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在梁莊》是2010年左右掀起文壇“非虛構”熱潮的一部重要作品,站在這部作品背后的是作家梁鴻。本文從作家梁鴻個人經歷入手,結合2010年這部作品誕生前文學場的思潮翻涌,試圖總結出《中國在梁莊》這部作品的誕生緣由乃至“非虛構”熱潮興起的背后原因。
關鍵詞:《中國在梁莊》;梁鴻;非虛構
作者簡介:張藝歆(1996-),女,回族,河南開封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藝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當代文學創作與批評。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9-0-02
《中國在梁莊》被視為是中國非虛構文學的領航之作,作者梁鴻兩年之后,奔赴各地,聯系在外打工的梁莊鄉親寫成《出梁莊記》。《中國在梁莊》和《出梁莊記》兩書曾多次再版,足見其受歡迎程度——從2011年3月在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之后,分別由中信出版社在2014年2月,臺海出版社在2016年11月,天地出版社在2017年6月三次再版。《出梁莊記》則是2013年3月花城出版社出版后,2016年9月由臺海出版社再版。
這兩本書的出版也使其作者梁鴻的人生軌跡發生了重要變化——從“批評家”轉型為“作家”,乃至于“非虛構寫作”的先行者。隨后在2015年,她以作家學者的身份調入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創造性寫作專業任教。
1973年出生的梁鴻是家里的第五個孩子,和眾多作家中學甚至小學就受到語文老師的偏愛的經歷不同,梁鴻的作文從未被當做范文展示,或貼在墻報欄里。梁鴻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寫的東西“不太符合小學教育中的作文規范”。盡管如此,梁鴻仍然從中小學的作文訓練中收獲了最初的寫作體驗。她對初二參與的一次作文比賽記憶猶新,盡管她之后總結,說自己謀篇布局上的不成熟,導致結構失衡,但這篇作文的寫作使她對寫人的細微體驗過程印象深刻。她將自己對寫作一直以來的堅持和嘗試歸結為外界帶給個人的感受,她將自己的寫作歸結為對于外界影響的敏感。同時她在談論東北作家創作的時候說,當生活的巨大內容一下子拋擲在你身上,你很難不去做出一些反應。這種寫作對于梁鴻來說,是自覺的,更是自發的。鄧縣師范學校畢業之后,梁鴻在一所鄉鎮小學當老師,鄉村小學的環境是封閉的,靜態的。她在那時,有寫日記的習慣,1992年到1994年,梁鴻寫了三萬多字的日記,“我會嘗試著把自己內心的體驗盡可能地拉長,寫出情感中那種細微的東西”。她在講述這段經歷的時候強調慶幸自己當時養成的觀察的習慣,而將之歸結為一種文字訓練,為之后的文學創作做準備則是成名之后的總結了。在和張麗軍的訪談中,梁鴻說,“我一直在寫日記,一直在寫小文章,但沒有發表,日記比如說一個家鄉人物,小的趣事啊,村支書的順口溜啊我都把它抄下來了,還算有心,當時是無意識的。”
對于批評家梁鴻來說,她并不是沒有想過發表作品,只是“不了解發表的渠道,不知道往哪里投稿”。而“文學批評家”這條成長之路則明晰的多,從去南陽教育學院進修開始,梁鴻從封閉的鄉村小學走了出來,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從中師到大專、本科、研究生,一直到考上博士,一條明確的上升路徑和文學批評素養的訓練造就了批評家梁鴻。梁鴻也承認自己的文學之路是“靠自學來的”,她自由隨心的創作與研究,也是導致她2008年從北京出走梁莊的一個內心驅動。在“梁莊”書寫之前,她也嘗試創作過小說,但由于專業原因仍然將精力主要放在了文學批評方面。她回到家鄉去尋找的是生命的實在感——“對于我個體而言,我還是想跟我的生命體驗更加接近。這種缺憾大到有一天無法接受了,于是就有了。并不是說否定學術,而是我生命體驗缺乏真實感,真實感和更直接的東西,這種缺憾我受不了了,于是想著回去。但是這種真實感的要求很多年以來你一直在積累,最終爆發了。”[1]在素材的不斷累積下,《中國在梁莊》漸漸成型。
