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死死巴格達迪

逯維娜

自2019年10月27日，美國總統特朗普高調宣布，國際極端恐怖組織“伊斯蘭國”的首領巴格達迪，已在美軍于敘利亞西北部進行的一次針對他的夜間軍事行動中自殺身亡之后，又陸續曝出了很多后續消息。

據美國《新聞周刊》透露，巴格達迪早已不再指揮“伊斯蘭國”的行動，并于2019年8月選好了一名為阿卜杜拉·卡拉達什的人為繼任者，他是一名前伊拉克軍官，曾在薩達姆手下服役。緊接著10月2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發布推文，證實這位“頭號接班人”也已被美軍所終結。11月5日，土耳其政府高級官員宣稱，在敘利亞北部阿勒頗附近抓獲了巴格達迪的姐姐阿瓦德。事情還沒完，11月6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稱，土耳其安全部隊抓獲了巴格達迪的一名妻子庫拜西，在敘利亞逮到了他的妹妹和妹夫。

盡管一系列的事件證實了國際恐怖組織“伊斯蘭國”的傾覆，也展示了世界各國對巴格達迪的重視，但就目前情況來看，美國尚未給出完整并有說服力的證據，讓國際社會確信巴格達迪的徹底消失。這種疑惑不僅是因為巴格達迪之死本身極富傳奇色彩，還在于巴格達迪的生死本身對于世界各國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甚至有些觀點懷疑，巴格達迪之死也是美國制造的結果。

傳奇人生

1971年6月29日，其貌不揚的阿布·巴克爾·巴格達迪出生于伊拉克北部城市薩邁拉。2015年12月，巴格達迪入選美國《時代》周刊年度“風云人物”候選人，并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人”。

巴格達迪自稱是“知識分子”。他從小就對宗教很有熱情，一絲不茍地遵循伊斯蘭教法。1996年，巴格達迪從巴格達大學畢業，獲得伊斯蘭研究學士學位。在1999年和2007年，他分別獲得了薩達姆伊斯蘭研究大學的碩士和博士學位。巴格達迪的家人非常虔誠，他所屬的部落據稱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代，他的兄弟叔伯中有宗教學者、阿拉伯語教授。就在巴格達迪讀研究生的時候，他的叔叔說服他加入了穆斯林兄弟會。受到穆兄會里極端保守派成員的影響，巴格達迪在2000年接受了薩拉菲（一個極端主義教派）圣戰主義思想。

借助宗教知識，巴格達迪十分善于溝通和協調各種人際關系。2003年巴格達迪在清真寺里當阿訇，在當年美國入侵伊拉克的戰爭中，巴格達迪協助成立了叛軍組織遜奈與團結人民軍。2004年，巴格達迪在距離巴格達以西70公里的費盧杰被美軍逮捕，在被稱為恐怖分子溫床的“布卡營”服刑10個月。

這段時間是巴格達迪最重要的時期，為他后面的道路打下了基礎。他在布卡營里鉆研宗教、組織禮拜、進行宣教，還為其他囚犯上課。巴格達迪平時雖然沉默寡言，但他在應對布卡營里的不同派系時游刃有余，成功地與不同派系的成員結成了聯盟。2004年12月獲釋后，巴格達迪依然與這些人保持著往來，同時與伊拉克基地組織的發言人取得了聯系。這位發言人被巴格達迪深厚的宗教知識打動，他讓巴格達迪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負責監管基地組織在當地的宣傳工作。伊拉克基地組織的領袖、約旦人扎卡維于2006年6月死于美軍空襲之后，來自埃及的馬斯里繼任領袖一職，同年10月創立了伊拉克伊斯蘭國（ISI）。在ISI里，憑借他善于協調各種關系的特長，巴格達迪逐步成了ISI的高級頭目。2010年4月，巴格達迪成為新任領袖。他十分努力地重建ISI，在敘利亞，巴格達迪命令ISI的敘利亞成員在當地設立秘密分支，也就是后來的“救國陣線”。

巴格達迪精明并且兇殘。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在發表講話時他從來都戴著面具，媒體只能從巴格達迪言行的蛛絲馬跡中勾勒出一個大致形象：決策精明、財力雄厚、心狠手辣，會毫不猶豫地清除一切攔路石甚至包括之前的盟友。巴格達迪抓到俘虜后會一律槍斃或砍頭，并拍下行刑過程發布到網上。巴格達迪的精明之處在于，他不光在中東招募成員，還向美歐“圣戰者”敞開大門。這些人不僅在中東戰場上發揮作用，還在中東以外的國家發動襲擊。

