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英國“脫歐”;英歐關系;“全球英國”;歐盟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4.009
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離歐盟,結束了長達47年的歐盟成員國身份?!懊摎W”是英歐關系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雙方關系未來如何發展備受關注。根據“脫歐”協議,英歐雙方將在過渡期內(2020年1月31日至12月31日)通過談判對未來的雙邊關系進行安排,以實現英國有序“脫歐”。鑒于英歐關系的復雜性,重建雙邊關系的談判充滿了挑戰。對于英歐雙方而言,英國“脫歐”成真,更難的日子或許還在后頭。
2016年英國公投“脫歐”被稱作“黑天鵝事件”,這一結果縱然有多種現實原因,但歷史原因亦不容忽視?!懊摎W”是英國對其歷史上“光輝孤立”政策的一種延續和回歸,目的是為了保護本國利益和政治決策的獨立性不被外界侵犯。所謂“光輝孤立”,是指19世紀中后期英國憑借自身實力優勢并利用歐陸矛盾來控制歐陸各國的分合關系,在拒絕結盟的條件下單獨謀求本國的利益。雖然“光輝孤立”政策在20世紀因國際形勢的變化和英國實力的下降而難以為繼,但是其思想傳統并未徹底消失,而是以新的形式和內容表現出來,繼續影響英歐關系。
英國始終如一的信念是:如非無路可走,堅決反對用任何形式的聯盟關系來捆綁自己,從而保證本國在政治活動中的自由。[1]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在20世紀30年代曾撰文指出:“我們有自己的夢想和任務,我們是和歐洲在一起的,但是并不屬于歐洲。我們與之命運攸關和息息相通,但是絕不能被吞掉?!盵2]二戰后英國曾在較長時期內抵制歐洲一體化,后來雖為形勢所迫不得已加入歐共體,但仍在方方面面保持著自己的“例外”身份,并對歐洲大陸的法、德等國始終保持強烈的戒備心理。[3]“疑歐主義”與傳統的孤立主義合成一種強大的力量,影響和制約著英歐關系。無論是威爾遜政府要求與歐共體重新談判抑或是撒切爾政府強硬阻礙歐洲一體化,還是個別時期(如布萊爾政府時期)對歐盟采取相對緩和的政策,實際上都是英國基于特定的形勢變化和國家利益做出的政策調整,都體現了“光輝孤立”傳統思想觀念的影響。
近年來歐洲發生的債務危機和難民危機對英國造成了強烈沖擊,政界和民眾對歐盟的疑慮情緒和不信任感不斷發酵升級,最終將英國推向了“脫歐”之路。在歐盟內部連續出現重大危機之時,英國沒有選擇與其他成員國齊心協作,而是采取了獨善其身的政治策略。英國前首相卡梅倫是 “實用主義的疑歐主義者”,為維護保守黨的利益與內部團結做出了公投決定,成為英國“脫歐”的始作俑者。“脫歐”公投之獨善其身的觀念和舉措與“光輝孤立”時代的外交理念有極高的相似性,它表明英國始終以維護本國利益為首要考慮,并不想做一個全心全意的歐盟成員國。由此可見,“脫歐”有著某種歷史的必然性。國際輿論認為,這標志著英國對歐外交重回“光輝孤立”路線。
然而世界已然改變,21世紀的國際形勢決定了“脫歐”不可能再像往日“光輝孤立”那樣,輕易就給英國帶來有利的局勢,畢竟今日之英國已不再是往昔的霸主。因此與歷史上的含義不同,“脫歐”所代表的“光輝孤立”不會割裂英國同歐洲的聯系,而且英國會更進一步拓展歐洲以外的經濟政治聯系。“脫歐”后英國可以更加靈活、自主地與歐盟談判新的雙邊關系安排,以彰顯國家主權和外交獨立性,但這個過程充滿了挑戰。由于英歐關系的復雜性以及自身處于相對劣勢的談判地位,英國能否在過渡期內與歐盟達成新的雙邊關系安排,目前來看存在著較大的不確定性。
