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2007 年芒景布朗族村傳統文化藝術現狀報告

文/圖：付愛民 博士 副教授 中央民族大學美術學院

引言

距離這一篇調研報告的定稿已經是13 年了，2020 年在修訂本文之前，筆者仍然保持著長期赴滇西南地區調查記錄的習慣。就最近一次（即2019 年初）的造訪印象來說，芒景村的發展正在按照比筆者在2007 年時所有預想的可能性都要好很多的模樣發展著。

文化變遷研究是民族學、人類學研究的主要母題，也是少數民族文化藝術研究中解讀審美符號意義的重要基礎。現狀調查是文化變遷研究的主要依據，筆者帶領調研組通過2004 年7 月、2007 年7 月兩次在云南省普洱市瀾滄縣惠民鄉芒景布朗族村所做的實地調查數據、樣本完成此報告，作為筆者對滇西南少數民族地區長期調查的一個組成部分，重點觀察茶葉市場升溫之后民族傳統文化的變遷形態，并初步分析趨勢，探索少數民族地區構建現代族群文化藝術的基本策略。2020 年再讀13 年前的調查文本，發現對于此時的芒景村以及滇西南地區布朗族民族文化藝術發展的學術參與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首先，景邁山和芒景村的茶業更準確地稱呼應該是“古茶業”。古茶在芒景不是一個商業噱頭詞匯，而是每一個親臨茶山的游客都能夠清晰檢驗到的實景：在參天古樹林掩映下的百年古茶樹。由于山地森林中的自然物種豐富的生態景觀，不需多言，稍有自然常識的游客都能據此得出芒景“古茶業”的綠色經濟本色。當然，比這個生態基礎判斷更有意義的是，現代山地經濟是建立在傳統民族經濟形態基本模式上演進形成的，新世紀的最大變化是物流效率和生態旅游業的客流效率飛速提升。

山地鄉村建設的學術離不開文化藝術的主題展開，芒景村的傳統文化藝術經歷了一個短暫的文化沖擊之后，發生了一次很迅速的轉型復歸。幸運的是，2007年之前的文化變遷速度十分緩慢，使得筆者在2004—2007 年間調研時可以親眼見到大量遺物和現存非遺民俗現象。也就是說，完型的傳統文化傳承鏈尚未斷裂。而2008 年以后，在景邁山建設的大背景下，民族傳統藝術一直都是建設主導思想中必須予以妥當保護和傳承的核心命題。筆者有幸親歷了整個進程。當變遷沖擊再次襲來時，茶山經濟迅速得以反哺村民生活。巧合的是，芒景民族文化的核心也是圍繞著山地古茶形成的，如今出于維護古茶經濟利益，其最佳的選擇是恢復原生生態鏈，即保護古茶林生態鏈基礎，使得景觀藝術自覺走向回歸方向的重建。而芒景的創新主要集中在新生活技術、設施改造的細節修整上。

芒景的調查報告還讓筆者開始反思、批評此前習以為常了的孤立的美術學、民俗學等研究范例習慣，筆者發現芒景的研究必須綜合不同學科專業的方法，使研究對象構成特殊性集合。在今天的語境里再讀報告，筆者更加清晰地看到，我們非常需要芒景的案例。我們的民族文化和區域經濟究竟能不能沿著古代經驗和當代創新協調一體地發展下去？尤其是在這樣的發展態勢下，民眾的生活幸福，經濟和文化還能否構成良性互動？芒景村的現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新時期鄉建實踐證據。

一、芒景布朗族村簡介

芒景布朗族村是瀾滄拉祜族自治縣惠民鄉所屬的一個行政村，下轄六個村民生產小組，民間俗稱寨子，大多數居民都是布朗族，還有少數哈尼族、拉祜族、漢族。芒景村位于惠民鄉南部，緊鄰中緬邊境，地處瀾滄縣著名的“景邁[1]千年萬畝古茶園”核心地帶。境內最高海拔1700 米，平均海拔1275 米，年降雨量1800 毫米，年平均氣溫18 ～20℃，無霜期345 天以上，屬亞熱帶氣候。

全村地理形貌屬山區、半山區，土質比較肥沃，山地面積占83%，河谷平地僅占17%，南門河、那耐河穿過村境，其他大小箐溝20 多個。全村土地面積181395 畝，耕地7342 畝，其中水田2429 畝，半山坡旱地4678 畝；森林面積90211 畝，森林覆蓋率49.7%，人均占有林地37 畝；芒景村歷史上主要以茶葉為主要經濟作物，現有茶葉園地10420 畝，其中古茶地7200 畝。

“芒景”地名得自傣語，“芒”是一定行政級別的村落群，“景”是城的意思，芒景即城子村，表明歷史上芒景是具有一定行政地位的村落核心。根據本村布朗族老人介紹，芒景村是布朗族人開發、建設的村寨，已有悠久的歷史，古代一直隸屬西雙版納景洪傣王，其布朗族頭人曾迎娶傣族的七公主而成為傣王駙馬。清代芒景歸屬景邁糧目；民國時期設保；1950 年屬鎮邊區景邁鄉；1956 年設鄉；1984 年改為布朗族鄉，屬惠民區；今改村置。全村有585 戶，總人口2442 人，芒景村所轄生產小組及自然人口情況見下表：

芒景村后巖冷山中古茶林

芒景村2007 年村民曬茶現狀

2005 年全村農村經濟總收入459 萬元，其中農業收入主要以茶葉和甘蔗為主，占97.3%，農民人均純收入800 元。2006 年以后茶葉的市場開始升溫，2007 年春茶價格被直線炒高，鮮葉收購價由過去的50元/公斤一度最高攀升到500 元/公斤，因此這兩年茶農的實際收入是很難計算的。就我們的直接觀察，2007 年7 月，芒景村內已經至少有5輛私家轎車。

