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魂：為《霧山五行》“注入林魂”的全能導演

2020 年夏天， 最火的動漫非《霧山五行》莫屬。這部由導演林魂帶領的六道無魚動畫工作室歷時三年多制作的原創國風動畫番劇，在B 站上線首日就沖上了站內熱搜第一。自7 月26 日開播至今，《霧山五行》的播放量已達8000 多萬，17 萬B 站用戶為它打出9.9 的評分，同時向它貢獻了760 多萬個硬幣，打破B 站有史以來的硬幣紀錄。

《霧山五行》的故事蘊含“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武俠內核。上古時期，妖獸縱橫，金木水火土五行家族將妖獸驅趕至神隱霧山之中并設立結界，但“火行”聞人翊懸為救其母擅自開啟封印。不料，一只小麒麟趁機逃出結界，流落人間，一場腥風血雨即將掀起……B 站評論區有人形容，《霧山五行》一開篇就仿佛“斗地主扔出王炸”，像一顆空降國產動畫區的大炸彈。而對另一些人來說，它卻是三四年漫長等待后的瓜熟蒂落。這一切，也許要從它背后那個四年磨一劍的動畫人——導演林魂說起。

一個人的軍隊

一場酣暢淋漓的打斗結束，《霧山五行》片尾曲響起，“林魂”的名字出現在了14 個職位上：導演、編劇、出品人、故事腳本、原畫動畫、場景、美術監督、作畫監督、分鏡、動作設計，乃至動畫的主題曲演唱和角色配音，無不包圓。他被網友譽為“萬能林魂”，大家熱情刷屏“注入林魂”。

被與動畫大師山下清吾相提并論的國人原畫師光學核心稱，林魂“一個人就是一個軍隊”。

所有這些職務中，最能展現林魂功力的，是《霧山五行》精彩絕倫、實用考究的動作設計。一直以來，國產動漫中的戰斗場面很難帶給觀眾“熱血”的視覺審美。但在《霧山五行》這部純手繪的動畫中，打斗畫面行云流水，冷兵器的招式與美感盡數展現，達到了國漫的新高度。這離不開導演林魂于精微處捕捉每一個動作的能力。

學生時代的林魂，就對《水滸傳》格外著迷，還曾描摹過水滸的連環畫人物圖。稍稍大些后，他又癡迷香港功夫電影，最愛的是陳嘉上的《精武英雄》和徐克的《刀》。在觀影時，他總會去研究每一個動作的意義，這也成了他后來設計動作的思路，“我設計的動作肯定是上下連貫的，出招要有目的，每個環節必須有理有據”。

但這“一人軍隊”的產生，更多是出于無奈。

六道無魚工作室建立之初只有3 個人，《霧山五行》制作期間，主創加上林魂也只有6 人。稀缺的人手，迫使林魂逐漸擔起了導演之外的職責。一人兼任多職，也是迫于經濟壓力。林魂承認，之所以親自給《霧山五行》唱主題曲，是因為請歌手的費用超出預算。甚至，2018 年之前， 他都是用自己的積蓄給員工發工資的，直到2019 年年底，好傳動畫CEO 尚游給他們投了一些錢，日子才好過一點。

身兼數職的不只是林魂，六道無魚工作室一直人手短缺，除固定職位外，每個人都得協助其他職位工作，日復一日，大家都慢慢變成了“六邊形全能戰士”，對整個制作的流程交接無比熟悉。如果還有問題，大家都知道：“萬事不會找導演”。

“費肝”與“費心”

《霧山五行》并不是林魂的第一個故事。

八年前，身在游戲公司的林魂一直割舍不下從學生時代就開始構思的故事。他每天下班后會抽出三四個小時，再加上周末兩天，一點點緩慢制作，畫出了《歲城璃心·鬼蜮咒原篇》的4 分鐘短片。之后，他又與人合伙創立動畫公司，帶領團隊完成了動畫電影《歲城》20 分鐘的先導片。

2014 年開始，多支《歲城》預告片相繼在B 站發布。其拳拳見血的打斗、細致精美的畫風，讓“苦國產動畫久矣”的粉絲們精神為之一振?？墒牵蚶砟畈缓系仍?，林魂離開了原動畫公司。而注冊在該公司下的角色版權無法收回，結果《歲城》便擱淺了。

數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說不失落難受是不可能的。但人生低谷中，此前《歲城》的粉絲不離不棄。女兒的出生更帶給林魂巨大的動力和鼓勵，他認為這象征一個新的開始。“人這一輩子本身就會碰到這么多崎嶇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p>