與英國相比,“脫歐”給歐盟帶來的挑戰絲毫不小,甚至更大一些。近年來歐盟受到債務危機和難民危機的影響,實力和凝聚力有所下降;烏克蘭危機、中東局勢動蕩以及特朗普執政后歐美關系的新變化等,也使歐盟的對外關系面臨挑戰。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英國“脫歐”又給歐盟重重一擊。這是歐盟史上第一次有成員國退出,既表明歐洲一體化存在著倒退甚至逆轉的可能,也暴露了一體化模式中隱藏的深層次問題;對外則顯示了歐盟深陷危機,其軟實力遭到嚴重削弱。具體來看,英國“脫歐”對歐盟的消極影響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英國“脫歐”削弱了歐盟的實力和國際影響力。歐盟之所以能夠作為多極世界的“一極”和重要的全球行為體,不僅因為其聯合了歐洲眾多國家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其包含了英、法、德這樣的大國。英國作為七國集團成員國、北約創始成員國以及聯合國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在世界銀行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中擁有重要影響力,給歐盟提供了重要支撐。[4]“脫歐”使歐盟喪失了一個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成員,英國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在國際組織中給歐盟帶來利益,這無疑會削弱歐盟的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使其國際地位下降。
二是英國“脫歐”導致歐盟內部權力失衡。內部的權力平衡是維持歐盟穩定的重要基礎。英國加入歐盟后起到了“均衡器”作用,有效地制衡了法德兩國的權力:一方面與德國聯手制衡具有保護主義傾向的法國及南歐國家;另一方面與法國攜手制衡在歐盟內影響力日益上升的德國?!懊摎W”使歐盟失去了英國這個重要的平衡砝碼。雖然法德關系良好且在推進歐洲一體化方面目標一致,但在缺少英國制約與平衡的形勢下,兩國關系也面臨考驗。外界擔心歐盟內部權力失衡會誘發法德權力競爭,憂慮德國會謀取歐盟主導地位。權力失衡還表現在中小成員國與法德兩國的權力差距進一步拉大,非歐元區國家在英國“脫歐”后也將變得更為弱勢。所有這些都不利于歐盟內部團結,使歐盟決策過程中形成共識和達成一致的難度增大。

2020年1月29日,歐洲議會全體會議投票通過英國“脫歐”協議,使英國脫離歐盟的程序朝最終完結又邁進一步。圖為1月29日,在英國倫敦,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離開首相府前往議會。
三是英國“脫歐”還可能給歐盟帶來分裂隱患。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和因英國“脫歐”而導致的經濟動蕩本就使歐盟的信任度持續走低,如今英國正式“脫歐”使歐盟失去了一個可以增強凝聚力的重要角色和力量,這可能會進一步加劇歐盟的信任危機,尤其會使歐盟內相對弱小的成員國對其產生更多的不信任。難民問題、歐債危機本就使得東、西歐國家之間的鴻溝有所擴大,英國“脫歐”引發的“蝴蝶效應”可能會造成歐盟各國在這些問題上的矛盾進一步擴大,從而增加歐盟分裂的風險。另外,英國“脫歐”給歐盟留下每年約100億歐元資金缺口,如何彌補這一缺口和確保資金來源成為歐盟內“不同陣營之間彼此對抗”的新焦點。
總而言之,英國“脫歐”削弱了歐盟的實力,降低了歐盟的凝聚力,并使歐盟治理的合法性及權威性受到質疑。面對英國“脫歐”帶來的挑戰,通過談判達成英歐關系的未來安排是當務之急。然而雙向壓力和制約使談判充滿了挑戰:對英國而言,必須通過談判獲得明顯利益,以證明“脫歐”的合理性與正當性;對歐盟而言,同樣需要確保不使自身利益受損,以維護內部團結和一體化繼續前行的動力。因此雙方在過渡期談判中的回旋余地都相當有限,這無疑將增加達成協議的難度。盡管如此,英歐仍需力求達成協議,以避免英國“硬脫歐”給雙方帶來更加難以承受的嚴重后果。這便是“脫歐”導致的英歐關系困境:雙方基于各自利益的考慮都希望能夠達成協議,但利益的差異和各自內部壓力限制了彼此間妥協的余地,從而為達成協議增加了難度。
