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跳舞的臉

楊仲青

賈翠花和吳小幽是同學，也是鄰居。三個月前，常年在外打工的吳小幽回到家，渾身上下穿著名牌，手里拿著蘋果手機，一身珠光寶氣。

賈翠花羨慕不已，一陣寒暄過后。賈翠花問：小幽你在外面發(fā)大財了吧！還出去嗎？我也跟你去。

吳小幽問：想掙大錢？

想。

想和我出去？

想。

吳小幽爆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得賈翠花摸不著頭腦。

吳小幽說：我這次回來就是找你一起發(fā)大財?shù)摹?/p>

賈翠花一臉狐疑地問：發(fā)大財？有什么好項目？

吳小幽微笑著說：這項目可不一般，是我從廣東帶回來的，投資少，見效快，咱得這么這么做。

聽了吳小幽的詳細介紹，賈翠花覺得項目可行，可賈翠花還是有點不相信，猶猶豫豫。

吳小幽有點生氣了：你要是不干，我自己干，我明天就開始招畫工了。

我跟你干！

吳小幽說：那好，親姐妹也得明算賬，分紅是分紅，規(guī)則是規(guī)則，你現(xiàn)在就是我第一個代理了，先微信轉賬880元給我，明天，你就可以開始畫畫了。同時，你開始招收畫工，愿意做代理的，一樣收880元，你每發(fā)展一個代理，我立刻返現(xiàn)300元給你，你這樣復制下去。

賈翠花問：如果畫工不愿意做代理呢？

吳小幽說：畫工不愿意做代理，千萬別勉強。

賈翠花打破砂鍋問到底：那畫工如果不愿意做代理，畫一幅畫能掙多少錢？

吳小幽說：能掙200到680元。記著，我是總代理，你是二級總代理，你發(fā)展的三級代理、四級代理，不論多少級代理，也不論多少人愿意做畫工，一律按照下單格式通過微信上報，你得登記好，一個都不能錯。油畫由我們統(tǒng)一發(fā)放，統(tǒng)一回收，統(tǒng)一寄出。然后再發(fā)放報酬。

賈翠花興奮地說：哎呀小幽，你這還怪正規(guī)來，看來這事能成。

吳小幽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是，咱這叫幻彩油畫聯(lián)盟，簡稱幻彩油畫，是帶動下崗職工、無職業(yè)群眾創(chuàng)業(yè)致富的。

賈翠花會心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畫室開始運作了。賈翠花先給吳小幽微信轉賬100元，買了一幅油畫，在吳小幽的指點下，賈翠花用了將近一上午的時間，畫了一幅40×50平方厘米規(guī)格的梅花鹿油畫。油畫畫好后，吳小幽驗收合格，當場付給賈翠花200元工費。

賈翠花問：小幽，我也得到200元報酬啊？

吳小幽說：是啊，你當然得收下，現(xiàn)在是信息時代，你等會就發(fā)朋友圈。

十分鐘后，賈翠花通過微信朋友圈發(fā)出一條招收油畫兼職的信息，注明材料費和工費，要求畫布干凈整潔無臟跡、涂色不露底、蓋住線條和數(shù)字、所有油畫都可以在三個月內完整交貨結算工錢。并特別說明上手簡單，好操作，適合無職業(yè)或有閑暇時間的人創(chuàng)業(yè)。

十五分鐘后，賈翠花通過微信朋友圈發(fā)出第二天信息，曬出了100元材料費的截圖和她畫的梅花鹿。

第二天，賈翠花在微信朋友圈曬出了獲得200元工費的截圖。并配文字說，昨天一個上午，畫了一幅梅花鹿，今天驗收合格，獲得200元報酬；油畫外貿出口，信的趕緊來，別磨磨嘰嘰。

賈翠花剛在朋友圈曬完工費，就有好友咨詢，還有人語音聊天或是打來電話，賈翠花耐心的一一給予解答。三天后，賈翠花已經(jīng)招了七個代理，代理們開始畫畫的同時，也發(fā)朋友圈，招新的代理。

一個星期后，一條爆炸性的信息在城市里廣為傳播：快去加盟幻彩油畫，很多人都賺到錢了。吳小幽所在的小區(qū)叫幸福花園，她住在三樓。白天，吳小幽忙著給各個層級的代理發(fā)材料、收畫作、微信發(fā)放工費，忙得不亦樂乎。

吳小幽驗收油畫時，特別認真細致，遇到不合格的，就讓代理返回去加工。她甚至親自拿起畫筆做示范。合格的油畫，吳小幽當場通過微信轉賬。各級代理紛紛通過微信朋友圈轉發(fā)，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幻彩聯(lián)盟。

看到朋友圈里關于幻彩聯(lián)盟的信息，當然也有人半信半疑。可參加后，完成畫作經(jīng)驗收合格，立刻就收到微信轉賬，不相信的人也就信了。也有人不愿意統(tǒng)一寄出油畫，要求自己寄出，吳小幽就提供了一個廣東的收貨地址。