雖然祖先留下來的茶葉終于為子孫帶來了福運，芒景村村民得到了大量的實惠和發展機遇，但由于地處邊境，交通不便，許多基礎設施還不能滿足發展的需要。目前村民飲水困難還沒有全部解決，尚有一個村民小組沒有通公路，教育和醫療衛生條件都比較差。調查期間有同學被狗咬傷，必須及時趕到縣城防疫站處理。部分村民由于交通、家庭實際困難等原因，至今仍生活在溫飽線以下，大約占40%。

12年以后，景邁茶山的建設成效早已非2007年可比。2019 年的春節期間筆者又帶領北京電視臺攝制組進山，著名畫家兼節目主持人史國良先生在滇西南的其他村落被狗咬傷，只需要到距離村莊十幾公里的鄉鎮防疫站注射疫苗即可。不僅如此，即使是在春節期間，居住在芒景村中的外地游客仍然接踵而至，筆者還遇見一位來自上海的“定居”村中民宿的客人，她已經住在村中民宿月余。

茶山的整體經濟在主要經濟作物茶葉采摘加工的生態經濟帶動下，形成生態景觀和民族民俗旅游服務業的協同發展模式。因此，芒景布朗族村不僅是云南西南部山地經濟的典型模范區，也是我國少數民族傳統古村落中在現代經濟可持續性發展推進進程中有效地保護傳承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因子的典型示范區。

芒景布朗族采茶老人

二、芒景布朗族族群遷徙口述史

芒景布朗族的歷史和傳統文化能夠有人說得清、介紹得明白，要感謝本村末代頭人蘇里亞的兒子蘇國文。蘇國文老師原在縣教育局工作，退休后回到家鄉辟地隱居，一來在故土盡享晚年生活，二來有心搜集整理家鄉的傳統文化，繼承發揚。第一次到芒景調查是在2003 年夏季，那時候茶葉市場還很冷清，蘇老師已經看到本族古茶保護的危機和民族文化變遷的未來，自行籌資建起紀念芒景布朗族祖先帕巖冷的巖冷寺，并下力氣到鄉間搜集民族民俗文物，重新組織村民將許多棄置多年的傳統節日習俗恢復起來。

尤其應當贊許的是，1995 年，由蘇國文老師親手整理，組織了全村布朗族老人共同憑回憶撰寫了一部自行印制的小冊子《芒景布朗族傳說簡史》，共62 頁，比較詳細地介紹了芒景布朗族的族源、遷徙、開發先祖、種茶、與傣族社會的融合、信奉小乘佛教的過程以及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民俗生活。其中尤為詳細地介紹了芒景布朗族村的發展史。通過調查中的詳細對比，可以準確地說，芒景布朗族實際與瀾滄北部的佤族布饒克人族緣更為接近，他們都自稱“布惹”，芒景布朗族也有自稱“阿瓦”的，老人們也都一致認定自己是佤族的后裔。其具體遷徙情況，以蘇國文老師口述記錄為準。[2]

早期布朗族先民居住在“弄當弄些”，據分析即今昆明的滇池、西山一帶，滇池周圍的風景符合傳說中的祖居地描繪?！懊Ｃ５脑忌?，到處是懸崖峭壁，到處都是巖洞，有很多的動物和飛鳥，山前是一望無際的湖水。人們靠捕獵、采集野果、野菜充饑，身上用野獸皮、樹葉遮身，頭發無論男女都拖得很長。”蘇國文老師在口述時特別強調，在這個時候布朗族和佤族是同一個族群。佤族和布朗族同屬于我國南亞孟高棉語族佤德語支民族，據民族史研究成果，都是往來徙居于我國西南和東南亞地區的古代濮人后裔。依據目前所掌握的史料、考古遺留推論，佤族、布朗族的共同先民很可能最初是一度游居于滇池一帶的古滇人民族共同體成員。從這個角度來說，流行于芒景村的布朗族遷徙古歌應有相當的學術研究價值。從民間傳說的具體描述來看，似乎早先芒景布朗族傳說是有具體圖像為依據的。筆者分析很可能如同《山海經》一樣，最初的故事文本是依據壁畫之類的圖像誕生的文字細節，但是傳承日久，圖像遺失，而文字仍在。

根據上古流傳的遷徙史詩—《帕巖冷的傳說》所述，后來從北方遷來大量部族，布朗族先民被迫開始大規模南遷開辟新的居住地。經過遷徙到達“紹音（布朗語發音如“嘿音”）紹發”，后來北方部落陸續又追擊到這里，發生了第二次大規模的族群戰爭。布朗族先民的頭人帕巖冷和兄弟尼佤作了分工，兄弟就留在大本營，保衛家鄉，巖冷率領精銳部隊上前線作戰。這次因為北方族群的兵力不多，巖冷獲得勝利，勝利之時，巖冷的父親達瓦去世，由于巖冷不在家，就選舉尼佤繼承了頭領的王位。巖冷從前線回來，看到這種情形，心里很不平衡，因為他是老大，應當征求他的意見才能選舉頭人。面對戰爭的威脅，對弟弟說：“事情既然如此，你帶領的人你帶走；我的部下我領走，各自去找自己的生存之地?！睆拇艘院筘糇迮c布朗族就分開了。尼佤率領的部落就成為今天的佤族。巖冷帶領的部隊就成為今天的布朗族。

