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D稅收優惠政策的激勵效應分析
——以高新技術企業為例

楊 錦，吳 菊，劉雅慶

(安徽財經大學 1.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2.經濟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綜述

黨的十九大提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是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戰略支撐。當前我國的經濟增速放緩，經濟下行壓力持續增大，創新對于促進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分析企業研發支出(R&D)是目前公認的提高企業創新能力的出發點之一，但是由于外部因素的影響，企業在實施過程可能會抑制其研發投入。因此，就需要政府在宏觀與微觀上進行引導，而稅收優惠政策就是其利用的工具。現有的研究表明，R&D活動越頻繁，一個企業或者國家的競爭力就會越強。但是我國目前不論是在R&D的規模，還是強度方面均落后于發達國家，這就促使著我國要采取更加優惠的稅收政策來激勵其投入與發展。

近些年來，國內外研究學者對于稅收優惠政策對R&D的激勵效應一直較為關注。李麗青的研究表明R&D稅收優惠政策的正向激勵效應[1]，Eisner也早在1984年就提出了這個觀點[2]。除了稅收優惠政策外，還有學者提出了政府補貼對于企業R&D的激勵作用，江靜認為不能簡單地去評價二者的激勵與抑制作用，會存在一定的差異性[3]。Griffith認為與稅收優惠比較，政府補助基本上不具有激勵作用[4]。

厘清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R&D是一項極具有意義的課題研討。現有的理論大多為宏觀層次上的研究，在微觀上針對某個行業的研究稍顯不足。高新技術企業是推動國家進步、引領科技創新的主要推動力[5]。然而高新技術企業在研發投入方面花費較大，市場占有份額較少，單純地靠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去調節可能會導致市場失靈，這就需要政府通過稅收優惠政策這項財稅工具來輔以調節。因此，本文選取2008-2018年高新技術企業的年度財務報表中的數據，基于該非平衡型的面板數據建立固定效應模型來實證分析R&D稅收優惠政策的激勵效應，并通過企業規模和企業性質兩組分組對比進一步進行研究，經過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的結果，得出結論并對當前的稅收優惠政策的發展提出建議。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稅收優惠政策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

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具備溢出性,有顯著的公共物品的特點,會引發市場失靈情況的出現，如果沒有政府的干預，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便無法取得最佳的規模效應[6]。在公共經濟學理論背景下,稅收優惠這項政策工具可以用來矯正企業R&D的外部性，從而有效完成對企業研發支出的激勵效應。企業研發投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高新技術企業應對經營風險的能力，稅收優惠政策則是國家為高新技術企業負擔一定研發費用的變相方法。當收益不變時，成本降低，則會促使高新技術企業收益的提高，相應地會激勵企業不斷擴大研發投入。目前，我國的稅收優惠主要包括所得稅稅收優惠與流轉稅稅收優惠，二者均可降低創新成本、提高創新收益，從而激勵企業增加研發開支。

假設1：稅收優惠政策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的激勵作用是正方向的,且流轉稅優惠的激勵作用要優于所得稅優惠。

2.稅收優惠政策對不同規模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

王一舒等在2003年就通過問卷與實地調研的方式得出企業規模對于R&D有一定的影響。我國的流轉稅與所得稅優惠主要針對小微企業。在流轉稅上，小規模企業采用簡易計稅方法不能抵扣進項稅額，在一定程度上會造成差異，且優惠的認定標準較高，導致我國的稅收優惠政策更加偏向于大型企業，很多小型企業無法滿足減免稅的條件。相比大型高新技術企業的融資渠道多、資金數額較大的情況，很多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只能靠內部自身資金進行研發，受到內外部不確定因素的影響較大，稅收優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外部因素對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的影響與沖擊。