2013年春天，巴格達迪宣布將ISI改名為“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簡稱ISIS或者ISIL）。之后，基地組織命令巴格達迪讓“救國陣線”獨立，但遭到了他的拒絕。2014年2月，基地組織將ISIS開除，這引起了巴格達迪與“救國陣線”的戰爭。2014年6月，ISIS占領了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蘇爾。隨后，ISIS的發言人宣布哈里發國重現，并把ISIS改名為“伊斯蘭國”。幾天之后，巴格達迪在摩蘇爾發表講話，宣布自己為哈里發。6月29日，巴格達迪正式宣布，以拉卡為“首都”，建立“伊斯蘭國”。

不死之身

隨著“伊斯蘭國”對國際安全威脅的加大，特別是中東局勢的動蕩對國際局勢造成的影響，巴格達迪的死活也受到關注。美國曾在2009年以1000萬美元懸賞巴格達迪首級。由于巴格達迪本人十分謹慎，不僅露面很少，還很擅長易容，又能用不同的方言講話，因此很難捕捉到其人的確切信息。目前為止，巴格達迪公開露面一共有兩次。第一次是2014年7月4日，巴格達迪在伊拉克摩蘇爾的努里清真寺前宣布建立“伊斯蘭國”， 第二次公開露面是在2019年4月。10月27日，繼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巴格達迪死訊之后，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發布聲明承認其頭目巴格達迪已經死亡。有趣的是，這并不是巴格達迪的第一次死亡。

在第一次公開露面之后的4個月，有說法稱巴格達迪在美軍的空襲中被炸死。消息傳出后僅一周，ISIS媒體放出了巴格達迪的音頻講話，并將其稱為“穆斯林的哈里發”。這也是ISIS第一次放出巴格達迪的音頻錄音。2015年，又一度傳出他因重傷不治而身亡。當年3月，伊拉克靠近敘利亞邊境的城鎮巴吉遭受空襲，空襲目標是載有ISIS頭目的車隊，襲擊造成3人死亡。ISIS有關人士透露，巴格達迪也在目標車輛上而且在襲擊中身受重傷，并且命在旦夕。這一時期，關于巴格達迪重傷難愈甚至死亡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直到3個月后，美國和伊拉克情報官員才在采訪中否認巴格達迪死亡和重傷的消息。2016年6月又傳出巴格達迪死亡的消息。當年還傳出巴格達迪與其他三名ISIS頭目中毒的消息。

在眾多關于巴格達迪死亡的傳聞中，最受到關注的有兩次。

一次是在2017年。僅在當年6月，巴格達迪就“被死亡”過兩次，其中一次來自俄羅斯國防部。俄國防部發表的聲明稱，俄羅斯于5月28日對敘利亞拉卡郊區發動空襲，襲擊造成330名ISIS士兵和中層領導人死亡，據各方渠道消息確認，巴格達迪也參加了會談，并且“在空襲中喪生”。俄羅斯強調了巴格達迪之死“接近100%肯定”，隨后一段時間，ISIS沒有再放出與巴格達迪有關的消息。接著，伊朗和伊拉克媒體也發布報道，確認巴格達迪死亡。總部位于英國的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也發表聲明，指出多名ISIS頭目，包括一名來自代爾祖爾的高級頭目確認，巴格達迪在襲擊中喪生。這次“被死亡”到2018年8月暫告一段落。可是美國拒絕接受俄羅斯的說法，當時仍為美國盟友的庫爾德武裝也表示99%肯定巴格達迪沒有死。當年的古爾邦節期間，ISIS放出巴格達迪的音頻講話，巴格達迪在講話中威脅要向敘利亞的美軍和俄羅斯軍隊復仇，并號召西方的ISIS支持者在本土發動襲擊。

另一次影響較大的“被死亡”是2019年10月份，美國總統特朗普公開宣布巴格達迪自爆炸彈身亡。這一次，俄羅斯對美國的聲明提出了質疑。俄國防部在10月27日的聲明中表示，“沒有可靠數據證明”美國對巴格達迪的突襲行動成功了，而美國近期甚至沒有在敘利亞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區實施空襲，俄羅斯沒有在伊德利卜監測到美軍空襲。俄國防部還對巴格達迪藏身在伊德利卜的可能性提出質疑，指出該地區為基地組織分支征服沙姆陣線（原名努斯拉陣線）的地盤，而征服沙姆陣線與ISIS互為仇敵。俄羅斯表示在2018年，已經支持敘利亞政府擊退了ISIS。但是隨后，俄羅斯對這一次巴格達迪之死的表態又出現了謹慎的認可。俄羅斯認為，如果巴格達迪被殺的消息真能得到證實，那就“可以討論美國總統對打擊國際恐怖主義做出的真正貢獻了”;俄羅斯部隊在相關區域曾發現有美國戰機和無人機的行動。對于此事，敘利亞總統阿薩德也表示質疑，他認為應該弄清楚這件事“是否真的發生了”，他認為，“伊斯蘭國”的存在本身就是“美國制造出來的”，他們（美國）“從未真正與之抗爭過”，這讓他對外界盛傳的巴格達迪之死一事表示懷疑。

