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文為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元代詩詞曲互滲現象研究”(KYCX18_2035)階段性成果。
摘 ?要:張昱是元末明初的重要詩人。張昱的人生軌跡還有待于進一步討論,這里選取張昱在京備員宣政院判官這一時間節點,探討并梳理了他與詞壇巨擘張翥、文壇大家虞集的交游,以及他在大都所參與的活動。力求為元末明初詩人的研究添磚加瓦。
關鍵詞:張昱;在京交游
作者簡介:嚴楚喬,男,江蘇淮安人,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元明清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9-0-02
張昱,字光弼。《明史·張昱傳》載:“酒間為瞿佑誦所作詩,笑曰‘我死埋骨湖上,題曰詩人張員外墓,足矣!”[1]郎瑛《一笑居士》載:“海昌胡虛白作詩以吊云:‘二仙坊里張員外,頭白相逢只論詩。今日過門君不見,小樓春雨燕歸遲。‘西子湖頭碧草春,天留山水葬詩人。老林逋下應相見,為說梅花寫得真。”[2]張昱今存詩九百余首,文四篇。詩歌留存數目如此之多的張昱,對其生平交游的梳理是重要的,本文即先對他在京交游進行初步探討。
一、與詞壇大家張翥相知
張昱曾在京城大都備員宣政院判官。張翥,字仲舉,晉寧襄陵人。“至元末,同郡傅巖起在中書省,薦翥隱逸,召為國子助教。會朝廷修遼、金、宋三史,召擢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歷應奉、修撰,遷太常博士、禮儀院判官,又遷翰林直學士,侍講學士,以侍讀兼祭酒。翥勤于誘掖后進,不以師道自尊,用是學者親之。”[3]張昱有《投贈潞國公承旨學士張仲舉》:“漢家舊德有桓榮,赤鞋登朝羽翼成。三晉鳳鳴千載會,兩河龍見五云迎。獨于社稷多艱日,復使君臣大義明。自念昔曾親幾杖,頌歌慚后魯諸生。”[4]至元末張翥才以隱逸獲薦,赤鞋登朝,張昱將其比作六十五歲時才被漢光武帝劉秀賞識的東漢名儒桓榮。楊士奇在《張光弼詩序》中說:“張潞公翥最先知之,而一時學者皆傾慕之。”[5]能得到朝中名儒張翥的賞識,并且讓一眾學者都投來羨慕的目光,張昱一定是無比榮耀的。
二、與文壇大家虞集相得
不僅僅與張翥,張昱早年與虞集也甚為相得,關系密切。楊士奇《張光弼詩序》說:“廬陵張光弼先生,少事虞文靖公集,得詩法。”[6]某次一個叫章心遠的開元宮道士突然前來,原來是虞集為張伯雨賦詩四首,請求張昱次韻。[7]張昱作《邵庵虞先生為張伯雨賦四詩,開元宮道士章心遠求追次其韻》,其二《懷舊》說:“憶誦清江空舊魚,流光如赴隙中駒。云沉華蓋星沉海,思絕狂張與老虞。”其四《澗阿碑》說:“邵庵文字在堅珉,摹刻中郎筆畫真。在日得錢除買酒,余資都付打碑人。”[8]由此可見張昱和虞集亦師亦友,情深潭水,在時局動蕩之中,曾經太平年月中情投意合的優游足歲是如此令人懷念。遺憾的是今存的虞集作品中既不存虞集為張雨賦的四首詩,也不存寫給張昱的詩作。
三、賞宮廷樂舞
