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楠
[摘? 要]在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成立之后,雙方貿易往來頻繁,同時產生的爭端也在持續增加,需要完善法律機制來推動市場貿易的穩步進行。《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爭端解決機制協議》《中國與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投資協議》的簽署為雙方貿易往來提供了法律上的保護,有效促進了雙方在經貿領域的合作。仲裁是《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爭端解決機制協議》所明確的最重要、最正式的爭端解決方式,將在解決貿易爭端中發揮關鍵作用。
[關鍵詞]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貿易爭端;爭端解決機制;仲裁
[中圖分類號]D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20)08-0031-04
一、引言
中國與東盟于2004年11月簽訂了《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爭端解決機制協議》(以下簡稱《爭端解決機制協議》)以解決自貿區框架內發生的經貿爭端,協議共包含18個條款和1個附件。仲裁是其中確立的最重要的爭端解決方式。協議的簽署使《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可以更好地貫徹和執行,使雙方在經貿領域的合作更加制度化、系統化。中國與簽訂協議的東盟國家在產品貿易、服務貿易或者食品貿易等眾多領域所產生的爭端,都可以通過援引其中的條文得到更好地解決,由此可見協議所涵蓋的問題領域之廣泛,包含條文之全面。仲裁機制為雙方經貿往來穩定化、制度化提供了相應的法律保障,彰顯了區域法律一體化的實踐成果。但是仲裁機制在實際運用上遠低于人們的心理預期。盡管協議中的條文對于仲裁等爭端解決機制的規定較為詳盡,但由于不同國家、地區在經濟、文化、習俗等方面都存在著較大的差異,使得仲裁等多種爭端解決機制并沒有在實際中起到應有的作用。中國與東盟各國之間經貿糾紛頻繁發生,通常為了解決爭端,爭端各方主要是采取協商、調解或第三方介入斡旋的方式,并不傾向使用協議中所明確的提請仲裁或司法訴訟等爭端解決方式。據統計,截至2019年中國已設立商事仲裁機構255家,受理案件數量較多,仲裁機制使用比較普及。但是東盟國家的仲裁機構設立的情況普遍糟糕,緬甸目前還沒有設立仲裁機構[1]。仲裁機構設立不足,當事人不愿訴諸法律程序,導致爭端解決機制中的仲裁機制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2]。
二、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仲裁機制存在的問題
1.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CAFTA,為行文方便,以下皆使用英文簡稱)爭端解決機制的管轄缺陷及適用競合問題。CAFTA爭端解決機制具有一種排他性的管轄問題,同時還與世界貿易組織(WTO,為行文方便,以下皆使用英文簡稱)爭端解決機制的選擇適用存在著競合現象。根據《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第二條第六款的規定,當爭端發生的時候,當事方有權通過協商來決定使用CAFTA或其他的爭端解決機制。一旦做出選擇,將排除使用其他爭端解決機制的權利,即管轄的排他性。此外,中國與簽訂協議的東盟國家都屬于WTO成員方,相互之間若發生經貿糾紛,不僅可以根據CAFTA爭端解決機制提請仲裁解決爭端,還可以適用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因此這里的機制適用問題上存在著競合現象,當經貿糾紛發生時,在解決爭端程序的第一步就會產生選擇性難題,不僅會影響仲裁效率,有時更會引發不合理、不公正的仲裁裁決。例如,當兩個國家發生了包括食品貿易在內的經貿糾紛,在選擇爭端解決機制的階段雙方協商未果,未能達成統一意見時,若爭端一方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先行通過申訴程序選擇了其中一種機制來解決爭端,根據排他性管轄原則,另一爭端方將失去選擇權利,被動地接受適用的爭端解決機制。基于此種選擇而進行仲裁將會從源頭起失去仲裁機制應有的公正,最終的裁決可能會對首先選擇爭端解決機制的一方更加有利。
