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與科技相契的思想蘊涵探究

沈元軍

摘? 要：生態建設與科技發展協同為人類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了條件，也是生態環境系統運行規律的基本要求。而對生態與科技相契的思想蘊涵的探究為解決生態與科技協同發展的困境、回應兩者共同發展的“悖論”提供了切入點。厘定生態與科技之間關系的思想源點，即人與自然共進的本質要求;分析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現實依據，即科技負效應引發的生態危機;探清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內在涵義，即科技理性與生態理性關聯的回歸，這些對人類擺脫兼顧生態建設與科技發展諸多困境問題，實現人的有目的的發展、人類社會的定向發展以及合乎生態規律的發展三者之間的有機統一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生態與科技;生態環境系統;資本邏輯;科技理性;生態理性

中圖分類號：X22? ?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2096-3769（2020）01-040-05

隨著科技的發展，人類改造自然、駕馭自然的能力不斷提升，但科技對生態環境產生的消極后果也越發明顯，環境危機、生態危機等問題的出現，正與科技的發展和應用有密切關聯。諸多現實問題驅動著人類不斷思考，是要徹底否定科技發展來防止現有生態狀況的變化，進而維持原生生態平衡，還是要探索生態與科技相契和平衡的內在機制，確立生態與科技內在平衡的臨界“參數”？這些問題不斷地拷問著人們，在享受科技帶來的資源和成果的同時，如何在不損耗子孫后代生存權利、利益的前提下推動人類進步問題。那么，厘清生態建設與科技發展的思想源點，探清生態與科技之間共同“進化”的現實困境，厘定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內在涵義，并總結生態與科技相契內在平衡的機制和策略，闡明生態與科技相契的價值，既有利于厘定科技發展的本質，同時，也是人類擺脫生態建設與科技發展困境這一關鍵問題的現實需要。

一、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思想源點：人與自然共進的本質要求

一般來講，人與自然共進主要指人、社會及自然的共同進化，是人有目的地自由發展、人類社會的定向發展和合生態規律發展的有機統一。因此，人與自然共進具體包含三個層次的含義，即人類社會系統是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人類社會的發展是生態系統運行的一個自然階段;科學技術是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動力，高科技性是現階段社會發展的主要特征;人類實踐活動必須遵循和服從社會發展規律、生態規律，實現與自然規律步調協調、和諧發展、共同進化。可見，科技作為連接人與自然的“中介”，既要做好推動人類社會進步“主角”，同時也要扮演好幫助人類的實踐活動符合生態發展規律，進而實現人與自然共同進化的“配角”。因而人類與自然共進是思考生態與科技相契的思想源點。

一是人類社會發展是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一個自然階段。生態環境系統是一個極為復雜的系統，經過漫長的歷史時期演進而來，并按照生態環境系統自身的規律運行。自人類出現后，人類就開始運用工具認識和改造自然，人類社會得以形成與發展;生態環境系統的運行因有了人類的理性參與，使人類社會發展成為生態環境系統中有別于其它系統的特殊組成部分，被納入到生態環境運行系統。因為人類社會系統是以人的出現，特別是以人的理性（認識與改造自然）的產生為基本前提，在生態環境系統內是一個嶄新的“子系統”，它高于天然生態系統的發展階段，但又是天然生態系統發展的自然階段。