《白翎雀》為元朝教坊大曲,是元世祖感白翎雀之聲情而命碩德閭作。此曲是弦樂曲,箏、琵琶是主要的演奏樂器,在演奏形式上,有獨奏、合奏及為歌舞伴奏。樂曲始則“雍容和緩”,終則“急躁繁促”,有“怨怒哀嫠之音”。元代文人多詠此曲,如虞集、楊維禎、張昱、王逢;后世詠此曲者亦多,如明人貝瓊、清人畢沅,清人陳文述更有《烏桓道中聞白翎用元張昱韻》[9]。張昱在元朝國都被毀時作有《白翎雀歌》,其詩曰:“烏桓城下白翎雀,雄鳴雌隨求飲啄。有時決起天上飛,告訴生來羽毛弱。西河伶人火倪赤,能以絲聲代禽臆。象牙指撥十三弦,宛轉繁音哀且急。女真處子舞進觴,團衫鞶帶分兩傍。玉纖羅袖柘枝體,要與雀聲相頡頏。朝彈暮彈《白翎雀》,貴人聽之以為樂。變化春光指顧間,萬蕊千花動弦索。只今蕭條河水邊,宮庭毀盡沙依然。傷哉不聞《白翎雀》,但見落日生寒煙。”[10]技藝高超的西河伶人火倪赤指尖飛動,曲音時和緩時婉轉時急促,團衫鞶帶、玉纖羅袖的舞者跳著柘枝舞,聽曲的人早已陶醉其間,仿佛見到了樂器弦索上萬蕊千花在飛動。就在讀者身臨其境之時,詩人筆鋒一轉,“只今蕭條河水邊,宮庭毀盡沙依然。傷哉不聞《白翎雀》,但見落日生寒煙。”此前一連串的鋪排描寫竟然都是回憶之辭,如今宮廷盡毀,只余落日寒煙。以回憶之辭而能寫得有聲有色、氛圍濃烈,更何況作于憑吊元宮古跡之時,足見張昱對故都的懷念。
張光弼有首《天馬歌》,題下注曰:“天歷間貢。”天歷是元文宗的年號,僅兩年,《新元史》中并沒有天歷年間進貢馬匹的記錄。文宗在位期間,有進貢馬匹記錄的是至順二年(1331)和三年(1333),《新元史》載:“(文宗)至順二年十二月戊午諸王禿列帖木兒來獻馬及葡萄酒。三年二月甲辰諸王答兒蠻失里、哈兒蠻各遣使貢馬及金烏鴉、葡萄酒。”[11]因此《天馬歌》的題下注有誤,也就是說此詩不可能作于天歷年間。又《天馬歌》首句云:“天馬來自茀郎國,足下風云生倏忽。”點明了天馬的進貢國是茀郎。據《新元史》:“(惠宗)至正二年秋七月佛郎國來獻異馬。”[12]因此這首《天馬歌》當作于元順帝至正二年茀郎國貢馬之時。張昱好友周伯琦有《天馬行應制作》,題下序言:“至正二年,歲壬午七月十有八日,西域拂郎國遣使獻馬一匹,高八尺三寸,修如其數而加半,色漆黑,后二蹄白,曲項昂首,神俊超越,視他西域馬可稱者,皆在髃下。金轡重勒,馭者其國人,黃須碧眼,服二色窄衣,言語不可通,以意諭之,凡七度海洋,始達中國。是日天朗氣清,相臣奏進,上御慈仁殿,臨觀稱嘆。遂命育于天閑,飼以肉栗酒湩。仍敕翰林學士承旨巙巙,命工畫者圖之,而直學士臣揭傒斯贊之。蓋自有國以來,未嘗見也。殆古所謂天馬者邪!承詔賦詩,題所圖畫。”[13]周伯琦這首詩的小序具體記載了茀郎國遣使進貢天馬的場景,并點名時間為至正二年,與史載相合。張昱《天馬歌》正文寫道:“天馬來自茀郎國,足下風云生倏忽。司天上奏失房星,海邊產得蛟龍骨。軒然卓立八尺高,眾馬俛首羞徒勞。色應北方鐘水德,滿身日彩烏翎黑。縱行不受羲和轡,肯使王良馭輗軏?黃絲絡頭兩馬牽,金璒雙垂玉作鞭。寵榮日賜三品祿,不比衛鶴空乘軒。大國懷柔小國貢,君王一顧輕為重。學士前陳天馬歌,詞人遠獻河清頌。鸞旂屬車相后先,受之卻之俱可傳。普天率土盡臣妾,圣主同符千萬年。”[14]該詩寫出了茀郎天馬的颯爽英姿,得此寵遇完全是因為圣主恩隆。周伯琦的《天馬行應制作》更直接表露出大元至大、遠人賓服的自豪感,可與張昱所作對讀,寫茀郎進貢天馬的心理是不敢留:“拂郎蕞爾不敢留,使行四載數萬里”;說國朝則是“我朝幅員古無比,朔方鐵騎紛如蟻。山無氛祲海無波,有國百年今見此”;言圣主則是“圣皇不卻亦不求,垂拱無為靜邊鄙。遠人慕化致壤奠,地角已如天尺只。神州苜蓿西風肥,收斂驕雄聽驅使。”[15]四萬里之外的異國使者“慕化”而來,正體現了元人“維天生才,無間中外。封殖樂育,治世攸賴。皇有中國,萬方會同”[16]的超越了地域之分與民族之別的寬廣胸懷。