假設2：稅收優惠政策對大型高新技術企業的激勵作用要強于中小型企業。

3.稅收優惠政策對不同性質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

我國的國有高新技術企業享有“預算軟約束”的政策條件，因此在稅收籌劃方面的可操作性較弱，其對稅收優惠政策的敏感性也弱，這就導致我國的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稅負較非國有企業來說相對較重，稅收優惠政策對其的激勵作用不明顯，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相對較輕的稅負使其有更強的成本動機去進行合理的稅收籌劃。因而，稅收優惠政策對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激勵效應愈加明顯，也能夠促進其不斷完善結構、優化發展。

假設3：稅收優惠政策對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激勵作用要大于國有企業。

三、研究設計

1.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我國自2008年開始對科技型企業實行15%的企業所得稅稅率，故本文選取2008-2018年A股上市的所屬行業為“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和“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的企業，參考企業分類標準為2012年證監會行業分類標準。剔除掉ST公司，數據存在缺失的值、異常值與極端值，并不考慮所有者權益小于0的公司，最終得到308個公司的716個樣本量。本文所有數據來自于CSMAR國泰安數據庫。

2.變量定義與模型設定

(1)變量定義

①被解釋變量。文本選取的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研發投入(R&D)，取值為企業年度研發支出的自然對數[7]，以探究企業創新支出程度。研發資本化支出來自于企業披露的年度財報中“研發支出”數值，費用支出來自于管理費用中與“研發”、“開發”等字段有關的費用總和[8]。

②解釋變量。本文選取的解釋變量有兩個，分別為所得稅優惠(PIT)和流轉稅優惠(PTT)。參考鄒洋的方法，所得稅優惠為0.25減去所得稅優惠與利潤總額的比值，流轉稅優惠為0.17減去營業稅金及附加比上營業收入[9]。

③控制變量。依據現有參考文獻,大企業相對于小企業來說，風險承擔能力更強、規模經濟效應也越高,研發投入也就越大[10]；據練敏的研究表明，國有企業的稅負也明顯高于非國有企業，因此，稅收優惠政策對國有企業的激勵效應明顯較弱。在綜合考慮財務指標的影響后，引入了資產收益率(ROV)、企業性質(SIZE)、企業規模(OWNERSHIP)、財務杠桿(FL)、營業毛利率(OPR)這些控制變量。其中，企業規模和企業性質又作為分類變量，來探究國有、非國有企業和大型、中小型企業之間稅收優惠對其研發投入的激勵作用有何不同。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指標及其取值方法與說明

(2)模型設定

為了研究上文的假設，本文構建了以下實證模型:

步驟1：驗證所得稅優惠和流轉稅優惠對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構建模型。若α1，α2都大于零，則說明所得稅和流轉稅優惠都具有正向激勵效應。

R&D=α0+α1PIT+α2PTT+α3ROV+α4SIZE+α5OWNERSHIP+α6FL+α7OPR+ε

其中，α0為常數項系數，是所得稅優惠與流轉稅優惠不存在時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支出，α1與α2為主要的待估參數，若α1，α2都大于零，則說明所得稅和流轉稅優惠都具有正向激勵效應。α3至α7為控制變量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支出的影響系數，ε表示殘差項。

步驟2：使用分組數據繼續討論。按照企業性質分類，分為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按照國家統計局對企業規模的劃分，分為大型企業與中小型企業。

步驟3：對以上使用過的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

四、實證分析

1.描述性統計

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企業研發投入(R&D)的均值為16.4612，標準差為1.5772，說明異質性高新技術企業之間對研發的投入有一定的差異性。所得稅優惠(PIT)的均值為0.1445，標準差為0.5064；流轉稅優惠(PTT)的均值為0.1590，標準差為0.0084。表明不同高新技術企業之間在所得稅優惠上存在些許的差異，但在流轉稅優惠上基本上不存在差異。這也與當前我國稅收優惠的現行政策相一致：高新技術企業的稅收優惠大多集中于所得稅優惠上，且對各種異質性高新技術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大多不同。

表2 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2.回歸分析

(1)全樣本回歸結果分析

根據所設模型，對全樣本進行多元回歸分析來檢驗稅收優惠政策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支出的激勵作用。以下表3的數據分析通過eviews9完成操作。

