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貓畫藝術中傳遞的文化意韻

何南妮 （浙江理工大學 310018）

貓畫藝術興起于五代，盛行于宋朝，是宋代繪畫藝術中璀璨的瑰寶，展現了宋代院體畫超高的技巧和獨特的繪畫方式。由于統治階級對于享樂主義的推崇，宋代經濟文化得到了空前發展，文人階級地位的提高帶來了繪畫的繁榮。貓畫屬于花鳥畫的一個類別，風格細致寫實、纖毫畢現，令人嘆為觀止。郭若虛評價宋代繪畫：“若論佛道人物，士女牛馬，則近不及古；若論山水林石，花竹禽魚，則古不及近。”1可見宋代繪畫，尤其是院體派繪畫其獨到之處，對后代的美術風格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貓畫藝術結合了宋代格物致知的理學思想和享樂主義盛行的時代背景，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宋代貓畫中反復出現的圖像符號，經過蘇漢臣、毛益、李崇、趙佶等藝術家的鉆研和積累，最終形成了特定的題材，并具有了獨特的文化意韻。

一、宋代貓畫之“富貴”

在宋代，人們的審美情趣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繁榮變得豐富多彩起來，貓作為寵物獲得了統治階級、權貴家族、文人墨客、平民百姓的喜愛，貓開始作為一種獨立的繪畫主體活躍于藝術作品上，成為彰顯家族富貴繁榮的象征之一，并且在民間流傳“狗來富，貓來貴”的俗語。宋代畫家周文矩的《貍奴戲嬰圖》（圖1）展現了大量具有美好寓意的民俗圖像，孩童與貓作為主角嬉戲于榻上，小貓毛發細膩柔順，身上掛以紅色項圈展現了它們的名貴身份，從而側面暗喻了主人家的生活狀態。畫面花團錦簇，以精雕細琢的圍欄作為背景，周圍伴以蘭草、蜀葵、湖石、盆景，此類在民間表達富貴之意、彰顯身份的圖像符號，組成了一幅展現家族經濟實力、祈求家族繁榮興旺、招來富貴財運的貓畫藝術作品。宋代佚名《富貴花貍圖》（圖2）以牡丹和名貓入畫，呈現出了家貓安逸享樂的生活，暗示了主人家中富貴如意的生活景象。在經濟發展繁榮、享樂主義盛行的封建時代，貓作為權貴階級的寵物，是炫耀家族實力，展現文人墨客雅趣的象征。貓與具有富貴之意的其它植物、動物以及象征“家族昌盛”的嬰童一起入畫，讓畫面充滿了富貴吉祥的美好寓意。

圖2 佚名《富貴花貍圖》

二、宋代貓畫之“長壽”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長壽”符號非常豐富，是中國人對于追求無限生命和眷戀現世生活的體現。貓畫作品，常常與其他有長壽之意的圖像元素結合，亦虛亦實。其中貓與蝴蝶為主題的圖像既傳達了福壽之意，又不失天真活潑，具有強烈的趣味性。貓有“耄”的諧音，代指七八十歲的老人；蝶有“耋”的諧音，指八九十歲的老人，在宋代貓畫作品中，創新性地把貓和蝴蝶結合在一起，有“耄耋”之意，旨在祝愿親人長壽安康，增進人倫親情。就圖像品位而言，其表現了上層階級高雅的審美情趣；從民俗文化而言，展現了中國傳統的民俗風情，對后代貓畫藝術作品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宋徽宗的《耄耋圖卷》（圖3）將幾只活潑有生命力的貓作為描繪對象，其毛發精細入微，形態生動準確，靜中有動。畫面中一只黑白花紋的印星貓與粉蝶在草叢間嬉戲玩耍，體現了貓蝶的主題，寓意長壽吉祥。這幅圖卷創作于宣和六年（公元1124），宋徽宗趙佶正處于不惑之年，因此風格活潑自然，富有野趣，飽含著對未來的憧憬。除貓蝶圖之外，貓與雀共畫有“耄耆”之意，意喻“長命壽考”2。而菊花、壽石與貓蝶結合有“壽居耄耋”之意，牡丹與貓蝶結合有“富貴耄耋”之意。具有長壽象征的貓畫藝術所刻畫的既是真實的生活寫照，也體現了宋代人對與美好生活的情感寄托。

圖3 宋徽宗《耄耋圖卷》（局部）

三、宋代貓畫之“文雅”

