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上花間集

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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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一股莫名其妙的潮流風靡中國：人們紛紛在頭頂戴起了細小的豆苗，柔弱，細嫩，像綠色的觸角，自大腦而生，而非植根于泥土。除了豆芽外，還有迷你郁金香，乃至菊花也緊隨其后，在中國人的頭頂“盛開”起來。一時間，人類仿佛倏地獲得迸發綻放的力量。然而，這些植物都沒有根，它們只是塑料材質的發卡。而這股一朝風行的時尚也很快如曇花一現般消失無蹤。

愛花之心，人皆有之，但最初的花與世人無關。那飽和的色彩、濃烈的香氣或臭味，都不過是吸引昆蟲的手段。而當人類初期靠漁獵和采集為生時，越鮮艷的花朵往往便意味著越豐碩的果實，對鮮花的喜愛就這樣刻進了我們的基因。

到一萬年前，花的顏色開始與我們有關。目前發現的第一個純粹觀賞用的花園，可以追溯到古巴比倫。在這片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間的肥沃土壤上，作風奢華的統治階級們沒有種植作物，而是以四季的花卉裝點。

再到一千年前，花的香氣開始與我們有關。迷人的香氣是鮮花富有魅力的一部分，因著那些清香、馥香和幽香，賞花變得不僅僅是一種視覺的動作。到公元10世紀，阿拉伯人發明了一種蒸餾裝置來制作玫瑰香水。煮沸的花瓣蒸餾出含有精油的芳香蒸汽，冷卻后，這便是最早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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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兩百年前開始，花與我們的情也開始變得息息相關。1819年，《花之密語》在巴黎出版，這些最早的花語由作家創造，有些取材于希臘神話，有些則得自花的本身特點。那時起，讓花盛開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還必須要解讀它們的花語。這些是治療、譫妄與死亡的花;是純潔與激情的花;是貪婪、嫉妒與美德的花;是希望與慰藉的花;是美麗得讓人不安分的花……只要我們肯傾聽，所有花都彰顯了它們能用隱喻的方式言說的力量。

如今，花的意味更加深刻。它在“他愛我，他不愛我”的數花瓣游戲中，也在艾倫·金斯伯格口中的“權力歸花兒”（Flower Power）運動中。1964年，在肯尼迪遇刺身亡后，接任總統林登·約翰遜在競選期間發布了一則頗受爭議的政治宣傳片。片中，一位小女孩從一朵花上扯下一小撮花瓣，笨拙地數到十。接著，畫面突然切到了核彈爆炸的影像。旁白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就是我們所面對的風險，是讓世界成為上帝子民生存的樂土，還是任其陷入黑暗。我們必須互相關愛，否則必將面臨死亡。”約翰遜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競選，或許要歸功于這則常被稱作“雛菊”的廣告。六十年代后期，由伯尼·波士頓拍攝的照片中，越戰的抗議者將一朵康乃馨放進一支步槍的槍筒里。或許一個健康平衡的生態系統正是和平的完美寓言，花朵自此成為了反戰運動的標志，就像四處飛行的昆蟲一樣，一些人用花朵這一象征意義為思想授粉。“如果文化物件不再有人關注，那它就會失去影響力，”馬克·費舍爾在《資本主義實在論》一書中寫道。這樣看來，如果我們相信自由與和平，那可以說我們就有義務把花朵戴在身上。當人感到枉然時，花香可以安撫情緒。話雖如此，在城市中能聞到花香的機會可說少之又少。我們唯一與自然交匯的地方，就只有那些從水泥裂縫中散落長出的寥寥幾簇雜草。這樣一說，又多了一個把它們戴在身上的理由。

既然花已經戴在身上，又該如何欣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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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花“色”

花之最美色是“國色”。什么花色配稱“國色”？唐代詩人劉禹錫認為：“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國色”的代表色是紅色。當年，隋煬帝楊廣“辟地二百里為西苑”，向全國詔獻花卉。據唐佚名筆記《海山記》：“易州進二十四相牡丹：赭紅、赭木、坯紅、淺紅、飛來紅……”大多是紅牡丹。但古人所欣賞的紅色并非純紅，而以粉中帶紅為佳，“粉紅”色系中，又以“桃紅”為古代女性最愛。桃紅與柳綠，是春天最富美感的兩種色彩。中國人喜歡桃紅是有歷史的。《詩經·周南》中的《桃夭》詩篇首即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古人為何喜桃紅？或與女人有關。清代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是這樣說的：“桃之未經接者，其色極嬌，酷似美人之面，所謂‘桃腮‘桃靨者，皆指天然未接之桃。”除了桃花，古人還喜歡粉紅系列中的“杏紅”“梅紅”。北宋詩人林逋《杏花》詩稱：“蓓蕾枝梢血點干，粉紅腮頰露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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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花“香”

花之美在乎“色”，亦在乎“香”，所謂的“國色天香”，缺一不可。古人看重花香，與“香氣養性”的觀念有關。古人對香頗有講究，分出“養口”“養鼻”“養目”等不同類別，花香屬于“養鼻”類。春有梅香，夏有荷香，秋有桂香，冬有瑞香……花之香至極品，則稱為“天香”，與生俱來，美如天然。牡丹香、梅香、桂香等花香，都曾被稱作“天香”。如唐中書舍人李正封的名句“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寫的是牡丹花香;唐詩人宋之問詩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寫的是桂花香。瑞花與牡丹一樣，也是古人眼里的吉祥花。瑞花很香，一盆在屋，滿室生香。但古代文人最推崇的花香是蘭花之香。明代張謙德《瓶花譜·品花》中，將花卉分成九品，其中第一品有9種，蘭花為一品之首，后面依次為牡丹、梅、細葉菊、水仙、滇茶、瑞香、菖陽。蘭花香在北宋時稱為“香祖”，宋陶谷《清異錄·草木門》“香祖”條稱：“蘭雖吐一花，室中亦馥郁襲人，彌旬不歇，故江南人以蘭為‘香祖。”孔子在作《猗蘭操》時認為，蘭香“當為王者香”。先秦人還封之為“國香”，《左傳·宣公三年》即稱：“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為什么古人這么推崇蘭花香？其妙在于“蘭香不可近聞”，香氣幽幽，故古人稱之為“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