二是人類社會的發展是以人的智慧、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根本特征。人類作為大自然最偉大的杰作，其智慧（理性）保證了自身基本生活需要和持續發展需求，而生態環境為其提供基本的物質基礎，實踐活動是其獲取物質基礎的根本途徑。遠古社會發展的初級水平，人對自然（生態環境系統）的影響微乎其微，人類運用天然“工具”或簡單“技術”完成自身物質需要的獲取，此時，人類與自然的關系處于對自然的直接“依附”狀態，談不上以理性認識自然，也談不上以技術改造自然，人類社會幾乎是按照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規律進行發展。近代工業革命的興起，特別是大機器工業和自動化的應用，大大推進了人類認識和改造自然的進程，并進行大規模“人工生態系統”的構建，而人工生態系統的運行與自然生態系統的運行規律出現了“對抗”，此時人類社會表現出來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人對自然影響的深度和人對自然破壞的烈度不分伯仲。在當代新科技革命條件下，人類對自然的認識和改造具有更高層次的理解，人類不僅要用科學技術認識和改造自然，同時要用科學技術優化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結構，以此體現人類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新階段。可見，科技（實踐工具）的產生、運用和發展程度，是展現人類社會發展高低的標志，同時是影響人與自然關系的重要因素。

三是人類生態環境系統要求人的實踐活動必須遵循生態系統運行規律，構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實現人與自然、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共同進化。人的實踐活動是實現人與自然共進的客觀要求。人在實踐活動中運用的科學技術和科學技術本身可能會給人與自然的關系造成巨大裂痕，造成人與自然之間的強烈對峙，引發自然體系的崩潰并威脅人類生命安全，但同時它能夠為人類認識和改造自然提供有效的途徑，能夠加強人們對人與自然共進認識的重要性;科技的不斷創新也能為人與自然的和解、構建美好和諧的關系提供有效的手段。這包含兩方面的內容：一方面，人類必須借助科技手段探討和認識生態環境運行規律，分析確定生態環境運行系統對人類實踐活動“刺激”的反應，確定生態環境運行變化的可還原能力“變量”，從自然歷史、對人類社會發展和人類自身的影響與利害關系出發，預估生態環境系統在人類各種實踐活動干預下的變化。在此基礎上，人們要對科學技術與生態環境相互作用的機制進行系統考察和深入研究，確立生態環境系統動態平衡的臨界參數，探索和建立科技與生態環境互動的內在合理機制，將高科技發展對生態環境的破壞過程轉化為高科技對生態環境優化改造的過程，實現人與自然的共進。另一方面，社會發展規律要與生態環境運行規律相統一。人類實踐活動不僅要遵循生態環境運行規律，還要符合社會發展規律;這就需要人們厘清人與自然相互作用背后各種復雜的社會關系，掌握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了解社會規律對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影響和制約，建立完善、系統的控制人類實踐活動、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科學合理的社會機制，這樣才能為人類認識和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提供生態環境運行和社會合理發展的統一的行動尺度，進而實現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協調共進。

二、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現實依據：科技負效應引發的生態危機

科技發展極大地推動了社會進步，給人類創造了物質財富與精神文明，但也給生態環境來帶了諸多消極影響。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機器具有減少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具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卻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的疲勞……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1]。科技發展的負面作用在生態環境運行系統中的表現就是生態危機、環境污染、資源短缺、人口危機等。這些生態的失衡主要是由于人類對自然界的過度干預超出了生態系統自身恢復能力而導致的。從歷史的角度看，人類社會的發展以科技的發展程度為基礎，催生了農業社會、工業文社會和信息社會的遞進式更迭;在農業社會階段，人利用工具對自然界的改造基本沒有超越生態環境系統自身運行的能力范圍，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以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而體現;而在步入工業社會之后，特別是在資本主義發展方式下，人類的“大機器生產”開始將人自身的意志和目的強加于自然，并通過科技手段不斷強化對生態環境系統的干預和控制，造成生態環境系統自身無法進行系統修復，而人類也無法使生態環境系統重新恢復，進而導致自然對人類的大肆“報復”。因此，在人類以科技發展為主要動力的工業化進程中，由于以科技為主體的生產工具、生產方式的局限性，引發了資源危機、環境危機和社會危機。