2.仲裁庭成員回避制度不完善。仲裁的核心要素是公平客觀,但《爭端解決機制協議》在條文上對仲裁庭成員回避制度規定的還不夠完善,只是要求仲裁庭主席必須嚴格遵循回避制度,不能具有任一爭端方國家的國籍,不能在爭端方國家中有長期居住權,不得被爭端一方國家所雇傭或在其國家工作,對于其他的仲裁員卻無此類似的規定。普通仲裁員缺乏相應的回避制度,在仲裁的過程中普通仲裁員或出現“徇私”現象。所以,當仲裁員具有任一爭端方國家的國籍,或在該國家長期居住、工作,通過仲裁作出的裁決就會受到質疑,繼而影響整個仲裁爭端解決機制的公信力。
3.仲裁裁決的程序存在缺陷。《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第八條第五款對仲裁裁決作出了規定:仲裁庭應基于一致作出裁決;若是仲裁庭意見不能完全統一,作出裁決就需要根據多數意見。其中存在一定的缺陷,因為在仲裁程序的實際運用當中,也許會有仲裁庭意見不能統一或不能產生大多數意見從而使得裁決無法作出的情況出現。《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的第七條對組成仲裁庭成員的數量作了規定。標準程序下,仲裁庭應由三名成員組成,但條文允許有例外發生。因此,如果發生爭端的當事方之間有特殊的規定,仲裁庭成員的人數也可以超過三人,出現成員數量為偶數的情況,此種情況下,仲裁庭或難以產生多數意見,裁決將無法作出。通常情況下,需要使用仲裁程序來解決的爭端都是一些復雜、疑難的爭端,當事方難以通過其他非仲裁手段將其解決。越是復雜的爭端,仲裁的過程中越難形成一致或多數意見,每一個仲裁員在仲裁的過程中都會提出自己的觀點,意見難以統一。因此,當仲裁過程中難以達成一致意見或形成多數意見時,可以參考國際仲裁實踐中的成熟經驗,根據仲裁主席的意見作出仲裁裁決。
根據《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第八條第四款的規定,仲裁的裁決具有終局性,即“一裁終局”。對于裁決為“一裁終局”的這一規定,有些學者有不同的意見。理由如下:仲裁庭是臨時組成,仲裁員在仲裁過程中有時會出現主觀傾向性導致裁決結果不公正。因此建議對仲裁裁決進行復核,對申請復核程序的當事方給出的理由、原因進行審理檢查以保證仲裁裁決的公正性。
4.仲裁裁決的執行及監督存在弊端。《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第十二條、第十三條對裁決的執行以及監督方式做出了相應的規定。CAFTA爭端解決機制中裁決的執行力度不如WTO爭端解決機制那樣大,應該參考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成熟經驗,實時監督裁決的執行情況。然而其中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常設機構,由誰來行使監督權?《爭端解決機制協議》規定由原仲裁庭對仲裁裁決的執行過程進行監督并不合理,在實際運用中也存在著眾多不便和效率低下等問題。因為CAFTA并沒有建立正式的機構組織來調解爭端,仲裁庭是由爭端方各自指定的仲裁員臨時組成。如果按照《爭端解決機制協議》第十二條第二款與第十三條第三款的規定,對于裁決的執行發生的爭議需要原仲裁庭在30天或60天內對其爭議作出決定或者提出意見。這在仲裁程序的實際運用中是很難實現的,因為仲裁庭成員由爭端各方來指定,可能來自完全不同的幾個國家,在裁決作出后,原仲裁庭就會解散,在短時間內難以將原仲裁庭重新組成,更何況在限定期限內對情況復雜的裁決爭議作出正確的決定。縱觀世界上任何其他的爭端解決機制,也很難找出像CAFTA爭端解決機制這樣的規定,由作出仲裁裁決的原仲裁庭來監督裁決的執行[3]。另外,仲裁裁決執行的手段缺乏強制性、有效性。盡管原仲裁庭對裁決的執行可以行使監督權,但卻沒有條文規定原仲裁庭可以采取任何強制的手段來保證仲裁裁決的執行,原仲裁庭只能提交報告,記錄裁決執行過程中發生的爭議。如果敗訴方堅持拒不執行裁決,仲裁庭也無能為力,因而可能會產生更多的爭議,問題得不到實際的解決。
三、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仲裁機制的完善
1.明確CAFTA爭端解決機制的適用標準。針對CAFTA爭端解決機制與WTO爭端解決機制在使用上的競合問題。筆者認為CAFTA爭端解決機制是針對CAFTA的實際情況制定出來的,在解決地區經貿糾紛上更加“接地氣”,與該地區的市場情況契合度更高。因此,即使其機制還不夠成熟,也應該在爭端發生時鼓勵、提倡率先適用CAFTA的機制,將機制真正運用到實際中并不斷完善,有助于更好保護CAFTA的市場穩定。在法律條文的內容中加入強制性條款,明確CAFTA爭端解決機制的適用標準以及適用條件,改變實際解決爭端過程中適用標準模糊的問題。