以士大夫為主的精英階層掌握著宋代社會大部分的資源，他們有意識地拉開與平民百姓之間的文化差異和身份差異，創造一種區別于大眾的獨特生活方式，體現在了宋代的藝術作品上。養貓作為宋代精英階層的生活品味，更看重貓的品相、氣質，以側面襯托主人家的內涵和文雅意趣。宋徽宗創作的《貓蝶圖》（圖4）描繪了一只慵懶的貓臥在石上，沉迷于身邊的蘭花香氣，而忘記撲蝶的本能。畫上題詩：“霞照秾芳依翠，貓逐舞蝶迷香。”貓在此處仿佛脫離了動物的本性，被賦予了高雅的藝術情操。另一方面，由于貓具有“護書”的功能而在宋代文人中頗受歡迎，因此有“文雅”的文化意韻，養貓成為一種潮流盛行在文人士大夫的群體中，從而對大眾產生了自上而下的影響。宋代文人陸游的《贈貓》中寫“鹽裹迎得小貍奴，護盡山房萬卷書。”黃庭堅在《乞貓》中寫：“聞道貍奴將數子，買魚穿柳聘銜蟬。”可見養貓作為寵物在文人墨客中是一件文雅之事，從而進一步促進了貓畫藝術在宋代的發展。

圖4 宋徽宗《貓蝶圖》

四、宋代貓畫之“辟邪”

中國有使用圖像符號來消災避禍、求吉納福的文化傳統。貓在民間具有神秘的符號色彩，迎貓是古代八臘節的傳統之一，迎接貓神能起到“伏惡、降獰、避鼠害”3的作用，被作為“辟邪”的吉祥物收到大眾的喜愛。宋代有在家宅中張貼貓兒畫像的習俗，宋人鄧椿在《畫繼》中寫：“每往人家畫土神，其家必富，畫貓則無鼠。”4可見貓畫藝術在世俗文化中是廣受歡迎的，甚至有人專門請來文人畫家的貓畫作品掛于家中，消避鼠害。《貓兒契式》（圖5）是宋代百姓用來納貓的一種圖文契書，畫面中央描繪了一只健碩的貓兒，周圍題一圈“回”形詩，其中寫道；“買主愿如石崇福，壽如彭祖祿高遷。倉禾自此巡無怠，鼠賊從茲捕不閑。”是說家中聘來小貓，能帶來福祿安康，還能避免鼠害，保佑農作物無恙，因此《貓兒契式》有吉祥、辟邪之意，在宋代民間廣為流傳，形成一種婦孺皆知的傳統。宋代畫家靳青以“畫貓逼鼠”聞名，他留存于世的《雙貓圖》（圖6）將貓威猛嚴肅的天性刻畫出來，兩只貓目光迥然有神，坐姿堅毅如鐘，與宋代院體畫中寵物貓的形象有著巨大的區別，讓人心生敬畏，視為守家伏惡的捕鼠之貓。貓作為民間吉祥符號之一，在宋代被引入世俗文化的藝術創作中，扮演了消避鼠害，帶來吉祥如意的角色，從中可以窺見貓對于宋代人生活的重要性。

圖5 佚名《貓兒契式》

圖6 靳青《雙貓圖》

五、小結

據宋徽宗《宣和畫譜》統計，宋代貓畫藝術作品多達136件，呈現了宋代人養貓、戲貓、游貓的生活景象，借以展示宋代貴族生活的安逸舒適，并對未來表達美好的愿景。結合牡丹、蜀葵、湖石、蝴蝶、蘭草等圖像符號，宋代貓畫藝術形成具有富貴、長壽、文雅、辟邪這四種文化意韻，從中可窺見宋代人的生活氣息和趣味。宋代創新性地將貓作為繪畫主體，并留下了許多鮮活的作品，對后代貓畫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隨著世界貓文化的崛起，貓的身影開始活躍在更多的文化藝術類型中，凱特貓、加菲貓、黑貓警長等作品使貓可愛、慵懶、正義的形象深入人心。互聯網上萌寵文化的發展形成了“云吸貓”的熱潮。中國的貓文化具有深遠的歷史，希望我國的傳統文化藝術獲得更多的認識，并為當代人們的生活帶來更加美好的意義。

注釋：

1.（宋）郭若虛. 圖畫見聞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27.

2.袁泉.宋金墓葬貓雀題材考[J].陜西：考古與文物，2008（4）：104.

3.錢光勝，王晶波.貓兒契式·貓畫·佛經——俄藏敦煌寫卷Дх.00147v《貓兒題》蠡測[J].敦煌學輯刊，2011（03）：31-40.

4.（宋）鄧椿. 《畫繼》選自《畫史叢書》[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62：4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