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關稅理論視角下中美貿易戰本質分析

張晨欣

摘要：自2018年7月6日以來，美國政府以中美貿易逆差、不公平貿易行為等為由對來自中國的進口商品多次加征大規模關稅，挑起了世界經濟史上最大規模的貿易戰。在此背景下，中美貿易戰的本質、根源問題引發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與討論。對于這個問題，文章的出發點是運用馬克思主義關于保護關稅制度與自由貿易的相關內容對中美貿易戰的本質來加以解釋與剖析。

關鍵詞：中美貿易戰;保護關稅制度;本質

自2017年以來，特朗普政府基于其國內法對中國展開 “232調查”以及“301調查”，在此過程中，中美兩國之前的經貿關系也逐步由貿易摩擦升級為貿易戰。2017年4月20日，在特朗普總統的要求下，美國商務部對進口的鋼鐵、鋁產品開展“232調查”。2018年2月16日，商務部發布《232調查報告》，認為鋁、鋼鐵威脅美國國家安全，并于3月8日宣布準備根據“232”調查對鋁產品和鋼鐵分別加征10%和25%的關稅。2017年8月18日，美國對中國發起“301調查”。2018年3月22日，USTR依據調查結果判定中國在知識產權和技術轉讓等領域存在不合理行為。^[1]2018年7月6日，美國對價值34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25%的關稅，2018年8月對價值16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2018年9月及2019年5月對價值20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2019年8月24日，美國政府宣布對中國價值5500億美元的全部輸美商品加征關稅。面對美國的變本加厲，中國政府在采取了反制措施的同時也給出了明確的態度。在此背景之下，中美兩國之間的貿易摩擦，引發了政府、學界和業界的多方關注。面對反對聲音，特朗普為何還要一意孤行？他執意挑起這場貿易戰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對于這些問題，社會各界學者已經從不同的視角進行了探討。本文的出發點就在于運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本立場、觀點、方法去解讀中美貿易戰中的深刻本質問題。馬克思主義的獨特之處就在于他不僅僅是停留在一些具體問題的研究上，而是更加注意從歷史現象走向歷史深處，透過現象去揭示本質。本文正是遵循這一原則對中美貿易戰的本質進行分析。

一、特朗普政府發起貿易戰的邏輯分析

關于此次貿易戰美國政府給出的理由是：中美之間的貿易存在過大的逆差，中國存在不公平貿易行為，美國在中美貿易中吃了大虧。而事實上，美國對華貿易逆差不僅有美國管制高新技術產品出口中國、美國國內儲蓄不足，消費過度、美國計算方法的偏差等主觀原因，也有全球價值鏈、產業鏈的布局、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等客觀原因。而在知識產權與技術轉讓方面中國也并非存在美國所謂的不公平貿易行為。有研究數據顯示，近些年來，中國支付給外企的技術許可費用增長了4倍，2017年增幅14%;中國支付的知識產權費用在2017年達到了286億美元，比2001年增長了15倍之多。中美之間貿易的確存在不平衡而并非不公平。對于這些事實美國并非不自知，只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這只是其挑起貿易戰真正邏輯的掩飾與借口。特朗普挑起貿易戰，看似是不合邏輯的，但其荒謬的邏輯背后，有著自己精心謀劃的一套策略。

（一）中期選舉

外交是內政的延伸，美國對華貿易政策的改變有其國內的政治原因。很多學者一致認為，特朗普簽署針對中國的貿易備忘錄是又一次試圖落實競選期間的承諾，為中期選舉做準備。那么贏得中期選舉對于特朗普來說意味著什么呢？所謂中期選舉就是每兩年舉辦一次的國會選舉。而我們知道國會是美國最高的立法機構，特朗普各種醫改、稅改、禁令等多項政令可以順利立法都和國會有關。因此，在此次中期選舉中民主黨能否獲得參眾兩院席位的大多數對于特朗普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民主黨獲得席位多數不僅有助于特朗普在任期間政策的推行，也可以為2020年的總統大選積累資源。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馬斯金指出，特朗普是被那些感覺被全球化過程中遺棄的那些選民選上的，所以他只有讓他們高興，才能贏得中期選舉。一般來說，主張多邊主義、全球化、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普遍對特朗普沒什么好感，支持特朗普或者對特朗普有好感的多半是從事簡單工作，技術含量低，受教育程度低的白人以及少數65歲以上的白人。這些人容易受到特朗普保守主義、單邊主義及民粹主義的影響，極力反對移民，反對全球化，他們認為是全球化“搶走”了他們的就業崗位，是別的國家動了他們的奶酪。特朗普正是利用了收入比較低的這些人，利用這些人的不滿情緒當上了總統，而這些人也堅定地相信特朗普可以通過貿易保護主義將就業帶回美國本土，可以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可以看出，特朗普的選民不是大企業家，不是社會精英階層，而大部分來自被全球化遺棄的中下階層，所以特朗普才會不顧企業家，不顧社會精英階層的反對執意要挑起貿易戰。