一是以科技發展為主要動力并遵循資本邏輯的工業化使人類對自然資源的攫取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造成人與自然關系的極度緊張并使人類社會的發展與生態資源系統運行失衡。科技的發展打破了原始人類社會“靠天吃飯”這種自然法則生存的模式，并幫助人類不斷沖破生態資源承載能力的極限，為人類“有目的”的利己性發展攫取資源，致使諸如被稱為“地球之肺”的森林，在世界范圍內的面積減少而導致氣候變化、降雨減少等后果;地球“四大生命系統”之一的草地被大量開墾，出現迅速退化和沙漠化現象;被稱為“生命之源”的淡水資源的短缺;土地資源、礦產資源匱乏;生物多樣性銳減，等等。

二是以科技發展為主要動力并遵循資本邏輯的工業化使人類沖破生態環境自我凈化能力的底線，造成人類社會的發展與生態環境自我凈化系統運行失衡。一般來講，生態環境問題是自然因素與人為因素共同造成的，前者是“天災”，后者是“人禍”。在農業社會，生態環境問題主要是指“天災”，此時還未達到生態的“失衡”，而遵循資本邏輯的工業社會發展以來，生態環境問題主要是指“人禍”，特別是人類利己的“有目的”的工業化，造成生態環境問題迅速向全球化蔓延，進而引發人類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自我凈化系統運行失衡，反過來嚴重威脅著人類的生存與發展。諸如蕾切爾·卡遜在《寂靜的春天》中揭露的化學藥物對生態環境系統的破壞和長期威脅;上世紀中葉“八大公害”事件中的5件由大氣污染所造成;水污染加劇了水資源的短缺;人類對陸地、海洋不合理的開發，造成海洋生態系統的嚴重破壞，等等。

三是以科技發展為主要動力的工業化促使現代科技的不斷增長和人類生活條件的不斷改善，促使全球人口“膨脹”，引發生態資源過度開發、糧食供給不足以及住房、就業、教育等一系列社會問題，加劇了人口增長與生態資源有限性之間的矛盾，造成人口增長與“社會—生態環境系統”運行失衡。可見，科技促使人類從自然中得到解放，加快了人類自身的繁衍與生產能力，延長了生命的長度，拓寬了生活空間，但這一過程也同樣在威脅著人類生存的生態資源、生活空間。

三、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的內在核心：科技理性與生態理性關聯的回歸

生態資源系統運行、生態環境自我凈化系統運行以及社會——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失衡，直觀上看是由于人對科技的工業化應用并對自然過度干預所致，但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人類在其中的實踐造成了科技理性的張揚與生態理性的分裂。科技理性是一種把科技作為解決人類社會任何問題的思維方式，主要體現在科技樂觀主義所推崇的一切問題由發展的科技解決，拋棄了人作為生活的主體，人作為實踐主體所創造的精神的、文化的存在。生態理性是指以生態環境系統運行規律和準則、以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為目標和原則的全方位的理性，尊重自然規律的客觀性、系統性、價值性、和諧性是生態理性的基本原則。[2]科技理性以追求人的價值、人對于自然的征服力為基本特征;生態理性則是賦予自然以內在價值;人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為人服務的本質要求最終可能給自然造成壓迫和盤剝，反過來危機人類自身，而達不到人的自我價值的真正實現。因此，需要將科技理性與生態理性相關聯，關注自然的內在價值，這實質上就是在關注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也就是關注人的價值實現。因此，科技理性與生態理性關聯的回歸主要表現在科技理性對人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人與社會關系以及社會系統—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服務與重建[3]。

一是科技理性對人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服務。科技作為人類認識和改造自然的工具，應該對其賦予人文價值和生態價值，使科技在適度范圍內改造自然，并推動人與自然共同發展，以此達到科技理性服務于人與自然協同共進的目的。因此，科技理性對人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作用上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科技理性服務于改善人與自然之間不和諧的關系;以往秉承“人類中心主義”造成的科技理性的過度張揚對生態環境系統造成了巨大破壞，扭曲了天然生態環境系統運行模式，造成了人與自然關系的極度惡化。因此，以科技創新為契機，將生態價值賦予科技創新與應用，達到修復和改善人與自然關系的目的。二是科技理性服務于優化生態環境系統運行模式，將科技理性賦予人文價值并非是強調“人類中心主義”，而是要將科技理性所干預的“人工自然”系統運行與天然生態環境系統運行步調一致，并讓前者融入后者的系統運行，達到優化生態環境系統運行的目的，同時也實現了科技理性、人和自然發展三者之間的有機統一。