表3 所得稅優惠與流轉稅優惠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的回歸結果

在表3展示的模型回歸結果中，所得稅優惠(PIT)的系數為0.0396，流轉稅優惠(PTT)的系數為12.1071，表明所得稅優惠和流轉稅優惠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R&D)的激勵作用都是正向的，所得稅優惠力度每增加1個單位，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支出強度增加0.0396個單位，流轉稅優惠力度每增加1個單位，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支出強度增加12.1071個單位，流轉稅優惠(PIT)的激勵效應大于所得稅優惠(PTT)，符合假設1的設定。

(2)基于企業規模的分樣本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在對全樣本的進行分析之后，首先，按照國家統計局標準，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大型企業與中小型企業，并分別進行上述模型的回歸分析，得到如表4的結果。

表4 大型企業與中小型企業的回歸結果

大型企業的所得稅優惠(PIT)系數為1.0131，流轉稅優惠(PTT)系數為26.3787，二者對于大型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R&D)均有正向的激勵作用，且流轉稅優惠的激勵效果大于所得稅。中小型企業的所得稅優惠(PIT)系數為0.0117，對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有正向促進作用，流轉稅優惠(PTT)系數為-8.8178，說明流轉稅優惠對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不具有促進作用，且資產收益率(ROA)與營業毛利率(OPR)的p值大于0.05，這兩個指標不具有顯著性，拒絕原假設。隨著高新技術企業的規模不斷擴展，研發人員數量將不斷增長，資金規模也將不斷擴大，因此企業的研發投入資金也將實現豐富，這與假設2相符合。

(3)基于企業性質的分樣本回歸結果分析

在對企業規模進行分組測度后，再根據實際控制人的標準將企業分為國有與非國有，并分別進行模型回歸分析，得到如表5的結果。

表5 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

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所得稅優惠(PIT)系數為-0.3899，流轉稅優惠(PTT)系數為11.5682，表明對于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R&D)來說，所得稅優惠的激勵作用不顯著，流轉稅優惠則具有顯著正向的激勵作用。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所得稅優惠(PIT)系數為0.0396，流轉稅優惠(PTT)系數為12.6742，說明所得稅優惠(PIT)與流轉稅優惠(PTT)對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均具有正向激勵作用，且流轉稅優惠的激勵作用要大于所得稅。國有企業的整體實力雄厚，且有國家資金作為后盾，對稅收優惠的敏感程度不如非國有企業，因此，稅收優惠政策對非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的激勵作用更大。

3.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結果的可靠性與模型的穩健性，本文將研發投入的計算方法換成王月敬[11]等人的研究結果，即：研發投入等于100乘以企業研發支出與主營業務收入的比值，此方法改變變量后不影響運行結果。除此之外，將模型中所有的控制變量刪除再進行回歸，所運行結果與原模型基本無太大差異且存在顯著性。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2008—2018年A股上市的高新技術企業的CSMAR國泰安數據庫的企業年報等相關數據，研究稅收優惠政策對于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R&D)的激勵效應，并進行非平衡面板數據的固定效應模型分析，得出了以下結論：一是稅收優惠政策對于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正向激勵作用，且流轉稅優惠的激勵作用要大于所得稅。二是無論大型或是中小型企業，所得稅優惠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激勵效應，但流轉稅優惠對中小型企業的研發投入不具有激勵效應。三是無論是國有還是非國有企業，流轉稅優惠對于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具有正向激勵作用,但所得稅優惠對于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投入的激勵作用不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我們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是完善稅收優惠體系，建立普惠性激勵工具。基于國家科技興國戰略，我國高新技術企業在稅收征管方面享受著特殊的優惠，但在實際享受優惠政策過程中仍然受到各方面限制，這導致只有部分高新技術企業受到了R&D稅收優惠的激勵作用。因此，我國要根據實際征管過程中發生的限制條件與制度來簡化征稅手續，并且在研發方面施行更多的稅收優惠政策，完善關于企業研發支出的稅收優惠體系，要減少稅收優惠政策的種類，激勵創新的稅收工具要更加具有普適性和普惠性，讓更多的高新技術企業享受在創新研發上的稅收紅利[12]。