（二）美國再工業化

經濟全球化過程中，在資本逐利條件下，為了獲取更多的利潤，資本不斷尋找低成本的生產場地，導致了美國一部分經濟制造業的流出，使得空心化越來越嚴重。所謂產業“空心化”是指，以制造業為中心的物質生產部門的資本和企業迅速向國外轉移，從而使這些部門的就業急劇減少。在此影響下，美國的產業結構發生了深層次的變化：制造業萎縮，服務業發達，而產業結構的這一變化給美國社會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首先，逐利的資本，強大的服務業不斷擠壓國內的制造業，使得制造業就業職位的缺失，進一步加大了社會的分裂程度。其次，制造業的弱化使美國國內創造財富的基礎不斷萎縮，而發達服務業的發展正是需要財富的支持，所以美國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只有從外部獲取財富支持，這進一步加強了美國對全球經濟的依賴。另外，美國制造業的萎縮導致其國內供應基礎空心化、配套能力差的問題。一個國家純粹依靠金融和流通領域的貿易注定不能實現其長遠發展。無論是重商主義的演進，還是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都強調了生產對于交換和分配的絕對主導地位。美國正是看到了其貨幣缺乏生產規模的支撐，所以不斷面臨地位的動搖，正是看到了缺乏生產規模的持久發展而面臨研發能力的挑戰，所以才竭力要抓回基礎生產能力，實現其再工業化。

早在2016年特朗在參加美國大選時就曾提出口號：“讓美國再次偉大”，而至于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方法，特朗普認為很重要的一項措施就是要重振美國的制造業。美國就是試圖通過貿易保護政策排擠中國的制造業，不斷割裂中美之間的產業聯系，打破目前全球已經形成的產業鏈體系，從而在美國國內建立起比較獨立、完整的產業鏈系統，實現美國的再工業化。但特朗普發起貿易戰真的會重振美國的制造業嗎？恐怕特朗普打錯了算盤。因為資本的本性是攫取利潤，是追求剩余價值，中國低成本的優勢決定了美國采取這種方式必然是失效的。貿易保護措施并不能使美國建立起獨立完整的產業鏈體系，即使不讓“中國制造”進入美國市場，還會有印度、斯里蘭卡等其他國家的商品來代替，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資本對利潤的追求。

（三）遏制中國崛起

在外交關系上，一國對于另一國的外交政策是基于一國對于另一國的基本判斷之上的，美國將中國視為敵人，視為競爭對手，那么它就會動用所有的力量來對付中國。2017年中國經濟增長率6.9%，而同期美國經濟增長為2.3%。而在經濟總量上，2017年中國GDP總量達到了12萬億美元，相當于美國的63%。近些年來，中國也在不斷積極推動產業轉型升級而且更加重視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另外，“一帶一路”政策的推行不僅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威望，而且推進了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這一切都使美國感到了無比的危機與壓力，美國擔心中國會威脅到其霸權主義的地位。2017年和2018年特朗普政府發布的《國防戰略報告》和《國防安全戰略報告》就明確把中國列為戰略競爭對手。美國處處把中國作為競爭對手。中國倡議的一帶一路本意是為了帶動沿線發展中國家的發展，不過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卻認為這是中國國際擴張主義的體現。中國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本意是想擴大全球投資需求，支持世界經濟復蘇，推動亞洲地區的經濟發展，但卻被指責為是想取代美日所主導的亞開行，是想建立屬于中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美國對中國的種種指責，歸根結底是一個守成的大國對于新興大國的打壓與遏制。

