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集團走向破產誰之錯?

2月21日，北大方正20億元人民幣（2.85億美元）270天期在岸債券未能按期足額償付本息，應一家主要債權行申請重整要求，北京地方法院決定受理北大方正重整案件，啟動重整程序，北大方正早前未能在去年12月份兌付該債券本息。

北大方正名下有23只在岸債券，未償還部分共計345億元人民幣，由中國人民銀行牽頭、教育部和其他相關金融監管機構組成的清算組將負責債務重組。北大方正集團上周在上海清算所公告稱，根據北京法院公告，公司債權人應在今年4月21日前向公司管理人申報債權。

方正集團依托北大，被譽為中國“最牛校企”，旗下擁有方正證券、北大醫藥等6家上市公司。截至2019年第三季度末，方正集團總資產超3600億元，總負債3029.51億元。方正集團為何會陷入破產重整的局面？

一個核心技術托起一個企業

大多數90后并不熟悉方正，這家公司引發爭論的最近一次事件還是一年前的2019年3月5日，方正、微軟雅黑、版權等成為網友們熱議的話題。

微軟雅黑，是微軟公司委托北大方正公司設計的一款字體。在公眾印象里，大家都認為微軟雅黑是系統自帶的，而且微軟雅黑素有“萬能字體”之稱，兼容性強，可讀性又很好，使用起來確實方便。但這個字體只能在Windows平臺使用，微軟公司只有使用權，如果以“商業發布”為目的使用微軟雅黑，需要支付北大方正版權費。

能夠讓國際大腕低頭的方正，成功來自它的創始人王選。

電子計算機問世之初，主要用于數字計算，而不是文字信息處理。上個世紀60年代，集成電路技術取得突破后不久，計算機的應用便由數據處理擴大到文字處理。不過，那時的計算機只能用于英文的輸入、顯示和輸出。

1973年，新華社派出了一支技術考察團對日本共同社、日立、NEC、松下、寫研、高千穗、東芝等公司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考察。之后，四機部（后來改成電子工業部、現工信部的前身之一）以及北京市科技局先后邀請日本廠商來華就漢字信息處理系統和電子照排設備的研制技術問題進行了座談。1974年9月，國家計委發文批復將漢字信息處理系統工程列入國家科學技術發展計劃，并決定由四機部負責召集成立漢字信息處理系統工程（簡稱“748”工程）領導小組及辦公室。

“748”工程啟動之時，北京大學無線電系教師王選仍病休在家。當他從夫人、北大數學系教師陳堃鉥那里聽到“748”工程時，已是1975年。

通過大量研讀外文資料，王選對各類照排機的結構特點有了比較準確的把握。他意識到，精密漢字照排系統的開發很難繞開漢字字模的存儲難題，為此，有必要直接從西方正在研制的，采用計算機存儲和激光照排技術的四代機入手。

漢字數量龐大，加上字體和字號的變化，印刷用漢字字模數多達數十萬個。而且，漢字的點陣密度要求明顯高于英文字母和數字。這樣一來，制作點陣式漢字字模庫，至少要解決高達上百億字節的信息存儲問題，這在當時的半導體集成電路加工條件下很難實現。因此，要研制第四代照排系統，首先必須突破漢字字模信息的壓縮存儲難題，也就是說，先從軟件入手。

為解決漢字字模的存儲難題，王選開始琢磨漢字字形的特點和規律。他注意到，漢字雖然繁多，但其基本筆畫并不多，而且這些基本筆畫可以歸并為橫、豎、折等規則筆畫和點、撇、捺等不規則筆畫兩大類。針對漢字的這些特點，王選設想用輪廓來描述點、撇、捺等不規則筆畫，用參數來描述橫、豎、折等規則筆畫的長寬傾斜度以及各種筆鋒，以大幅減少漢字字模的信息量，提高漢字字形的還原質量。

1975年5月底，王選寫出了“全電子照排系統”的建議手稿。1979年7月27日，在北大“漢字信息處理技術研究室”的計算機機房里，我國第一張使用激光照排系統輸出的八開報紙的樣張誕生。

當時，一項重大而又急迫的任務就是完善排版印刷軟件。軟件設計工作一直由陳堃鉥負責。那時，陳堃鉥已重病在身，在沒有顯示器和磁盤，只能用磁帶輸入的情況下，她硬是帶著人用匯編語言寫出了總量達14萬行的程序，并通過測試。

1979年10月，王選開始了新照排控制器的設計，他將新照排控制器取名為TC83，意為1983年投入使用。TC83所用的芯片和寫入設備都是美國的最新產品，王選通過中國香港渠道才解決了供貨難題。經不斷改進，1985年，新型“計算機——激光漢字編輯排版系統”（王選后來將其命名為華光Ⅱ型）順利通過國家經委主持的國家級鑒定。

為與海外激光照排系統競爭，1991年之后華光Ⅲ型.IV型和新一代方正91電子出版系統推出，國產照排系統走向成熟。1992年，《澳門日報》實現了文字和彩色照片的合一編排和輸出，出一頁彩色版的時間由2個多小時縮短到20分鐘以內，從而淘汰了傳統的電子分色機。

1992年12月12日北大方正集團公司成立，1993年王選退出了科研一線，1994年《深圳晚報》采用方正采編流程管理系統實現了采編的計算機化管理，編輯組版開始告別“紙和筆”。

多元化戰略還是和稀泥？

進入20世紀90年代，中國PC行業風起云涌，1999年PC業市場份額已經是聯想、方正、長城三分天下。

聯想集團成立于1984年，初期發展戰略是由計算機貿易與服務到聯想漢卡到國外品牌電腦的分銷，再推出自己的PC品牌機。20世紀90年代初期，國內的電腦基本上是組裝國外的機型，造型千篇一律。1995年電腦家用化之后開始走時尚路線，設計感也頻頻閃現，聯想1996年推出了天琴系列，隨后方正、海爾、海信、浪潮開始跟進推出各具風格特色的家用和商用電腦。