背后的邏輯

巴格達迪“被死亡”了很多次，又不斷地復活了很多次。所以，這次美國的高調官宣引起各國的懷疑也是無可厚非。當然，作為一個危害國際社會安全的最大危險分子，對其滅亡的關注是每一位正義之士和每一個正義國家的必然選擇。但是，巴格達迪能夠生死不息，其背后還是有它不同尋常的邏輯。

首先，對于美國來說意義重大。一個最為直觀且公認的原因，就是美國很快臨近大選。對于特朗普來說，如果能夠為世界消滅掉這個最大的恐怖組織的頭目，無疑是大功一件，這不僅會得到世界其他國家的贊譽，也會獲得國內更多的支持。目前看，雖然有很多表示懷疑的聲音，但是卻無法對這一事件進行證偽。正如前幾次死亡，如果想獲得確切的結果，恐怕還需等待一段時間。當然，也有專家認為，巴格達迪此次死亡或許是因為對于其扶植勢力來說已經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如果這樣，這恐怕是一次真正的死亡。再或許是因為需要再一次的死亡，那么，后面會不會出現復活，也是需要時間的證明。無論如何，這都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以來可以高調炫耀的一件功勞。這件事不同于朝核問題，也不同于以“美國優先”和維護國家安全為理由而發動的貿易爭端，因為這些問題尚在路上，暫時無法獲得最終結論。此外，巴格達迪在這個時機的死亡也是將美國的實力向全世界、尤其是對俄羅斯進行展示的一次機會。

其次，這也是俄羅斯發出聲音的契機。當前看，美國和俄羅斯之間關系欠佳。無論是在歐洲借助北約的力量，還是在中東的敘利亞問題上，俄羅斯都需要更大強度地展示出與美國勢均力敵的狀態。2017年俄羅斯宣稱巴格達迪死亡之后，美國直接給予否認。此次美國總統特朗普官宣此事之后，俄羅斯也很快表達了懷疑的態度。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禮尚往來。俄羅斯如此回應，其直觀意義更大于內在的意義。俄羅斯國防部稱，沒有可靠證據證明美軍成功殺死了巴格達迪，而巴格達迪之死也對目前敘利亞的局勢沒有影響。盡管巴格達迪活動的范圍十分廣泛，但是美國習慣性全球著力的態度與俄羅斯是完全不同的，鑒于俄羅斯在中東也有利益所在，俄羅斯直白否定的表態也是理所應當。同時，對此次事件的質疑于事件的后續發展并無太大意義，僅僅是為各國提供了一個看待這個問題的態度，或者說，為這種態度做出一些力量支持。

巴格達迪之死極有可能會引發組織內部的權力斗爭和分化。英國首相約翰遜評論說：“巴格達迪之死是我們反恐斗爭中的一個契機，但對抗IS的戰斗還沒有結束。”法國國防部長弗洛朗絲帕利提到，美方此次突襲巴格達迪只標志著“恐怖分子（巴格達迪）的提前‘退休，而不是該組織提前‘退休”。盡管巴格達迪已死，但是由于IS有著相對嚴密的組織模式和龐雜的分支機構，不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美國國防部2019年8月發布的一份報告稱，敘利亞和伊拉克仍有多達1.8萬名“伊斯蘭國”戰斗人員，在其他國家的戰斗人員則有5.8萬之多。盡管在敘利亞、伊拉克失去了領土，但宣誓效忠“伊斯蘭國”的恐怖分子依然活躍在西非、利比亞、埃及的西奈半島、阿富汗和菲律賓等地。 “伊斯蘭國”代表的是當前國際社會中的極端主義思潮的暴力恐怖主義轉向，如今不過是從有形的“國家化”形態回歸傳統恐怖組織的無形狀態，只要恐怖土壤猶在，“伊斯蘭國”就會在任何國家治理失敗、局勢失控的地方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