美國搞貿易戰實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實意圖是企圖以金融、貿易等手段遏制中國的崛起與復興。這一點從美國這次貿易戰征稅商品的清單中可以一目了然，美國對中國加征關稅的產品主要集中在通訊、航天以及航天等高端制造業等領域，其針對的是“中國制造2025”計劃。美國政府擔心中國科技的進步會搶占美國經濟發展的主導權，其戰略意圖就是要打斷中國崛起的進程，決不能讓中國與自己平起平坐。

二、中美貿易戰的馬克思主義關稅理論分析

幾百年以來，人類社會可以說是發生了滄桑的巨變，但是不管怎么改變，都沒有跳出馬克思主義所揭示的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當我們透過中美貿易戰及世界范圍內的貿易爭端的煙云，試圖用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進行剖析的時候，我們會深切感受到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與真理性。

美國此次貿易戰采取的主要形式是加征關稅，而馬克思、恩格斯在很早之前就曾對保護關稅制度與自由貿易制度做過相關的論述，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說：“關于自由貿易與保護關稅的辯論，是促使我研究經濟問題的最初動因。”^[2]下文就是試圖運用馬克思主義保護關稅理論來解讀中美貿易戰的本質。

（一）什么是保護關稅制度？

馬克思指出：“保護關稅制度是把一個國家的資本武裝起來和別國的資本做斗爭。”^[3]也就是說資本動用國家的力量來和國外資本作斗爭。歷史證明，資本運用國家的力量進行競爭從未停止過。19世紀60年代，當時的美國還是一個新興資本主義國家，為了建立自己的工業同時為了盡快趕上并且超越自己的競爭對手，美國便極力推行保護關稅制度，從而把外國的工業品擋在門外，保護美國工業的發展。而當它發展起來，在經濟上占有絕對優勢以后，它便大力推行自由貿易，主張“貿易自由化”和“新自由主義”。近些年來，中國等新興經濟體的發展威脅到了美國的霸權主義地位。美國占全球GDP的比重從曾經的40%降到了目前的24%，而與此相對應，中國GDP過去8年凈增加量壓制美國，相當于再造一個日本。在此背景下，美國又揮舞起了貿易保護主義的大棒。因而我們可以看出，保護關稅制度實質上是資產階級打著維護國家利益的幌子攫取階級私利。^[4]此次美國挑起貿易戰同樣是試圖利用國家的力量來幫助本國資本對抗外國資本。

（二）保護關稅制度的雙重作用

馬克思在《關于自由貿易的演說》中說過：在資產階級開始以一個階級自居的那些國家里，資產階級便竭力爭取保護關稅。保護關稅成了反對封建主義和專制政權的武器。^[5]恩格斯也指出：現代工業體系即依靠用蒸汽發動的機器的生產，就是保護關稅制度的卵翼之下于18世紀最后30多年中在英國孵化和發育起來的。^[6]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保護關稅制度確實可以在國家起步時期對反對封建政權和保護本國工業發展起一定的作用。

但另一方面，他們認為一國實行保護關稅制度同樣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價。馬克思以英國為例，指出英國的《谷物法》對外國谷物征收保護關稅，這是卑劣行為，這是利用人民的饑餓進行投機。^[7]在此次中美貿易戰中，美國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高額關稅對于美國國民來說同樣是一場災難。美國政府認為關稅是他們阻礙中國發展的一個方式，但實際上當它在施加關稅的時候，是影響了本國國民的購買力，就相當于在給本國國民增加稅負。美國對中國加征高額關稅，實際上是由美國國民在買單。在恩格斯看來，保護關稅制度再好也不過是一種無限螺旋，因為當你保護一個工業部門，同時也就直接或間接地損害了一切其他工業部門。^[8]美國在這方面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鮮明的例子。在2018年7月24--25日美國舉辦的關于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關稅的聽證會上，美企Brinly-Hardy的CEO發言稱：我們的公司生產住宅和商業草坪及園林綠化設備。^[9]隨著232條關稅的宣布，我們的供貨商對我們提高了25%-30%的價格，這使我們大受打擊，關稅清單將成為把我們的企業釘進棺材里的釘子。事實上，加征關稅會導致下游生產商的生產成本上升，也就是當你對一個部門實行保護時必然會損害其他部門的利益。恩格斯還以法國和美國為例指出了保護關稅制度的弊端。“法國由于保護關稅制度的后果而吃了苦頭。在這個國家里，這種占據支配地位達200年的制度幾乎成了民族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10]現在，它越來越成為絆腳石。”而美國由于實行了保護關稅制度，使一些受保護的工業部門中成立了“瑞恩”和“托拉斯”，而這些壟斷組織最終會反過來反對本國消費。恩格斯也指出：“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實行保護關稅制度，不過你要再擺脫它就不那么容易了。”^[11]因為立法機關采取了保護關稅制度以后，就造成了一些同這一制度有很大利害關系的集團。