張昱在京生活的景象從《白翎雀》《天馬歌》這兩首七言古詩中已可見一斑,而百首連章七絕《輦下曲》[17]的創作更是集中體現了詩人心中“六合同風,九州同貫”的大元氣象。比如第十四首“只孫官樣青紅錦,裹肚圓文寶相珠。羽仗執金班控鶴,千人魚貫振嵩呼。”“只孫”即“質孫”,本是蒙古戎服,后為宮廷宴會服裝,以青紅錦制者為多,“貫大珠以飾其肩背膺間,首服亦必如之。副以納赤思衣等七襲。納赤思者,縷皮傅金為織文者也。”[18]與會人員都身著色彩絢麗、珠光寶氣的服裝,宮廷儀仗隊人員眾多、聲勢浩大。
繁復而秩序井然的禮制記載下,可以想見當時的熱鬧,體現出的是皇家的威嚴,傳達出的是一個疆域廣闊、萬方會同時代的昂揚氣象。
四、小結
張昱作為元末明初的重要詩人,其在京城大都備員宣政院判官之時的經歷是豐富的,不僅僅與詞壇巨擘張翥、文壇大家虞集交游相得,而且在萬方會同的元代宮廷,與諸位在朝官員一同欣賞宮廷樂舞,體會著大元混一的盛世情懷,對其詩歌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釋:
[1]《張光弼詩集》附錄《明史》卷二百八十五,第578頁。
[2]《張光弼詩集》附錄(明)郎瑛《七修類稿》卷三十一,第577頁。
[3]《新元史》卷之二百一十,第9冊,第4145頁。
[4]《張光弼詩集》卷二,第414頁。
[5]《張光弼詩集》序,第313頁。
[6]《張光弼詩集》序,第313頁。
[7]張雨卒于1350年,虞集卒于1348年,則此詩作于1348年以前。
[8]《張光弼詩集》卷一,第385頁。
[9]可參看王漢民《蒙古族樂曲<白翎雀>探考》,內蒙古大學學報2018年第3期。
[10]《張光弼詩集》卷一,第304頁王漢民認為此詩中出現的火倪赤是《白翎雀》的演奏藝人,制作者是碩德閭。見上注。
[11]《新元史》卷之二十二《文宗下》,第1冊,第309頁。
[12]《新元史》卷之二十四《惠宗二》,第1冊,第331頁。
[13](元)周伯琦《近光集》卷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4]《張光弼詩集》卷一,第313頁。
[15](元)周伯琦《近光集》卷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6](元)蘇天爵《滋溪文稿》卷九《元故資德大夫御史中丞贈攄忠宣憲協正功臣魏郡馬文貞公墓志銘》,中華書局1997 年版,第 138 頁。
[17]此《輦下曲》是否宮詞,它與元代盛行的上京紀行詩在內容和形式上有何交叉與疏離,本文將在下一章辨析。
[18](元)虞集著,王頲點校《虞集全集》之《曹南王(阿剌罕)勛德碑銘》,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下冊,第 1024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