二是科技理性對人與社會之間和諧關系的服務。科技理性是近代以來人類理性的產物，它始終受人類價值導向、社會整體發展目標的影響;科技理性的發展與特定社會關系有密切關系，因而經濟、政治、社會、文化、意識形態等內容都會影響科技理性對人類發展與社會進步的性質與程度。因此，科技理性對人與社會之間和諧關系的作用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科技理性應服務于完善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科技理性的生成過程決定了其在社會中不是“中性”力量，它既附加有人類價值的導向、社會整體目標的影響，又具有自身工具理性的張揚。由此，科技理性作為人類獲取自身發展的“工具”，使其具有了人文關懷與人文精神，其價值屬性必須引導科技理性中的工具理性為人類自身發展服務;科技理性作為推動社會整體目標前進的主要動力，其工具理性必須符合社會性質并為社會發展服務。另一方面，科技理性應服務于改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往沒有價值引導的科技理性使科學技術在發揮其作用過程中造成“單向度的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情”系，單調乏味，使人成為機械化社會體系運行中的一個“符號”而失去人與人之間的有機聯系;由此，在人與人關系層面上，不斷對科技理性進行反思，使其價值屬性引導工具理性的發展，使科技力量在人、社會、自然之間保持恰當的張力，并使科技理性服務于改善人與人之間關系，最終實現人與社會關系的和諧、人與人關系的融洽。

三是科技理性對社會系統運行與生態環境系統運行之間和諧關系的服務。科技理性指揮科學技術既作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動力，也作為認識改造自然的重要工具和手段，成為社會系統與生態環境系統的重要“中介”，它需要承擔維護社會系統和生態環境系統之間協調、和諧運行的責任。科技理性對社會系統運行與生態環境系統運行之間和諧關系的服務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科技理性應服務于其對社會系統與生態環境系統作用矛盾的解決。在社會系統運行中，科技理性支配科學技術解決歷史、文化、社會等問題，探尋各領域問題的規律，表現出“無限”的力量;在生態環境系統運行中，科技理性支配科學技術探索自然界奧秘、解決自然界問題，認識生態環境系統運行規律，表現出“有限”的力量;科技理性支配的科學技術發揮的能力在社會層面的“無限性”與自然層面的“有限性”之間的矛盾，需要科技理性以其自身的張力對其進行和解。二是科技理性應服務于優化“社會系統—生態環境系統”運行模式;科技理性支配的科學技術不僅可以優化社會發展結構，也能優化社會人口結構，而社會的人口結構直接影響生態環境系統承受能力和運行規律。因此，人類應該通過不斷反思，進而不斷調整科學技術發展的方向，實現社會系統有目的地融入生態環境系統運行，并實現兩者協調運行。

總之，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蘊涵的探究，拓展了生態與科技相互作用并共同發展的路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綠色科技成為科技為社會服務的基本方向，是人類建設美麗地球的重要手段。”[4]在科技滲透于社會發展各個領域的時代，生態與科技相契思想使科技不再是人類僅僅為了滿足好奇心而探索的理論、知識，而是賦予了科技人文性責任，并以此指導其工具理性的發展方向，使科學技術真正成為人類自我實現、社會進步、生態環境系統優化的重要手段和載體。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8-79.

[2]張云飛.生態理性：生態文明建設的路徑選擇[J].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5（1）：88.

[3]曾林.論科技時代人類生存的困境[D].中共中央黨校，2005.

[4]周國輝.堅持“造福論”牢記科技工作者的初心和宗旨[N].科技日報，2019-02-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