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防疫路 再難也要走

清末，中國有兩次大規模疫情，一次是1894年暴發于香港的腺鼠疫，一次是1910年暴發于東北的肺鼠疫。這兩次大規模的鼠疫疫病是中國社會最早以近代科學方法應對的公共衛生事件。當時，即便是在世界上那些醫療水平比較高的地區，此病都是無法攻克的難關，而發生在中國的這兩次鼠疫防治，卻為世界醫學事業發展留下了很多寶貴的經驗。

通過比較這兩次疫病防治的得與失，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科學防疫的這條路上，我們走得多么艱難。

1894年香港腺鼠疫暴發時，世界醫學界對這一疫病還沒有清晰的認識，全社會也處于毫無認知的狀態，對于防疫、控疫沒有太多經驗。此次疫病其實是在一個很漫長的歷史過程中，由云南漸漸傳入華南，最后集中在香港暴發。疫情發展了一段時間之后，通過不斷總結經驗，傳染病專家們才搞清這是腺鼠疫，是一種傳染病，并逐漸摸清了其病源、病菌、傳染渠道和治療防控措施。在這個過程中，民間社會或是通過善堂一類的公益組織發放一些藥物，或是通過祭祀儀式來抵抗疫情。這些舉措都收效甚微。所以，此次疫病造成的危害非常大。

醫學上的欠發達是疫病難以控制的一方面原因，但傳染病的防控不力與政府治理能力的欠缺也不無關系。就1894年香港鼠疫而言，當時的政府在社會治理方面有兩個需要后世吸取的教訓。

政府與社會之間的信息不暢通、不明確。由于沒有針對性藥物，病人被隔離后，基本上只是用冰塊為其降溫，沒有其他行之有效的手段。這就造成了有些病人被隔離后，病情迅速加重并死亡。當時的中國人普遍沒有防疫衛生的觀念，港英政府沒有及時明確地向公眾解釋隔離治療的社會意義，人們認為被送去醫院隔離即為送死，所以很多患病者都會隱瞞病情，不愿隔離就醫，致使疫情防治工作進展緩慢。

政府對人口流動的管控不力。殖民當局對流動人口缺乏檢疫和管制措施，很多患病者依舊混跡在社會人群之中。隨著香港三分之一人口的逃離，美國、印度、埃及、澳大利亞等地也相繼受到影響，出現疫情擴散的跡象。由于管控不力，鼠疫成為了香港地區，乃至全世界一些地區的風土病，在之后很長一段時期內反復暴發。到1926年，集中暴發于香港的這次疫情逐漸結束，而在全球，直至20世紀50年代才最終消除其影響。此次疫情的持續時間長達50—60年之久，有近1500萬人死亡。所以，人與人之間少接觸，甚至不接觸，人口在最大程度上減少流動，才能最有效地防止疫情擴散。

當然，我們不能以現代社會的醫學條件和醫學理念來苛求那個時代，但我們必須正視那段歷史，并從中吸取教訓。港英殖民政府雖然已經開始采用科學的方法來應對疫情，但在對香港社會的防控中，非常欠缺科學的態度和治理方式，收效欠佳，造成的災難是巨大的。這也為我們今天的防疫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

對比1894年的腺鼠疫疫情，1910年12月暴發的東北肺鼠疫則來勢更加兇猛，一個多月內，僅吉林、黑龍江兩省，死亡人數就多達19000余人，并迅速蔓延至關內直隸、山東及北京、天津等城市。迫于各方壓力，當時的清政府起用了畢業于劍橋大學的醫學博士伍連德為防疫處總醫官，統領防疫工作。他依據世界上最新的防疫理論，嚴格的科學方法，并加以科學的社會治理措施，在不到4個月的時間內撲滅了這場震驚中外的鼠疫。

關于這次疫情的研究非常多，相關的經驗總結也頗為豐富，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加強隔離和消毒。除了隔離病人之外，還要對疑似感染的人員采取隔離、消毒等防疫措施，加強對病人住處以及整個城市公共空間的清掃與消毒。在發生鼠疫之際，要對貨物堆放場附近的勞工居住地、不潔的地區，加強衛生清潔。在海港及市內特別重要的地區，為使老鼠不能進入貯藏棉花、谷類等的倉庫，采取了各種措施，并注意到通風口，用銅、鐵線防止老鼠的進入和棲息。另外，還對從事為滅鼠而開展消毒工作的苦力實施了健康檢查。同時還規定，為滅鼠而進行消毒、清潔工作的人員，以苦力5—8人為一組，由衛生委員加以監督，根據管轄區域范圍的大小，配備適當的人員，但必須有熟悉土木工程的人員，工作時必須穿戴與之適應的消毒服及手套、帽子，為了不吸入灰塵還須使用呼吸器等器具，且工作結束后必須消毒并洗澡。

加強鐵路檢疫、控制交通。從東北至各地的火車沿線，層層設置防疫站，隨時檢疫;對來自疫病發生地的步行者，勒令先在關廂住宿，待施行檢疫后，始準入城。

成立專業疫情研究機構和防控機構。建立時疫醫院，設立隔離病房，成立衛生警察隊伍，隨時收治病人，并開展防疫衛生等方面的稽查工作。尤其是衛生警察，他們挨家挨戶視察，及時報告所有死亡、鼠疫病例和疑似病例，對特殊人群，如最早的感染者獵戶等，還要定期檢查，成為當時防疫期間的一支極具專業性的隊伍。衛生警察“身穿干凈的白大褂，戴著口罩”，給當時的蘇格蘭傳教士醫生司督閣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中國警察首次執行現代化疾病防控措施，也被很多研究者譽為20世紀中國國家醫學制度發展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由專業醫療專家全面負責防疫工作。當時的清政府已經認識到了科學的重要作用，因此啟用了伍連德為防疫處總醫官，統領防疫工作，明確了以現代醫學防疫的科學態度。從中央政府的民政部到東三省總督，也確實都給予了伍連德最大權限的支持。比如他依據病菌的特性，提出尸體必須火葬。這一措施在當時是極其違背社會倫理風俗的，但卻能夠避免疫情的再度蔓延。最終，他的這一措施在東三省總督的支持下，得以落實。

中國近代史上的這兩次鼠疫疫情雖各不相同，但由此形成的一些診療經驗和防治方案，卻值得參考和借鑒。從歷史上看，在各項條件都十分簡陋的舊中國，只要以科學為依據，采取有力舉措，還是能戰勝疫病的。相較于100多年前的衛生防疫技術和水平，如今的醫療衛生條件以及民眾的防疫意識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在醫學昌明的今天，我們更有理由相信，在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數萬醫護人員超負荷救治護理，醫療科研團隊不舍晝夜全力攻關，在堅持科學性、確保安全性的基礎上加快研發進度，盡快攻克疫情防控的重點難點問題，一定能盡快提高我國應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能力和水平，為打贏疫情防控人民戰爭、總體戰、阻擊戰提供強大科技支撐。

（作者簡介：楊原，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滿學所助理研究員）

責任編輯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