（三）馬克思、恩格斯對于保護關稅制度的態度

試問，保護關稅制度對工人會有什么好處呢？他們會因此得到更高的工資，吃穿更好一些，居住條件更有益于健康嗎？會有更多的空閑時間休息和學習嗎？^[12]為保護關稅制度進行辯護的資產者們說，保護工業制度實行以后，工人會過上真正的天堂般的生活。 恩格斯明確指出：“不論占統治的是保護關稅制度還是自由貿易制度，或者是以這兩者的原則為基礎的混合制度，工人得到的工資都不會多于他維持起碼生活所絕對必須需的。”^[13]所以保護關稅制度對于工人階級來說并沒有什么益處可言。馬克思也認為，保護關稅派是擴大資產階級的統治，特別是大工業資本家的統治的手段。在《保護關稅派、自由貿易派和工人階級》中馬克思說：“假如保護關稅派能用明顯的、直截了當的語言跟工人階級談話，他們就應當這樣來說明自己的仁慈觀點：受自己同胞的剝削總比受外國人剝削好些。”^[14]同樣的，在此次中美貿易戰中，盡管特朗普表面上是在為美國本土而奪回生產權，但其本質上也正是國內資產階級為了奪回對國內勞動階級的剝削權而發動的對華貿易戰。保護關稅制度事實上根本不保護工人階級的利益。

總之，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保護關稅制度是保守的，他們并不贊成保護關稅制度。但是他們批判保護關稅制度并不是說他們就贊成自由貿易，馬克思在《關于自由貿易的演說》中指出貿易自由的本質是資本的自由，^[15]自由貿易并不會給工人階級帶來自由派所宣稱的廉價的面包以及高額的工資，因為工人在以自己的法郎交換別的商品以前，必須先以自己的勞動去交換資本。自由貿易對于資本主義來說，只是進一步把全世界廣大勞動者和工人階級都納入其剝削體系之中。但是，實行自由貿易以后，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規律及其最驚人的矛盾將在更大的范圍內，在更廣的區域里，在全世界的土地上發生作用。自由貿易制度起著破壞作用，它使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立達到了頂點，只是在這種意義上馬克思才贊成自由貿易。事實上馬克思、恩格斯從來就不是在保護關稅與自由貿易之間做非此即彼的選擇，無論是實行保護關稅政策還是自由貿易政策都是資本主義國家用來對付世界市場的政策和手法。恩格斯說：“關于自由貿易和保護關稅制度的問題，完全是在現代資本主義生產制度的范圍內兜圈子。”^[16]只要對于它是有利的，任何一方都可以實行。但對于工人階級來說，兩者的實質和結局都是一樣的。因此，特朗普發起貿易戰實質上只是力求資本利益的最大化，只是為資本開拓新的利益增長點，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工人階級的地位。

當代世界面臨著保護主義抬頭、國際貿易增速放緩、全球對外投資持續下降等諸多問題，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些問題的解決，需要真正的全球意識和切實的手段。習近平提出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積極推動全球朝著包容普惠、互利共贏的方向發展正是這種全球意識的體現。中國所做的一切既是在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也是在為世界人民謀大同。面對困難，世界主要國家應該堅持“拉手”而不是“松手”，堅持“拆墻”而不是“筑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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