英國是一個具有強烈自由貿易傳統的國家,貿易在其對外關系中歷來占有重要地位。英國加入歐盟后積極推動歐盟的自由貿易和對外開放,并從中獲益良多。但由于同歐陸國家在經濟結構和其他一些方面存在差異,英歐經貿關系的發展并不順暢。英國是典型的現代市場經濟模式,德國則是社會市場經濟模式,而法國則更偏向于行政管理導向的市場經濟模式,因此英、德、法三國在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上存在較大差異。[5]令英國感到困惑和難以接受的是,其加入歐盟后向后者讓渡了經貿政策領域的諸多權力,但這些讓渡的權力有時卻會危害自身利益,比如希臘等國的債務危機以及歐盟的應對舉措就對英國的財政和經濟造成了拖累。近年來歐盟出臺的諸多限制貿易和投資的政策也有損英國的利益,英國批評歐盟保護性太強,繁文縟節太多。此外,英國還認為歐盟管制體系限制了其與歐盟以外國家的經貿關系,因此希望通過“脫歐”重新獲得經貿以及社會規則方面的自主權,從而能夠自由地與世界上其他國家簽署貿易與投資協定,即打造所謂的“全球英國”。
2016年英國公投結果公布后,一些學者圍繞英歐經貿關系的未來模式提出了三種假設:第一種方案是“挪威式選擇”,即英國將以與挪威大致相同的方式加入歐洲經濟區(EEA),由此可以繼續享受歐盟單一市場的利益,但必須通過向歐盟預算繳款和接受勞動力自由流動來行使這種特權。第二種方案是基于英歐談判雙邊協議的選擇,類似于瑞士和加拿大。例如,歐盟和加拿大全面經濟貿易協定(CETA)降低了關稅、協調了貿易規則,但不涉及勞動力自由流動。第三種方案被稱為“WTO”選項,由世貿組織多年來在眾多國家之間談判達成的旨在降低關稅和其他貿易壁壘的貿易協定產生。[6]
英國正式“脫歐”后,又出現了對英歐未來經貿關系談判的三種設想:一是雙方順利達成貿易協議,“脫歐”過渡期結束后協議生效,這是最好的一種結果;二是達成一份較低水平的貿易協議,即先就與雙方利益最緊密相關的貨物貿易問題達成一致,其他問題再進行進一步的談判或協商;三是雙方未能達成協議,英國又如其承諾的那樣,不再延長過渡期,這意味著英國將從2021年第一天起自動退出歐盟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雙方以世貿組織規則為基礎進行交易,英國最終“無協議脫歐”。[7]如果發生第三種情形,英歐之間將缺乏可替代的調整雙方關系的規范,最終使雙方關系陷入無規范的真空地帶。
以上有關未來英歐經貿關系的種種設想皆是單純從經貿角度考量的,雖然不乏合理成分,畢竟經濟貿易是英歐關系的核心和主要驅動力,但也不免帶有經驗主義色彩。當前世貿組織的停擺以及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一系列問題,暴露出現行國際經濟體系的不穩定性和易變性,加上英歐關系除了經貿還涉及歷史文化和政治安全等多元復雜因素,所有這些都給英歐之間的談判增加了難度和不確定性。但問題的核心與癥結又在于,如果不優先處理好經貿關系,其他與“脫歐”相關的英歐關系問題都將無從談起?;蛘哒f,如果不能首先達成經貿協議,將不僅損害雙方的經濟利益,還將嚴重阻礙英歐關系的整體發展。因此在進入過渡期實際操作階段后,即使這是一項艱苦卓絕的任務,英歐雙方還是應當盡可能達成全面的經貿協議。即便不能達成全面的經貿協議,至少應先達成一份較低水平的貿易協議,[8]使英國不至于“無協議脫歐”。應該說,盡管面臨諸多困難,但雙方達成某種形式的經貿協議仍是有可能的。一是英歐經貿關系的緊密度和重要性為雙方談判達成協議提供了物質基礎和動力,二是英歐雙方都有意愿達成經貿協議。