嚴格地說，民族村社內部在對自身族群和區域間其他族群關系形成認知以后，會自己根據自己的觀察、體驗解釋這種特殊的族緣關系。由于布朗族人和同屬佤德語支的佤族人有更多的詞匯共用，這種故事只能折射出民族關系在最近幾百年的接受史，而不能作為民族史的依據來看待。但兄弟分家的故事，在滇西南少數民族的口述遷徙史中幾乎是具有相當的統一性的。西盟勐梭、翁戛科、瀾滄雪林、雙江勐峨佤族傳說姓氏起源于天上掉下來一只大星星，祖先六兄弟分吃星星的不同部位于是產生了不同的姓氏。［3］而彝文典籍《勒俄特依》和《西南彝志選?前言》中都說到彝族六祖分支的歷史，說共祖篤慕的三個妻子為他生下六子，每兩子結成一對聯姻氏族集團在昭通的洛尼山盟誓祭祀后分別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遷徙。戰國史官所撰的《世本卷七下?氏姓篇下?姓無考諸氏》（清秦嘉謨輯補本）云：“廩君之先，故出巫蜒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鄭氏，皆出于五落鐘離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唐、五代杜光庭所作《錄異記》中說：“……昔武落鐘離山崩，有石穴，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于丹穴者，名務相……”從這些十分相似的故事結構來看，族群分遷的模式是十分相似的，巴人、濮人是彝族、佤族等現代西南少數民族的共祖聯盟。

糯福鄉望向芒景方向的山地形態

此后布朗族先民繼續南遷，在大森林里因為傷病而全體睡下，人人感到四肢無力、頭腦昏沉、眼睛發黑。有一個人疼痛得厲害，接近死亡關口，不知不覺地從他睡倒的那棵樹上采下一片葉子，含在嘴里，慢慢睡著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全身輕松，頭腦也清醒多了，眼睛變得明亮，就把這個感覺告訴給首領帕巖冷。帕巖冷就問他：“你究竟是怎么好的呢？”他也不能說清楚，但是他還記得他在入睡以前，含了一片樹葉，帕巖冷就問他是哪棵樹?！安贿h，就是我剛靠的這棵樹！”帕巖冷就把睡倒的族群群眾叫醒，大家都爬到那棵樹上去摘樹葉吃。吃了以后果然疾病都慢慢地好轉了。從此以后，這棵樹就成為布朗族唯一的戰爭藥品。帕巖冷說：“這個是天意，我們不能忘記這棵樹。”就叫大家看清這種樹的外形和樹葉是什么樣的，記在心里，率領整個族群給這棵樹磕頭。

因為當時布朗族還不能區分植物，把所有的綠葉都稱為“啦”，因為這棵樹和其他樹的不同，既有特殊功能，救了整個族群的命，為了和其他植物區分，帕巖冷特別為這棵樹命名了一個特殊名稱：“臘”。

后來族群遷徙到今緬甸的景棟，本來想在此安家立業。但是帕巖冷用拐棍戳了一下景棟壩子的土，發現整個壩子的山洞，再用它的拐棍戳了壩子邊的榕樹，榕樹發出東當東當的響聲，所以把景棟稱為弄東弄當是震動的意思。因為景棟地方待不成，帕巖冷率領族群往上遷徙，到“來（luai）三孟”（今糯福鄉洛勐山），站在洛勐山上，往太陽出來的地方看，發現一座山叫“來崗發”，即今天的巖冷山，遠看好比一頭肥胖的大象。近看，山頂好似要頂著藍天。這個時候，帕巖冷就決定率領族群到這座山上來。到了山上以后發現森林茂盛，有很多的野茶樹，有很多的動物和可以食用的植物，便覺得這里是個繁衍族群生息的好地方，離其他族群很遠，不會被其他族群進攻，就決定在此安家立業，停止了遷徙的生活。

來到巖冷山下的芒景村所在地以后，巖冷對族人們說：“在狩獵采集野果時，發現野生茶樹要給它做好記號，發現小茶苗，要把它拔回來，在叉叉房的前后種植起來。發現飽滿的果實，要摘回來，在叉叉房的前后育起來。”從此以后，布朗族經過數代人的艱苦勞動，茶樹從一棵到數棵，從一片到數片，從分散的幾山幾畦，連成了今天雄偉壯觀的古茶園。

三、芒景布朗族村宗教儀式情況

芒景村原有老緬寺建筑三所，其中兩所即上寨、下寨的緬寺，已改為村公所，自蘇國文回鄉后，上寨村公所緬寺關閉，改為存放古代石碑殘件的庫房。另一所緬寺建在翁基寨的村口，仍作為緬寺使用，但日常宗教活動已很少。

三所緬寺周圍都保留著一批清代石刻，主要是麒麟瑞獸、暗八仙、花卉植物、鯉魚跳龍門等圖形，已經殘破不堪，有的掩埋于泥土中，有的已經遭到油漆和墨汁涂抹。下寨緬寺建筑周圍保留著傳統挑廊倒吊柱頭的彩繪木刻裝飾，四面共有88 個，形態、色彩完全不同，是滇西南少數民族建筑藝術中難得的范例。

村民中雖然仍然保留著小乘佛教的佛爺體制，但新的僧侶很難再得到添加，我們同時對佛爺家庭的結構做了必要的基礎調查。

（一）芒景上寨宗教儀式、宗教文化藝術現狀調查［4］

康朗叭今年72 歲，是芒景上寨的小佛爺。以前在社房跟他的老師俄丁洪（已故）學習傣文佛經?，F在他負責管理社房，每個月十五都會去拜一次佛，念經一直念到下午四、五點。

以下是康朗叭佛爺介紹的內容。

1.佛爺的產生：小佛爺，布朗語叫kang lang。成績優秀的小和尚，滿20 歲以后才有機會做小佛爺。當和尚的時候是不能結婚的，作kang lang 以后若想結婚要寫申請，經過大佛爺批準以后才能結婚。佛爺是不能結婚的，沒有娶妻的kang lang 30歲以后就可以做大佛爺了。