2.優化仲裁庭設立機制。鑒于在仲裁庭設立過程中,仲裁員可能出現的“徇私”現象或其他影響仲裁程序公正的情況,《爭端解決機制協議》對于仲裁庭設立的規定,在中國與東盟沒有成立正式的爭端解決組織機構的情況下,由爭端當事方各自選任一名仲裁庭成員的規定比較合理。這個安排可以節省仲裁庭的組成時間,提高仲裁程序的操作效率,但是應該對普通仲裁員的身份也加以規制,實行回避制度,即普通的仲裁員也不可以具有爭端當事一方國家的國籍,不得具有其中任一國家的長期居住權,或者受雇于當事方國家,在當事方國家有從業行為。實行仲裁員回避制度,對普通仲裁員和仲裁庭主席的身份同時加以限制,有助于提高仲裁結果的公正性,進而完善整個仲裁機制。
CAFTA爭端解決機制規定,假如已經選定的仲裁庭主席發生了特殊狀況,不能履行主席的職責,此時需請求WTO或國際法院來委任新的仲裁庭主席。從仲裁程序的執行上考慮,由WTO指定仲裁主席可以節省時間,提高效率,但這也體現出CAFTA在解決爭端的機制設計上對WTO過度依賴,而且并沒有明確的法律條文,規定了WTO或者國際法院的相關官員有權力來指定仲裁主席。因此,CAFTA爭端解決機制的這一規定的合法性受到挑戰和質疑。不能獨立應對仲裁過程中的潛在問題與特殊情況也反映出CAFTA爭端解決機制的不成熟性。應優化CAFTA爭端解決機制關于特殊情況的應急措施,擺脫對于WTO的依賴。例如,發生特殊情況或難以解決的問題時,由各方派出代表組成臨時會議,以投票的方式解決。在指定仲裁主席的同時也可以指定候補主席,若仲裁主席不能履行職責義務,則由候補主席接替其職位組成仲裁庭。
3.完善仲裁裁決的程序。應該以“通過仲裁程序從而有效解決貿易爭端”這一本質價值取向來決定是否設立仲裁上訴程序和裁決復核程序。傳統觀念中,仲裁最突出的優勢就是效率高、成本低,所以人們覺得仲裁程序應該追求最大的效率,規定仲裁裁決具有終局性。仲裁的實際運用中,“一裁終局”的確是最具效率、成本最低的方式,但不代表它就是最科學、最公正的方式。仲裁是最正式的、最有力度的爭端解決方式,是在各爭端當事方無法通過磋商、調解或第三方斡旋等其他手段來解決爭端的情況下才使用的。通常情況下各爭端當事方提請仲裁來解決的都是關系到自身核心利益的爭端。爭端各方追求的是公平、正義的裁決進而維護自身合法權益,而不是一味地追求效率、便捷。因此“一裁終局”并不完全適合CAFTA爭端解決機制。如果有當事方對裁決表示不滿,應當允許其提出復核申請或上訴。由于中國與東盟各國在協議之內并沒有組建正規的辦事機構,也沒有設立專門解決爭端的組織機構,因此并沒有哪個具體的機構有權力去復核裁決或者審理上訴請求。為了更好地執行、監管仲裁程序,CAFTA應該建立相應的常設機構。
4.保障仲裁裁決的執行及監督。由于CAFTA爭端解決機制規定,對于仲裁裁決執行情況由作出仲裁的原仲裁庭進行監督,其規定在實際運用中很難操作。核心問題還是在于CAFTA沒有建立正規常設的組織機構來調解爭端。由正式的組織機構代替原仲裁庭履行對仲裁裁決的監督責任,既可以節省時間提高效率,又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證裁決執行過程的公正。因為CAFTA目前還沒有建立常設的組織機構來調解爭端,又不能授權對敗訴方實施中止減讓。因此,CAFTA可以參考WTO爭端解決機制或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強制敗訴方執行仲裁裁決的經驗,嘗試修改規定,若敗訴方拒不執行仲裁裁決或仲裁庭建議,給予勝訴方對敗訴方限制其利益的權利,從而保證仲裁裁決可以得到有效地實際執行。
總之,在“一帶一路”倡議之下,中國與包括東盟十國在內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建立高級別、全方位的貿易往來顯得十分重要。貿易爭端與繁榮的市場貿易相伴而生,以仲裁為代表的爭端解決機制是處理糾紛的最主要的方式,需要在實際運用中不斷加以完善。目前CAFTA的仲裁爭端解決機制還不夠成熟,暴露出許多問題,其中最核心也是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CAFTA目前并沒有建立正式的常設爭端解決機構。沒有常設機構,從仲裁庭的組成到仲裁裁決的執行、復核、監督都會出現效率低下、裁決不公、執行不嚴、監督乏力等問題,直接影響仲裁機制的權威性和公信力。同時,東盟許多國家仲裁意識淡薄,對仲裁知之甚少,不愿通過仲裁等法律手段維護自身利益,使得仲裁機制的使用率很低。仲裁機制在許多地區空有條文,沒有實踐。建立正式機構,完善仲裁機制,加強民眾法治觀念是促進CAFTA經貿合作的重要保證。
參考文獻:
[1]周麗.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爭端仲裁解決機制探析[J].廣西社會科學,2015,(8):36-39.
[2]韋蘇倢.中國與東盟綠色食品貿易問題研究[J].全國商情(理論研究),2011,(11):77-78.
[3]宋錫祥,吳鵬.論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爭端解決機制及其完善[J].時代法學,2006,(5):91-98.
責任編輯? 宋桂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