一個月后，某個小區(qū)60多歲的李大媽逢人就說，她加盟幻彩油畫，一個月賺了3000元。另一個小區(qū)的張大姐不賣早點了，改畫油畫了，一個月賺了5000多元。還有一個小區(qū)的門衛(wèi)張大爺也在工作之余畫起了油畫，被整個小區(qū)的人傳為美談。

一個半月后，幻彩聯(lián)盟輻射到鄉(xiāng)鎮(zhèn)和村落。各個鄉(xiāng)鎮(zhèn)都有了代理和畫室。吳小幽的畫室更加熱鬧，每天都擠滿了各級代理，門口還有等待的代理。

幸福花園小區(qū)的片警是老胡，馬上60歲，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了。老胡晚上下班回到家時，退休在家的妻子和他說起了幻彩聯(lián)盟，說想去畫畫。老胡滿口答應了，并說他也有這個意思。妻子笑著說：老胡呀，都大半輩子了，你從來沒有這么爽快，果然是船到碼頭車到站了。老胡咬著妻子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妻子連連點頭。

三個月后，加入幻彩聯(lián)盟的代理達到了一千多人，畫工達到了數(shù)千人。大街小巷，人們都在談論油畫，越來越多的人加盟幻彩油畫。夜深了，如果哪家的燈還亮著，說不準就是在畫油畫。

這天晚上，畫室里的人走空了，只剩下了吳小幽和賈翠花。

吳小幽說：翠花，三個月過去了，我給你轉了多少錢了？

賈翠花臉色泛著紅光，說：按這個速度，快七位數(shù)了。

吳小幽說：我琢磨著也差不多了，明天，幻彩聯(lián)盟終止運作。

啊？賈翠花吃驚地說：這么掙錢的事，咱不干了？

不能再干了，現(xiàn)在一天都收上來1000幅油畫了，還有人是自己寄到廣東的，我原來租房的房東說，她收到的畫都放不下了。見好就收，我們必須收手了。

賈翠花點了點頭，說：那好吧！可代理們有意見咋辦，還有很多人交了錢，畫還沒完成，他們能答應嗎？如果有人來畫室找事，又怎么辦？

吳小幽慢條斯理地說：很好答復代理們，咱油畫都是出口到國外的，可眼下國際貿易戰(zhàn)越打越激烈，油畫項目當然也做不下去了。我估計著來畫室找事的人不多，每人也就損失五六百塊錢，不值當找事。再說了，如果有人來找事，我就裝作犯病，你看著我的臉。

賈翠花看著吳小幽的臉，吳小幽臉上的肌肉開始抖動，像是在跳舞，然后吳小幽倒在沙發(fā)上，嘴里開始吐白沫。賈翠花豎起了大拇指說：小幽，我可服了你了。

第二天，幻彩聯(lián)盟終止運作。果然有少數(shù)代理來吳小幽家討要說法，吳小幽說了一通國際貿易戰(zhàn)造成的后果，代理們走了一些，還有一些人留下來理論。賈翠花朝吳小幽使了個眼色，吳小幽正準備裝病，她臉上的肉剛開始跳舞，突然闖進來幾名警察，把吳小幽和賈翠花傳喚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候問室里，一直坐著的吳小幽突然躺倒在椅子上，臉上的肉不停地跳動。

快看、快看，她這臉不停地跳，要出人命了。賈翠花著急地對警察說。

候問室里的兩名警察卻未置可否，其中年齡大點的警察說：臉跳完，就該嘴冒白沫了。

吳小幽嘴里哼哼著，臉上的肉持續(xù)在跳動，嘴里果然開始吐白沫。

賈翠花嚷嚷起來：你們警察咋這么不人道啊！她這病可厲害了，你們不送她去醫(yī)院，出了事你們得承擔一切責任。

還是年齡大點的警察說：我們可以送她去醫(yī)院看，但是你得留下，好好交代問題。一副冰涼的手銬銬住了賈翠花的雙手，賈翠花瞬間變了臉色。

又是三個月后，法庭公開審理此案，旁聽席上座無虛席。

賈翠花當庭認罪，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詳細供述了吳小幽和她的詐騙經(jīng)過，并表示交出非法所得，愿意賠償畫工的損失。

法官問吳小幽是否認罪時，吳小幽臉上的肉先是一陣顫抖，她的臉又跳舞了。吳小幽說她很后悔，后悔找了一個豬一樣的隊友，后悔把畫室設在了家里，最后引來了警察。

法庭判決：犯罪嫌疑人賈翠花犯詐騙罪，鑒于認罪態(tài)度較好，主動揭發(fā)同伙犯罪行為，積極賠償受害者損失，決定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期一年執(zhí)行。犯罪嫌疑人吳小幽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沒收非法所得，并處罰金50萬元。

片警老胡和妻子一起走出法庭，妻子挽著他的胳膊。兩天前，老胡剛剛辦理完退休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