2004 年，79 歲的康朗丙為我們展示珍藏的繪本經書

2.家神：家神擺放的位置要經過選擇，主要是看日子。主柱在這里是指支撐房屋左右的柱子，是由一棵樹剖開而成的。他們一般選擇紅毛樹（樹皮會讓人發癢、長癩），或者是一種有果實像板栗的樹，這種樹八月結果，十二月可以食用，當地方言叫“機流棵”或“芒燈棵”。

背向門的方向，以男右女左區分柱子。家神是在建房開始時，分別在代表男性和女性的柱子上包他們自己織的土布（具體做法見后大佛爺“家神”部分）。但現在筆者看到的大多數家神都只在象征女性的柱子上包布了，小佛爺說是因為布爛了，不想再包了。但祭祀拴線的時候還是兩根柱子同時祭的。

3.叫魂：選日子，依據被叫魂人的屬相找三天日子，原則是也不能沖自己的屬相，最后確定其中一天叫魂。

準備物品：雞蛋1 個（必須是本地土雞下的）；活雞1 只（1斤左右）；米、茶葉、鹽、水果若干；芭蕉碗1 個。這些物品（除了芭蕉碗）都由被叫魂的人準備，也會送佛爺一些東西，沒有特定的數量，主要看那家人的心意。

過程：先殺一只雞，把整只雞放到鍋里煮，煮好后盛到碗里，碗里放有米，將少許茶葉拴在竹簽上插在碗的周圍。

把雞蛋煮熟，被叫魂的人自己捏著雞蛋，佛爺將米、茶葉、鹽、線等裝在他自己用芭蕉皮或竹子做的碗里，他們稱碗里的東西為金箔。佛爺對著碗里的線念七次經，分別是a jiǎ su kù，a rǎ kā，a jiā nā wā ni，kuān ma liǎo ；jiāo de ǎi，bō tū mān gā la；rā jiā duo。一邊念經一邊拴線。

在被叫魂人的前面放五根蠟燭（喜事蠟燭成雙）、一碗米，先在此處拴線3 圈，然后給被叫魂的人拴線。從頭上開始先繞3圈，繞好后向其灑圣水。之后再分別在左右手腕上拴線，也要念經。最后，被叫魂的人要把身上的線取下自己帶回家放在枕頭下面，手腕上的線至少要保存七天，之后也要放在枕頭下面保存，這樣就會身體健康了。

拴線結束后，要把雞蛋皮剝掉，將雞蛋分成兩半，看蛋黃，如果蛋黃里有水就代表好，干則代表不好。除了看雞蛋還要看剛才煮好的雞。這只雞主要看雞頭和雞骨?？措u頭：把皮剝掉，腦子取出?？茨X殼，發黑、發紅都不好，有污點也不好，全部白色為最好?？措u骨：把兩根雞腿骨都剔出來，放在一起看。如果兩根腿骨上加起來有三個洞就好，如果是一邊兩個洞就不好。

最后的結果是先看雞蛋，如果不好再看雞頭和雞骨，后兩者好就是好，其中最主要的是看雞骨。如果不好，需要再選日子從新叫魂。

4.其他

圣水—水是自來水，但是其中加入了碾細的sē bu ǎi，邊放邊念經。sē bu ǎi 是當地一種帶刺的植物的名字，果實如櫻桃般大小。寨子里沒有，山上才有。放入水中前要先放在火上燒，燒脆后碾細。

灑圣水的葉子—分為四種，要扎在一起用。分別是：bū rǎ dǎn，bū rǎ ǎi，bū rǎ lǒng，guāng dǎi。筆者沒見過這些葉子，因為只有需要時才會去采。給筆者帶路的小李（鄉干部李葉紅）也不會翻譯植物的名字。佛爺說這四種葉子在山上就有，都可以做藥，主要治頭痛。可當筆者問他怎么治的時候，他說搗碎敷在頭上，筆者就對其藥用價值產生懷疑了。

（二）芒景下寨宗教文化藝術現狀調查［5］

下寨大佛爺叫康朗丙，今年79歲，是我們的向導南選的父親。

佛爺只有在潑水節、開門節、關門節去寺廟里各做三天活動。主要是念經。潑水節的時候，佛爺將缽pān 掛在胸前，向群眾潑水祝福。水是由茫景寨子尾到寨子頭選的七條井混合而成的。潑水的方法是用三尖（食指、中指、拇指）捏著葉子bū rǎ 來潑。

佛爺家的門框上有一個用草編的圓形物品，很有裝飾性。問過之后才知道是防不好的人和事用的。中心的部分叫做liǎo jie dǎn，周圍圓環狀的叫做yǎo。

家神：這里筆者第一次見到布朗族的家神，與糯福鄉南段拉祜族的區別很大，感覺挺簡陋的，后來才知道現在不是過節的時候，所以家神沒有裝飾。

家神在這里就是房屋主柱上圍的土布。建房時，先用榫子拉起主梁柱，然后上瓦。上好瓦后就進行圍布，這塊布叫做yòu。圍布的時候要先念經，這也是上新房的儀式。（注：請佛爺上新房，主人要送給佛爺一籮谷子、一竹筒米和15 元錢。）念經的內容主要是讓菩薩保佑生產順利、身體健康、財源廣進等。

在這塊布上還有一些東西，其中最粗、最長的一根線是蠟燭，在開門節、關門節時點，是用蠟和棉線措成的，當地人把這種蠟燭叫做diǎn。還有一些細線，是叫魂用的線，叫做māo a bō。叫一次魂栓一根。像谷穗狀的是擋佛，是送飯時用的，要一對對的，擋佛的布朗語叫做dǎn。在柱子的中央還有一個小杯子，里面裝的是“賧佛”［6］的物品。每家不太一樣。佛爺家裝的是飯ò 和一對從泰國帶回來的菩薩pa jiǎo。