對于現實感的追求并不僅僅是梁鴻自己的個人生活感觸,以梁鴻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們在這一時期感受到了一種普遍的“懸空感”,他們開始尋求文學與思想的重新聯系、文學與現實的重新聯系。2009年11月21日在珠海,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南方文壇雜志社、珠海市委宣傳部、珠海市作協、珠海市青年企業家協會等聯合主辦的第八屆青年作家批評家論壇的主題為“文學:回到思想的前沿”。這一主題是時任《人民文學》主編李敬澤提出的,當時身為批評家的梁鴻也在與會行列之中,梁鴻在當時會議上也表達了自己對這一論題的觀點。她認為,應該讓個人的文學書寫與時代歷史做到融洽的對接——“本身的一種沖動和大的社會現實之間形成一種對接”。[2]兩個月后,《人民文學》就推出了“非虛構”欄目,可以看作是這次會議論壇討論之后的嘗試實踐。而對于文學與現實的重新連接則是對傳統的回溯,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傳統對于“現實”價值或“現實”內容表現是有一條接續的歷史脈絡在,但新時期以來的思想趨向和美學趣味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經歷了市場化改革,進入新世紀后的中國社會面臨著階層逐漸走向固化的危機,文學同樣面臨逐漸走向精英化的危險,2004年開啟的底層文學潮流正是打破這種文學僵局的一次突破。在2006年5月12日《南都周刊》就發表過一篇討論文章《思想界炮轟文學界——當代中國文學脫離現實、缺乏思想?》認為中國文學落于技巧性的窠臼或“下半身”之類的惡俗噱頭之中,這一討論是發生于2006年3月胡發云作品《如焉@sars.come》的學術研討會上。在中國當下文學與現實脫節這一點,與會學者丁東、趙誠、崔衛平、傅國涌等達成了共識。就在5月28日《南都周刊》又發表了對于這次討論的第二篇文章,《文學界反擊思想界:不懂就別瞎說》,《天涯》雜志主編李少君、作家東西、方方、蘇童、陳希我、韓東、王小妮、祝勇都對這一問題發表了自己對現實與文學聯系的觀點。作家們的回應并沒有思想界集中開炮那樣觀點鮮明,反而分散不集中,對于思想界提出的種種質疑也并沒有從正面進行一對一的回應,甚至有無奈的叫苦之聲,認為文學在市場和體制的夾縫中生存,作家是“蒙”的狀態。這樣的討論既然出現就代表了對于當時文學創作思想內容的質疑,盡管文學界對這一質疑做出了自己的回應,但顯然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2006年6月5日,《聯合早報》發表文章《究竟誰喪失思考能力和表達勇氣?》對這一討論進行外圍評價,認為這次思想界與文學界的爭辯交鋒已經變成了“茶杯里的風波”,認為“與1980年代一個文學作品或價值觀念動輒引發轟動效應的風光相比,這場思想界與文學界的激烈交鋒在社會上并沒有引起大的反響。一些學者和作家甚至都不清楚有這樣一場爭論。”這篇文章傳達出來的悲觀看法無疑是對文學和思想的雙重否定。2009年的第八屆青年作家批評家論壇恰恰是文學界內部對于這一問題的正面對待,認真反思。
所以,梁鴻對內心空虛的惆悵與對現實感的追尋,是來源于她處于社會環境、文學氛圍影響下的某種敏銳感觸,也許最初是不自覺的,是無意識的,但最終她在2008年做出了一個自覺地回鄉選擇,寫成《中國在梁莊》。這部作品這對于梁鴻個人來說,是她從批評家到作家的跨越;對于中國當代文學來說,是思想與文學,現實與文學的重新勾連的嘗試。
參考文獻:
[1]梁鴻,張麗軍.梁莊:鄉土中國的現在與未來——梁鴻訪談錄[J].百家評論.2015,(2):39-56.
[2]楊慶祥. 文學:回到思想的前沿——第八屆青年作家批評家論壇紀要[J]. 南方文壇,2010(01):4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