從英國方面看,過往的一體化實踐使英歐雙方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其中經貿聯系尤為緊密。歐盟是英國最大貿易伙伴和最大出口市場,英歐貿易占英國進出口貿易額的一半;英國金融業高度依賴歐盟市場,“金融通行證”是英國金融機構在歐盟單一市場內開展業務的保證;英歐之間相互投資的規模亦非常大。過渡期內英國將失去歐盟成員資格,對歐盟事務沒有任何決策權,但仍需遵守歐盟規則、繳納歐盟預算費用等。若不能盡早達成協議顯然不符合英國的利益,英國首相約翰遜已承諾不延長過渡期,其目的是盡可能在過渡期內與歐盟就經貿關系達成協議。另外,也只有先同歐盟達成協議,才能為英國與歐盟以外的國家開展自貿協定談判開辟道路。與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簽訂自貿協議是英國未來經貿政策的重要抓手,而與歐盟談判達成協議并與之保持密切的經貿關系,可以讓絕大多數非歐洲國家更愿意與英國達成自貿協議??梢哉f,貿易上的成功可以為英國“脫歐”提供充足的合法性,也是英國在后“脫歐”時代立足于世的關鍵。
從歐盟方面看,歐盟也有著與英國達成協議的意愿和動力。近年來英歐圍繞“脫歐”議題進行的長期博弈和談判,已經耗費了歐盟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也妨礙了其他歐盟議程的推進。歐盟希望盡早了斷英國“脫歐”事宜,擺脫其拖累,移除橫亙在歐洲一體化道路上的障礙,從而將精力用于自身發展。但需要指出的是,歐盟在與英國談判方面存在著復雜心態和兩難處境:既希望盡早與英國達成協議,但又不希望看到“脫歐”后英國發展得更好。如若英國“脫歐”后發展良好,將可能引發對歐盟懷有異心的成員國“步英后塵”,從而誘發歐盟內部不穩甚至崩潰解體。因此歐盟在談判中可能會最大程度確保英國留在歐盟規范的軌道上,壓縮英國在規范及標準等方面的獨立空間,而絕不希望看到英國“脫歐”后以低稅率、較寬松的社會和環境標準等對歐盟搞“不公平競爭”。然而,若歐盟在談判中給英國制造難題、讓其付出代價,也可能會激發英國敵對情緒,致使英歐關系惡化。因此,歐盟既要防止“脫歐”證明英國的“政治正確”,又要避免在談判中對英國要價太高。若雙方無法在過渡期內達成經貿協議,將對英歐經濟甚至政治和安全關系造成嚴重沖擊。
總之,過渡期內的談判對英歐雙方都是一場考驗。對英國而言,雖然謀求與歐盟保持密切的經貿關系,從而把“脫歐”帶來的經濟損失降到最低,但也必須認識到雙方未來關系的緊密度勢必明顯弱于其作為歐盟成員國時的英歐關系。對歐盟而言,在這場談判考驗中則既要表現出靈活務實的態度,又要拿捏好攻守進退的分寸;既要謀求達成協議,又要確保自身利益。
安全與防務關系是英歐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與經貿協議談判的艱巨性和復雜性相比,英歐安全防務關系的未來走向相對明朗一些,競爭與合作并存將是其主要特點。
長期以來,英歐雙方在歐盟防務建設、歐盟防務與北約關系等問題上存在紛爭。安全與防務政策是歐盟政治一體化的核心內容,但是發展并不順利。這一政策屬于政府間范疇,以歐盟理事會為主導的運行機制導致歐盟內部在政策形成過程中對各國的協調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尤以大國的態度最為關鍵。“脫歐”前英國對歐盟安全與防務政策的影響表現出兩重性:一方面,英國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帶給歐盟安全與防務政策重要的硬實力基礎,并且經驗豐富的英國軍隊是歐盟軍隊中的重要力量,提高了歐盟加強防務能力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英國始終認為歐洲防務要靠北約,堅決反對將歐洲防務與北約脫鉤,反對歐洲建立獨立的防務體系。因此,英國既是歐盟防務的主要支柱之一,也是歐盟自主防務建設的“阻撓者”。