四、芒景布朗族傳統民居建筑現狀

芒景村的傳統民居建筑保護和傳承狀況雖不樂觀，但在整個云南來講，還能夠保持現有狀況已經是很難得了。后來聽縣里的領導介紹說，本來省里為該村撥款作建筑改造——茅草房改造工程，計劃推倒老房子，給重新建設新住屋。芒景人拉開人墻擋住了推土機，堅決拒絕這個工程的實施——事實上保護了傳統民居文化。芒景村是滇西南民居干欄式建筑的一個活博物館，其發展史上的四個主要形態現在都還能找到相應的正在使用的房屋。

1.第一代：茅草屋（落地式、撐樓式）

出現時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就有這種房子了，分落地式、撐樓式兩種建造形式，到現在也沒有什么變化。

建筑材料：竹子（墻、門、柱），茅草（頂）。

使用年限：一般可用13 ～14 年。

建造時間：1 天（主人需提前準備好材料，編好茅草）

房屋造價：0 元（竹子、茅草全部是自己到山上采來的）

遷居情況：這是一間落地式的茅草房，在村里只剩下兩間了。這間房子是6 年前建的，以前主人的房址在山下，由于女兒出嫁新房建在山下原址上，所以他就搬到了現在的地點（公路右側）建屋。

庭院環境：整個屋子呈L 形，屋子的西面有一棵菠蘿蜜樹，屋子的北面是用木頭和茅草搭的存放柴火的柴棚。屋子北面的墻外，茅草屋頂下是兩個養蜂用的木桶。

主人：恩洪，男，66 歲，文盲。家神：有

房屋概況：這間茅屋房高約4 米，墻高約0.7 米。整間屋子除了南北兩側主柱最上方留出的兩個三角形空間外，只有東側墻上一個30 厘米x50 厘米大的小窗可以進光，所以屋內即使在白天也很黑。

屋子的西側是個走廊，高度也就是一個一般成年男子站立通行。進門就是廚房，西墻邊的地上是用竹子搭起的20 厘米高的長方形架子。架子上面放著做飯用的鍋和盆。在它上方懸掛著放刀的架子。墻上還掛著放筷子的竹筒?？拷T口的地方擺放著5個存水用的大葫蘆。

西面短墻的對面是火塘，他家的火塘很簡單，就是在平地上堆起木柴。周圍也沒有圍擋?；鹛辽厦媸莻€烘東西的架子，分為三層，可以在雨天烘干谷子、辣椒等。這個架子比火塘稍大，1 米見方。

靠近北面墻的地方是臥室。在南北墻之間懸掛的是由5 根約5 厘米寬的竹條組成的儲物架，上面鋪有席子。

這里編茅草的方式與拉祜族不同，他們把茅草一束束地扎在細木條上，然后把這些木條一排排地拼成屋頂。

2.第二代：瓦頂木屋

出現時間：解放以后開始建造。現在的瓦頂上還裝有玻璃，用于采光。

建筑材料：瓦、木板。

使用年限：一般可用40 年。

建造時間：7 ～10 天

房屋造價：瓦。以前村里人是自己會做的，不會做的就向同村人買，當時是3 分/塊?，F在村里人已經不自己做瓦了，一般是到其他縣買（如勐滿），價錢是2 角/塊。木頭。以前是自己從山上集體林伐來的，現在不能砍樹了，所有的木材都要去買。

主人：玉羅 55 歲；丈夫：56 歲；女兒：22 歲；女婿：25 歲；兒子：24 歲，外孫：1 歲半。家神：無

房屋概況：第二代房屋已經不再使用竹子作為建筑材料，以前使用竹子的部分，如墻面、地板、柱子，現在全部由木頭代替。立墻高約0.6 米。

這是個竹樓式的建筑，底柱高約1.7 米，火塘是建屋時預留的，從地板處下陷約30 厘米。中間填入土使其與地板平行，火塘的上方也是烘烤物品的架子。在這個架子的上面，是圍繞著整個屋子用木條搭成的可以擺放物品的架子。有的架子上鋪著木板，有的架子上鋪著竹坯，有的地方什么也沒有鋪，沒鋪東西的地方靠近門口，放的都是大一些的物件，如裝電視機的盒子、梯子等。

第一代茅草屋（落地式、撐樓式）示意圖

第二代瓦頂木屋示意圖

其他：這間房子已經建了25 年，女主人跟筆者說這種矮墻的房子不好住，一年后她家要蓋新的有高墻的房子。

3.第三代：瓦頂木屋

出現時間：在第二代房屋之后，人們漸漸覺得有高墻的房子住著更舒適。

建筑材料：瓦、木板。

使用年限：一般可用40 年。

建造時間：7 ～10 天。

主人：哎糯，性別：男，年齡：38

房屋概況：第三代房屋與第二代最大的區別就在立墻的高度上，立墻高1.6 米，房高約6 米。走進這種房子一般人已經不用再低頭了。屋子的結構沒有太大的變化，主要是房高明顯高于第二代，給人十分寬敞明亮的感覺。