二是推動產學研合作，提高高新技術企業研發人員的創新積極性。我國高校、研究院與高新技術企業的聯合研發日益增強，這是高新技術企業充分利用社會資源進行研究開發的一種方式，也是很好地將技術成果轉化的一種選擇。高校、研究院擁有足夠的高知識的專業人才，高新技術企業擁有足夠的成果轉化資金力量，由此可見，產學研合作不失為一種較好的方式來促進技術的發展，政府可對產學研合作的支出實行稅前扣除，增強產學研合作各方的熱情。同時，對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人員要給予足夠的激勵，這樣才能不斷推動其研發成果的產出。如對研發人員參與重大研發項目所獲得的報酬在個稅計征上可免除征收；放寬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人員培訓費用的企稅應納稅額的扣除標準，更好地滿足高新技術企業培訓費用的指標要求，促使高新技術企業建立研發人員培訓制度與再教育制度，讓研發人員汲取各方知識，適應時代發展要求，不斷研發出與時俱進的產品。

三是轉變稅收激勵方式，實現間接稅優惠代替直接稅優惠。由于我國近些年來稅制結構的改革，流轉稅的征稅比重占據大壁江山，單靠所得稅的優惠是不夠的。增值稅經過稅改之后已躍然成為我國第一大稅種，貫穿各行各業生產銷售的所有環節，要想實現R&D稅收激勵效應的提高，就必須實現全方位、全過程的稅收優惠。對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活動要從開始生產到投入產出都實現稅收優惠，這樣才能極大地激勵企業的研發。除此之外，現有優惠政策大體上只有所得稅稅率降低與稅前扣除等方式，還應該加上稅收抵免，同時也可在增值稅的加速折舊、投資抵免上大作文章[13]。還可以借鑒一些國外的做法，針對高新技術企業專利技術的成果轉化及銷售轉讓給予更多的優惠，促進高新技術企業縮短專利技術的成果轉化時間，并準予高新技術企業在適當范圍內對準備金進行提取，給予一定程度的自主性，這有利于促進高新技術企業自主研發意識的形成。

四是彌補政策空白，給予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更大的發展空間。當前我國對于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幾乎為空白，更多的為針對小微企業的，而小微企業的優惠也僅限于所得稅稅率上的優惠。當前經濟不斷下行，中小型企業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中堅力量，其發展愈加重要。但大多數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的資金規模較小，且家族企業占比不少，讓其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研發支出上可能不太現實。政府可以給予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上的支持并針對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的特點出臺針對性優惠政策，促進其創新研發并促進經濟增長。如在資金運轉上有困難政府可向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提供稅收信貸；對研發設備的折舊可適用加速折舊，促使中小型高新技術企業盡早回籠資金，減輕其稅收負擔；還可以對資本化、費用化的研發支出給予一定比例的稅收返還。

五是加大對國有高新技術企業創新研發的監管，將R&D稅收優惠政策向民營企業傾斜。由于雄厚的資金支撐和背靠國家的先天優勢，近些年來，國有高新技術企業的競爭壓力不大，因而其在研發支出方面的效果一直不盡如人意，而將創新研發投入產出作為一項績效考核指標，會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不如意的情況，并有利于提升其綜合實力和整體競爭力。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下，民營高新技術企業占據市場的一大部分，但相比于國有高新技術企業，民營企業在資本、人才等方面處于絕對劣勢的地位，再加上針對其的稅收優惠政策少之又少，民營高新技術企業的發展舉步維艱。在新時代全球化和中國不斷深化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背景下，政府應將天平往民營高新技術企業傾斜，讓民營高新技術企業在市場發展中不斷增強活力，生產出更多的高附加值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