英國“脫歐”亦給歐盟的防務建設與政治一體化帶來雙重影響:一方面,受“脫歐”刺激,同時也因為沒有了英國的干擾,近年來歐盟的防務建設取得了積極進展,包括建立防務基金、啟動“永久結構性合作”(PESCO)機制、加強防務工業一體化、擴大聯合軍事行動指揮中心以及建立“歐洲危機預防中心”等。法德兩國也希望利用英國“脫歐”推進防務合作,如兩國簽訂的《亞琛條約》。“脫歐”背景下歐盟深化防務合作對提振歐洲一體化信心、維護歐盟國際影響力意義重大。但另一方面,英國“脫歐”也對歐盟防務造成了一系列沖擊。一是削弱了歐盟的軍事力量?!懊摎W”前,英國貢獻了歐盟50%的軍事力量,包括最高噸位的海軍艦艇以及名列前茅的軍費。此外,英國還具有較強的海外軍事能力,包括曾領導了歐盟海軍反海盜護航“亞特蘭大行動”,并在波羅的海與俄羅斯交界處長期駐有“宣示歐洲存在”的前哨部隊。[9]英國“脫歐”并退出歐盟安全框架將使歐盟失去重要的力量支持,同時也將加大歐盟與北約的實力差距,導致歐盟的自主權及在歐洲安全事務中的地位和作用進一步下降。二是歐盟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因英國的退出而失去了重要驅動力,這不僅將影響歐盟政治一體化的進程,而且也會影響其力爭成為世界一極的目標。三是英國“脫歐”也將影響歐美關系。英國歷來堅持大西洋主義,并且作為美國的盟友和歐美之間重要的安全溝通橋梁,一直以自己的影響力維系著歐盟與美國之間的關系。英國“脫歐”將導致歐美之間因觀念差異產生沖突的可能性增加,進而影響美國對歐盟的重視程度以及雙方在安全防務領域的合作。
未來的英歐安全防務關系將呈現既競爭又合作的特點。在退出歐盟安全政策框架后,英國在安全上將會更加倚重美國,其政策重心也將隨之轉向美國和北約。英國將以英美“特殊關系”為基石、依托和借助北約平臺發揮其在安全領域的作用;維護北約在歐洲安全領域主導地位的同時,與歐盟爭奪歐洲安全議程的話語權與影響力。英歐在利益訴求與安全政策取向上的差異增多也將影響雙方在全球安全領域的互動,英國將努力扮演美國的全球安全合作伙伴角色,而歐盟則會更多致力于維護歐洲大陸及周邊地區的安全。雖然英歐安全防務關系存在競爭性與沖突性的一面,但未來雙方安全防務關系仍將以合作為主。英國和歐盟有著共同的價值觀,也有相似的利益與地緣政治目標,對全球事務的看法一致性較強,比如在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問題上,英國往往與歐盟而不是美國立場一致。英歐安全合作亦仍有可借助的平臺,例如2018年在法國的倡議下誕生的“歐洲干預倡議”,該倡議是面向歐盟和非歐盟國家開放的一個新軍事機制,英國是該機制的參與者。英法雙邊軍事合作也將繼續開展并發揮重要作用,未來有可能成為英歐安全防務關系的重要紐帶。
還應指出的是,歐盟防務一體化的局限性客觀上有助于英歐維持合作關系?!坝谰媒Y構性合作”機制啟動后雖然取得了一些積極進展,但在實施過程中仍面臨諸多挑戰,包括國家間的利益糾紛、防務開支不足、法德兩國在該機制發展模式上的分歧以及來自美國的干擾和阻撓等。正由于此,該機制雖然具有強化歐盟自主防務特性的強烈意愿和政策取向,但目前依然無法取代北約在歐洲安全中的主導地位,而這意味著英歐仍將在歐盟—北約關系框架內保持一定的合作。
英國正式“脫歐”對英歐關系造成強烈沖擊,但同時也給雙方帶來了政策反思與調整的機遇。英歐通過談判確定未來雙邊關系安排符合雙方的利益,也有利于世界。對于英國而言,雖然脫離了歐盟,但是卻無法脫離歐洲。彼此間難以割斷的歷史聯系、經由一體化過程形成的相互依存關系以及在許多領域仍存在的諸多共同或相近的利益等,都對未來的英歐關系產生穩定和支撐作用。然而雙方未來關系的重建不會一帆風順,并且難以回到從前的狀態。伴隨著“全球英國”戰略的推進,英國經濟與外交重心會進一步轉向亞太,與北美、澳洲及南亞等英語國家的經貿、人文聯系將更為緊密;與歐盟的聯系因為地理和歷史原因仍會緊密,但相對重要性會有所下降,雙方在經貿、科技、投資以及金融等領域的競爭性可能更加凸顯。