這間房子已經建了20 ～ 21 年，由于主人不在家，所以具體情況不詳。

第三代瓦頂木屋示意圖

4.第四代：現代住屋

出現時間：近年。

建筑材料：掛瓦、木板、水泥、釘子。

使用年限：一般可用40 年。

建造時間：7 ～10 天

房屋造價：70 ～100 平方米，約2 萬元。

掛瓦：0.12 元/塊，需3000 ～ 4000 塊。

釘子：3 元/公斤，需150 ～160 公斤，共計450 元。

水泥：晾谷子、衣服用，360 元/噸，需1000 元。

木材：橫梁200 元/根，需7 ～ 8 根，1600 元。

柱子：100 元/根，26 根（主要的），2600 元。

板子：50 元/張，60 張，3000 元。

瓦條：0.15 元/尺，3000 元。

椽柱：1700 ～1800 元。

窗子、門框：1500 ～1600 元，現在逐步開始用鋼制門窗。

一般采用換工形式，一天管三頓飯。殺2 ～ 3 頭豬，2 頭豬1500 元左右。雞：8 ～ 9 元/斤。米：一天70 ～ 80 斤，1.3 元/斤，約800 元。菜：需200～300 元（不含自己種的菜）。煙、酒：3000 元。

進新房需另外再殺1 ～2 頭豬。

后來又根據需要筆者認真調查了幾家具有典型性的家庭，具體數據如下：

表2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一

表3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二

表4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三

表5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四

表6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五

表7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六

表8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七

表9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八

表10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九

表11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十

表12 芒景村傳統民居建筑應用現狀調查表十一

芒景下寨聚落格局 2004 年調查組組員范瀟洋繪制

五、芒景布朗族傳統服飾藝術現狀

根據民族自己的遷徙類史詩傳說，布朗族至少經歷了上百次以上的遷徙移民。在民族遷徙的過程中，由于經歷的時間、路線、民族文化環境都有所不同，導致民族各個聚居地的分支在文化上差異很大，如雙江、耿馬一帶的布朗族與瀾滄芒景、版納布朗山的布朗族群眾之間甚至都不能用布朗語溝通。其主要的原因就是各自在遷徙和定居的過程中，所受到的文化涵化主體不同，芒景布朗族來到版納西北的這個地方以后，顯然受到南方傣族文化的深刻影響，所以在服裝、語言、宗教形態以及宗教建筑上，都呈現出十分明顯的“傣化”傾向。而雙江布朗族以及瀾滄縣文東鄉舊苦村的布朗族，在建筑方式、村寨聚落、服裝樣式等許多方面上都呈現出明顯的佤族化傾向。

芒景村翁基寨布朗族少女服飾

瀾滄縣惠民鄉芒景寨布朗族老年婦女服飾

瀾滄縣惠民鄉芒景寨布朗族青年婦女服飾

芒景服飾受到版納傣族服飾的影響很大，短衣、長筒裙，右斜岔開襟，在頭花和包頭的用法上與傣族略有區別。

布朗族的婦女戴的耳環是圓柱形的，現在很多老年人的耳洞已經相當大，甚至快垂到肩上。以前這里的女孩子一般在五、六歲時就打耳洞了。她們的方法是把穿著線的針用酒消毒，然后扎耳洞。幾個月后，開始往耳洞里放第一根茅草，之后一般是一天多穿一根茅草，直到耳洞大到能戴耳環為止。

這種美在筆者看來有些殘酷，不過近些年來，年輕一代的女孩子已經開始喜歡新型的耳環了，不再追求那巨大的耳洞了。

瀾滄縣惠民鄉芒景寨布朗族青年婦女服飾2

六、芒景布朗族地上文物保護現狀

除了前面提到過的蘇國文巖冷寺里自然形成的小民俗博物館（展出了包括宗教儀式飾品、農耕用具、手工藝品、工藝美術品等系列民族文物），芒景村的地上文物主要集中在芒洪八角塔周邊。

芒洪八角塔是建于清代的小乘佛教八角塔，系八角形重檐攢尖頂空心磚塔，坐東朝西、分塔基、塔身；塔頂三層，通高5.8 米，塔基為砂石，八方須彌座式，高1.6 米；塔身高2.1 米，總邊長10.63 米；塔身塔基上下有七塊石雕圖案，西方設塔門。二層塔檐八角瓦面起翹，塔頂為縮小的八角攢尖頂，塔頂檐下繪有古代兵器，塔身內空心，是布朗族佛教藏經書處。此塔對研究布朗族宗教文化具有歷史和藝術價值。1985 年3 月，被瀾滄縣公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2004 年8 月11 日，筆者在芒洪八角塔東至西北方圓70 米范圍內的瓦礫堆、泥土中意外發現殘缺佛像，經過仔細尋找、整理，挖掘出可辨認石刻文物33 件。

文物清理現場與部分重要文物

內容：佛坐像8件，灰色砂石巖、紅砂巖質地，本地取材，坐姿基本一致。最高一件補頭約50厘米，外多用黑、紅漆，提金花圖案等。化緣僧侶直立像1 尊，佛頭2 件，佛手殘件1 件，麒麟祥獸殘件1 件，龍體殘件1 件，柱雕殘件1 件，其余花紋雕刻殘件3 件，佛底座2 件，其余散雕8 件，塔基石刻鯉魚龍門1 件，牧童水牛1 件，獸口柱基1 件，柱基1 件，塔檐殘件2 件。根據塔記和風化度判斷為清中后期文物，為原寺院廢毀后僧侶掩埋，當地百姓不敢擅自移動。

當時的處理方式：清除浮土，補對各殘件關系，整理記錄，圖像記錄，召開匯報會議，正式通知縣文化局。

這次到八角塔實地調查，情況令人堪憂，當初我們搶救出來的許多文物殘件都沒有被縣文物保護部門取走，導致被不懂事的頑童破壞。其中最完整的一件化緣僧侶直立像失蹤，懷疑是來往看古茶園的游客順手牽羊帶走了。其中幾件佛像是蘇國文搬運到巖冷寺中陳列。最終只剩下一尊石刻柱頭，柱頂是傣語“顧京宛”神獸，有警惕世人的威懾作用，應當是佛龕兩側的柱頭裝飾，目前這個石刻樣式還是滇西南唯一的一個。為了達到真正的保護目的，筆者說服縣委辦公室派車，直接將此件文物運送至縣文物管理所。

