅仍在哽咽，章太太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安慰起來：“有老娘在，保你們母子安穩！”

章鵬飛氣得額頭青筋直暴，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