失去英國后的歐洲一體化進程面臨新的選擇。歐盟已經啟動關于歐洲未來的大討論,以求通過改革使歐盟變得更加民主、更具凝聚力、運行更加有效。正如德國總理默克爾所指出的:“當前的問題不在于歐盟的擴大或縮小,而是能否建立一個讓民眾參與、認同并且從中受益的‘成功的歐洲?!盵10]伴隨著改革的推進,歐盟可能會實行更加靈活的一體化方式,以期克服英國“脫歐”帶來的挑戰。未來歐盟的差異性一體化趨勢將得到加強,以賦予存在差異的成員國較大的選擇權利。而在這一趨勢下,英歐之間維系某種緊密的伙伴關系是有可能的。
(作者系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
(責任編輯:魏丹丹)
[1] Christopher Howard, “The Policy of Isolation”, The Historical Journal, Vol.10, No.1, 1967, pp.77-88.
[2] 趙懷普:《英國與歐洲一體化》,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4年版,第16頁。
[3] Anthony Forster, Euroscepticism in Contemporary British Politics: Opposition to Europe in the British Conservative and Labour Parties, London: Routledge, 2002, p.2.
[4] “脫歐”前,英國是歐盟內第二大經濟體,占到歐盟市場規模的1/6;投資存量在歐盟各國中居于首位,是歐盟預算的第二大出資國;英國的軍事實力和防務開支在歐盟各國中也首屈一指。
[5] 傘鋒:《在危機中重新認識歐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29頁。
[6] Clarke H., Goodwin M., and Whiteley P., Brexit: Why Britain Voted to Leave the European Un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7, pp.175-203.
[7]《里斯本條約》第50條規定了有關條約退出的事項,其中第三款規定,即使未能達成協議,相關國家的退出行為依然有效。
[8] 英歐經貿關系談判的內容涵蓋貨物與服務貿易、漁業、航空業、醫藥和安全等一系列領域,其中部分問題敏感復雜,而貨物貿易問題相對較為簡單。2018 年7月梅政府發布的脫歐白皮書中明確表明英國將謀求與歐盟建立貨物自由貿易區。參見HM Government, “The Futur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United Kingdom and the European Union”,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 system/uploads/attachment_ data/file/725288/The_future_relationship_between_the_United_Kingdom_and_the_European_Union。
[9] 柯小?。骸稉碛泻宋洹⒑侥傅挠懊摎W”后,歐洲防務將不得不更依賴北約》,https://wenhui.whb.cn/third/zaker/201903/29/252662.html。
[10] 《默克爾:需以“歷史責任感”應對英國“脫歐”》,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06/29/c_12909802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