這個神獸的名字叫“顧京宛”，是懲戒之神，人們在朝拜佛時，看見了它就不敢做壞事和有壞的思想了。傳說這個“顧京宛”神很貪吃，有一次連月亮都吃了，所以人們都很忌憚。把蟾蜍看作是月精之神是亞洲很普遍的文化，在漢墓墓葬畫中，月亮中間畫有一只蟾蜍，藏族寺院的大殿神龕兩側也有類似的柱頭設計。蟾蜍形狀的精怪在藏語中稱為“則巴”或“秋塞”，其含義與緬寺中類似。因此，“顧京宛”的起源可能是印度小乘佛教的早期傳統。在大多數傣族傳說中，“顧京宛”是日食之神。

七、芒景布朗族古茶文化保護和開發現狀

古茶是芒景布朗族祖先留下來的寶貴遺產，至今在芒景村民中普遍流傳著當年巖冷去世時告誡子孫的遺囑：留下金銀財寶終有用完之時，留下牛馬牲畜也終有死亡的時候，唯有留下茶種方可讓子孫后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2006 年2 月26 日，芒景村召開了首屆古茶保護協會代表大會，成立了村民自主籌建的農村經濟合作組織“古茶保護協會”，進一步規范古茶園的保護和管理，維護茶農利益，促農增收。

芒景布朗族古茶園是古代普洱茶的重要產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由于該地區傳統馬幫商品運輸的鏈條斷裂，人口稀少，農耕用地沒有過多侵占傳統林下茶園，對傳統古茶園起到了保護的作用。芒景古茶大多數都是生長在萬木叢林中的傳統工藝栽培古茶樹，植株粗細變化豐富，部分茶樹的樹齡已經接近600 ～ 800 年，茶園環境完全保留了自然生態面貌，上層植物和高大喬木密集，單位區域植物物種十分豐富。的確具有較高的商業開發價值。2007 年2 月，在全體村民及縣里有識之士的倡議和推動下，以芒景村民委員會、芒景村古茶保護協會的名義制定并和村民簽署了保護公約。

瀾滄縣下允緬寺佛龕背光雕塑（左）與芒洪緬寺遺址中的柱頭（右）

在向導南選的帶領下，我們到達了他家的古茶園，了解到每一家的古茶園都要祭祀一棵茶魂的原始村社制度，以及古茶與樟樹和桂花樹在一起栽種可以得到其生態條件的好處—可以使茶葉更香；而古茶與紅毛樹在一起卻因為紅毛樹上的毛蟲和飛虱使得茶樹葉子被大量蠶食并留下大量的蟲子糞便污染而變黑、枯萎、收縮，因此，我們看到了凡是靠近紅毛樹的古茶樹確實是都變得矮小和黑枯，失去生命活力。

根據有限的資料可以做出如下結論，滇西南地區是目前世界已確認的最早茶樹種質資源保留片區，這里的氣候和地理條件非常適合茶樹的自然生長發育，同時很可能是最先發現茶樹資源的南亞民族族群，在長期的栽培下，茶逐漸成為西南部民族的共享天然飲料，漸次傳播、推廣，形成本地區的支柱產業。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普洱茶在南宋到明代的這一段時間里其實際的名稱是“普茶”而不是“普洱茶”，這種說法沒有實際的文獻作根據。我們完全可以反過來設想，假如其原名就叫“普茶”呢？并非是普茶簡化了普洱，而是后來隨著普洱地名的流傳，人們逐漸將普茶之名訛傳為普洱茶呢？假如說其原來的產品名稱就叫普茶，那么，這個“普”字究竟是什么意思？當代文獻一直沒有解釋普洱地名的由來，最早溯源到唐代，這個地方叫“布日瞼”，后來又叫“布日部”，布日顯然是普洱的諧音訛傳，書寫不同，發音相同。那么，布日或普洱究竟代表著什么意思？

原始祭祀茶魂

通過對滇西南地區的佤族村寨和布朗族村寨的實地調查，大多數自稱為“布饒”或“布饒克”的佤族、布朗族村社周圍都能找得到很多植株較粗的古茶樹，只不過，除了芒景和勐海布朗山一帶的布朗族以外，大多數佤族、布朗族人種茶只是為了自己喝的，茶葉還沒有成為大規模流向市場的商品。如此，筆者一直存在著這樣一個大膽的猜想，其實普洱之名所指正是古代的佤族、布朗族先民濮人，他們均自稱為“布饒”，故地名是指他們的族群名稱。而茶品之名就是其族稱的根源“濮”，普茶之“普”實際就是“濮”。普茶之意即濮人開發和種植的茶葉，與“濮竹”之意完全相同。

這個推斷成立的話，所謂普洱茶，其根源在今天的佤族和布朗族先民古代濮人。

當地村民

從這個角度來看離此不遠的邦崴大茶樹，雖然權威專家認定它是過渡型的古茶樹，說它既有野生茶樹的特點也有人工栽培茶樹的特點。而筆者認為，應當仔細通過品味和茶葉葉片形狀來做更仔細的比較，來確認兩者的實際區別。就我們的觀察，野生茶樹和人工栽培的古茶樹同屬同一品種，其葉片的對稱性和葉片鋸齒、邊緣形狀基本相同，所不同者主要是分枝高度的問題。那么分枝高度是什么來決定的呢？就是我們通過反復觀察發現的根系人為干涉，許多古茶園中的古茶樹其最下面的主干非常粗，但是人工從最下面開始砍斷延長的主干，導致來年的分枝只能從主干側面，時間長了，茶樹被人為干涉以后形成了多干和屈曲延伸的枝干特性。從這個傳統技術的基礎上研究邦崴古茶樹，它區別于人工栽培型茶樹的主要區別就是分枝高度遠遠高于栽培型茶樹。筆者認為，這種結果并非說明這些古茶樹的種質是開發先民從野生茶樹移栽過程的馴化程度低，而恰恰相反，它說明這株茶樹的栽培歷史和遺棄歷史，由于先民——當然就是佤族和布朗族先民，他們在游耕生活的決定下必須遺棄一些茶樹，而只保存種質，在一些已經不適合繼續居住的山地必然會遺留一些曾經長期栽培馴化的茶樹，而邦崴大茶樹恰恰驗證這一點。因此，我認為，邦崴大茶樹并非所謂的過渡型，而是被遺棄后又被后來的拉祜族居民利用的人工栽培的古茶樹。