為彌補粉絲和自己的遺憾，“一人戰隊”林魂再次“爆肝”，于2016 年的最后一天發布4 分鐘的短片，取名《霧山五行》。藥、毒、人心、背叛……一人控火、一人御冰，在彩墨暈染的湖面，一場凌厲的打斗一觸即發。粗線條的表現和水墨的潑灑，讓無數觀眾大呼“這才是我心中的國風動畫”。這部短片不僅在國內大火，在國外網站“油管”上熱度最高也排到過第二名。

觀眾熱烈的反響，讓林魂看到了重振旗鼓的可能，他和妻子十七拿出此前創業和外包原畫工作所賺取的積蓄，共同創立了自己的動畫工作室——六道無魚，并決定要長篇化《霧山五行》。

那段時間，林魂看了很多國畫，看得入迷了，他就想嘗試一下這個風格。與其他動畫不同，《霧山五行》人物線條模仿毛筆勾線的效果，帶有一些筆鋒和抑揚頓挫的筆法，這導致其穩定性、復制性較差，但林魂一筆一畫畫了出來。在美術背景上，他從張大千的潑墨山水圖里汲取靈感，采用水墨畫的寫意和暈染，呈現出意境清遠的中國古典畫風。

這樣獨特的美術風格卻給工作帶來了許多“阻力”。《霧山五行》制片人、林魂的妻子十七說，他們想過找外包公司分攤部分工作，但人家一看到他們的畫風，都紛紛拒絕說“這個做不了”。無奈，林魂只好親自上陣，做著做著，就成了片尾演職人員表里“身兼14 職”的狀況。

這些職位里不僅有“費肝”的作畫部分，更有“費心”的構思部分。如何通過畫面來展現人物性格、表達文字意境和內核精髓，林魂一邊畫，一邊積累進步。在初稿完成之后，林魂和十七會討論劇情合不合邏輯、實際操作是否可行，有時甚至會為一段腳本、一句臺詞的去留爭吵，甚至冷戰好幾天。這種較真貫串了整個制作過程，比如，第二集中觀眾直呼過癮的火行使者聞人翊懸和嗔獸孔雀之間的決斗，就改過好幾版。這場打斗戲碼，林魂覺得原先的片段對不上人物的身份，沒有營造出高手過招的應接不暇，“所以又重新做了一小段調整，全部刪掉，全部重新畫過，這里花了一點時間”。

2D 動畫以24幀每秒來制作，一般1 秒大概需要7 至24 張畫，經歷動草、原畫、動畫、勾線上色等多個制作步驟，其中工作量可想而知。林魂曾在B 站直播過，僅僅第一步動草制作流程，3 個小時不停地作畫，也只能拼成3 秒動態。他返工重來所花的“一點時間”，其實應該叫作“億點時間”。但這也就是國漫的精神所在。

動畫是心養成的

《霧山五行》每一集的片尾都有一行字：請珍惜每一位堅持并堅守的動畫人。

之所以要加這一句話，林魂稱主要是因為國內動畫行業從業人員太稀缺，尤其是2D 動畫領域。動畫制作是極其漫長且燒錢的過程，《霧山五行》制作四年中，投入眾多，收入寥寥，就如一句網友評論：“在中國做動畫，真的是用愛在做?！绷只晟钪袊鴦赢嬋说牟灰祝谱鳌鹅F山五行》的幾年里，他常常會在微博上聲援其他同行。

自決定做動畫開始，林魂就做足了面對困難的準備，但他從沒想到，“踏出這一步就花了將近十年”。B 站的觀眾深諳這份堅守的可貴，他們在彈幕里打出滿屏的“辛苦了”，紛紛投幣“注入林魂”，來表達自己的敬意。

《霧山五行》的成功，使得外界的稱贊和吹捧蜂擁而來，林魂卻似乎有點不為所動。

“我干這一行只是喜歡這一行而已，希望能用這一行吃下飯吃飽飯就行了?！?番劇爆火后，投往六道無魚的簡歷多了起來，目前工作室已經有了9 名正式員工。他們的制作經費不再捉襟見肘，《霧山五行》第二篇章也已在制作中。

對于林魂自己來說，推動他一直走下去的，無非就是作為一位動畫人對這一行業的熱愛：“動畫是怎么來的呢？心養成的，想什么就去做什么?！?/p>

（摘自《南都周刊》《霧山五行》的打斗畫面行云流水，備受好評 2020 年 8月合刊，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