方正的基因和聯想不同，是靠軟件起家的，在銷售照排機時，采用的是分公司制的直銷模式。1995年，方正自己的品牌電腦誕生的時候，其實已經比聯想慢了數年，為了滿足PC機在個人用戶方面的需求，方正到了2000年才成立了專門的設計團隊，僅有20多人。

方正起步的時候，中國的計算機市場已經很成熟，大量的計算機從操作系統到辦公軟件全是英文，不僅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方正“發了”，連做漢化的“巨人”等一大批公司，都在國外廠商還沒開發中國版市場的時候也發了。隨著輝煌的褪去，2001年營業額超過40億元人民幣的方正科技出現北大方正入主后的首次業績下滑，凈利潤同比減少19.65%。

2001年10月31日，北大系原教育學院常務副院長魏新接任北大方正集團董事長，彼時方正科技正遭遇了裕興等公司的收購風波。魏新就任后提出了方正“專業化基礎上多元化的戰略發展思路”，北大方正從此開始了多元化道路上的資本征戰。

事實上，自2002年8月北大方正宣布入主浙江證券，北大方正已經完成了四筆重大收購。2002年5月29日，北大方正集團與蘇州市國資委、工業投資公司簽署資產重組協議，對蘇州市資產規模最大、人員最多的市屬國企蘇鋼集團進行全資收購。事隔不到兩個月的7月4日，ST合成（西南合成制藥股份有限公司，000788）發布董事會大換班的公告，新班子主要來自北大方正。至此，北大方正擊敗了民營醫藥巨頭——重慶賽諾藥業的爭奪，獲得了ST合成的控制權，正式入主ST合成。

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方正首先進軍證券業，繼而大手筆投入鋼鐵制造業，然后繼續“染指”制藥領域，速度之怏、行業跨度之大，令業界驚嘆之余不由直呼“看不懂”。

業界首先質疑的就是方正并購ST合成是并購了“一個爛攤子”。據ST合成年報顯示，該公司2002年虧損1.53億元。同時，ST合成從2001年開始逐漸淪為大股東西南合成制藥總廠的“提款機”，大股東共占用ST合成資金2.3億元，占公司凈資產的70%，致使公司生產經營無法正常進行，收購之時已停工，只是靠政府補貼、技術轉讓、資金占用費用艱難度日。

不僅如此.北大方正出資2.29億元控股51%的浙江證券，其輝煌早已是“明日黃花”，雖然是昔日業內的”巨無霸”和名角，卻幾乎被清洗出局。最嚴重的一條是因操縱錢江生化股票價格，中國證監會依據《證券法》對浙江證券處以警告，取消自營業務資格，合計罰款高達50312.68萬元，超過浙江證券注冊資金5億元人民幣，幾乎宣告破產。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如此大手筆地跨行業收購，而且收購的對象資質一般。北大方正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不清楚，但顯然違背常規經濟理論。

資本運作中的賭徒

也許是想在資本運作上“各自成就”找怏錢，2010年方正科技與宏基公司簽訂了相關協議。以12億元人民幣的價格將與PC業務相關的數據庫、軟件等無形資產以及渠道資源信息轉讓給宏暮上海公司，方正電腦正式脫離了北大。

一路狂奔的路上利益方互相撕咬不斷，2015年1月5日，北大方正集團有限公司公告稱，公司三名董事魏新（方正集團董事長）、李友（方正集團CEO）、余麗（方正集團總裁）應相關部門要求協助調查。方正集團任命新任董事長、總裁人選，并重組董事會，前述三人“出局”。

事情的起因是方正系券商方正證券的第二大股東——北京政泉控股有限公司2014年11月實名舉報北大方正高管涉嫌內幕交易。按照有關舉報信和聲明函的說法，2013年，北大方正CEO李友找到了政泉控股，請求其代替北大方正旗下公司北大資源持有北大醫藥部分股票。同年6月及9月，北大方正便指定北大方正副總郭旭光等人以政泉控股的名義買入4000萬股，價款總計3.68億元。

這3.68億元資金卻并非全部來自北大資源，其中1.104億元來自深圳市康隆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深圳康隆的股東中，絕大部分皆為方正集團高管的親屬，其中包括李友妻子的弟弟，方正集團首席財務官余麗的母親、丈夫，方正集團副總裁方中華的妻子、妻弟等等。

在引入戰略投資人后，北大醫藥便拉開了一系列的資產并購，其股價最高攀升至22.75元。從2014年7月開始，政泉控股代持的有關股份便開始在二級市場中拋售，兩個月左右郭旭光等人以政泉控股的名義賣出共計3677萬余股，獲利超過3.55億元。

2016年，遼寧大連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李友等人內幕交易案，李友五罪并罰，獲刑4年6個月，被處罰金7.5億元。2017年5月9日，方正證券公告稱，收到了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因構成信息披露虛假，證監會對方正集團、方正證券等4家企業分別處以60萬元罰款。

在一場場資本大戲中，利益所得者或抽身而退，或身陷囹圄，但方正集團再也難以支撐，2019年前三季度，方正集團實現營收917.7億元，凈利潤虧損24.69億元，歸母凈利潤虧損31.9億元。除了經營虧損帶來巨大財務壓力之外，方正集團的債務規模持續增長，債務壓力也在不斷增加。數據顯示近三年來，方正集團資產負債率均在80%以上，總負債已超過3000億元，其中有息負債1900億元，IT行業最知名的校企品牌終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