結語

芒景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藝術保護、沿傳的民間基地，究其原因，有偶然的因素，也存在著必然的因素。

偶然的因素主要是蘇國文老師歸鄉和他歸鄉后的一系列舉動，畢竟他是一個懂得本族傳統文化又在城市工作多年的知識分子，他了解這些文化的價值，知道它們應當被保護，也知道如何開發它們的價值。就后者來說，也有個別人對他的行為表示異議，認為他是在借民族來賺取經濟利益。無論有多少非議，我們必須承認這樣的事實，他的行為推動了芒景布朗族群眾集體冷靜地看待自己的傳統文化，將民族傳統文化的推銷和茶葉市場聯系到一起，構成了當下芒景人的集體意識。從這個結果來看，蘇國文先生的歸鄉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使得芒景布朗族群眾開始自覺地保護自己的傳統文化藝術，難能可貴。

必然的因素來自于市場的信息反饋。布朗族種茶被譽為古普洱茶的始祖，與古茶市場升溫的同時，芒景布朗族文化也引起了好茶者們的關注。昆明柏聯集團開始投資在芒景建立旅游山莊和景點，這些信息都使得村民的自豪感遠遠大于從前和周圍其他的民族村寨。云南正在大力開發為旅游大省，隨著生態型的普洱茶市場和旅游市場雙雙升溫，芒景的發展是離不開這兩種最終的選擇的。而這種選擇，就必然要注意保護和傳承傳統文化藝術，從而增強文化的吸引力，提升產品的內在品質。

無論是偶然還是必然，我們都應理智地看到，民族傳統文化藝術能夠被族群自覺地發掘、保護、傳承、發揚，主體能動力是將其順利地納入到區域性的文化形象塑造和區域經濟發展的戰略循環結構中，這種納入不是以誰的意志為依據的，而是以獲得多少市場效益的博弈規律來決定的。即使如此，我們還是要警惕一些已經出現的問題，例如芒景下寨要修繕緬寺，這本是好意，但是卻采取了極端的做法，一股腦地推倒了古老的緬寺建筑……雖說原址重建也會使用一部分原來的建材、石刻磚頭，但我們清楚地看到不少石刻藝術已經碎為齏粉。

瀾滄縣富東鄉邦崴千年過渡型大茶樹

村民勞作場景

保護與開發的現實矛盾是我們這一代學者所必然面臨的重要課題，不僅僅是以學術介入設法推遲劇烈變遷的問題，還應順應時勢的變化找到以開發促保護的發展道路。芒景村的現狀和近5 年的變遷、發展都很好地驗證了這樣的觀點。芒景村至今仍然保留著比較完整的民間口傳文學、說唱節目、茶祖祭祀儀式、民間節日舞蹈以及民居建筑、服飾藝術，這是民間文化藝術生存的原生態系列，它的存在和延續、傳承并不是在任何保護基金的支持下堅持著的，而是在相對封閉的小環境下，傳統生產生活整體鏈條沒有發生劇烈變遷條件下的自然延續。同時，我們看到在茶葉市場升溫之后，2004 年時的危機在表面上緩解了，不少年輕人開始自覺參加老年人組織的傳統文化藝術表演和傳習活動。這種集體的自覺性除了蘇國文這樣的老人全力宣傳外，通過茶商帶來的外界關注信息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因此，通過2007 年對芒景村茶市升溫后的調查結果，我們可以判定，民族民間傳統文化藝術的保護和傳承，主體動力是傳承者的審美抉擇。當傳承者——現代族群在各方面的信息和市場效益的側面鼓勵下發現并逐漸樹立對本族傳統文化藝術符號的集體信心時，一種具有超越一般利益環節的集體審美意識逐漸形成，在這種意識的支配下，傳統民間文化藝術的保護才能夠走上合理的發展軌道。而在這個機制構成之后，我們需要關注的是如何設法通過學術介入避免民族文化藝術衍變為低俗的迎合獵奇的“觀光秀”節目，那是另一方面重要的工作了。

2007 年2005 級美術教育系參與調研成員合影

注釋

[1]瀾滄縣惠民鄉的一個行政村，自然村同在景邁山中，以傣族居民為主，在芒景村北5 公里。

[2]2007 年7 月24 日，16：53：08 創建記錄文件，蘇國文口述，付愛民錄于瀾滄芒景村巖冷寺國文樓。其中部分內容欠缺史料支持和文獻比較研究，僅作為參考資料，留待后來學者的深入研究。

[3]羅之基.佤族社會歷史與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4：236-237.

[4]2004 年8 月8 日，芒景上寨小佛爺康朗叭口述，付愛民、黎滔滔筆錄。

[5]2007 年8 月8 日，芒景下寨大佛爺康朗丙口述，付愛民、馬小申筆錄。

[6]亦稱“黨?！?，即以儀式祈福之意。

[7]2004 年8 月，付愛民、黎滔滔、馬小申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