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打盹的魚
王勃
詩人,初唐四杰一哥
神童,開掛一時爽,一直開掛一直爽
人生一級難選手,有過山車一樣的一生
在滕王閣天秀了一把,滕王閣表示: “好氣啊,我是文物,不是舞臺啦!”
一日,王勃發了一條朋友圈“我真是太難了”,還附帶了一張表情包。
眾人紛紛留言:吃瓜群眾表示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王勃擤了把鼻涕,運指如飛地敲下自己的故事。
我在王府里就很難
這得從那遙遠的一天說起。那天沛王在王府里閑著無聊,就靠在椅子上聽手下的人講故事。下人們講得可認真可投入,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只見侍衛甲一本正經地說: “最近那個紅得發紫的小書生王勃,年紀輕輕就向圣上獻了好幾篇文章,據說是在夢里撿到了江淹的那把五彩筆。”
“胡說八道,人家那是天生的。那家伙像開了掛—樣,6歲就能寫文章,9歲就能讀懂大師顏師古的《漢書注》,還給人家挑出—大堆毛病。”侍衛乙放大了聲音。
沛王一聽樂壞了: “弄一個神童到府上那還不有意思?”沒過多久,沛王就把我叫到他府上當官。
我這人吧,別的不行,修書撰稿啥的還是利索得很。沛王很開心,平日里就帶著我到處玩。有一次我有幸觀摩沛王和英王斗雞的現場版,這也太有趣了吧。于是提筆就來—篇《檄英王雞》,討伐英王的斗雞,給沛王的雞助興:
蓋聞昴日,著名于列宿,允為陽德之所鐘。登天垂象于中孚,實惟斡音之是取……
“雞啊,你太厲害了,你就是天上的昴日星君……”
我這篇駢文因為寫得不錯,不久就傳到了皇上那里。結果把皇上氣壞了:“好小子,沛王和英王斗雞,你不勸阻他們,反倒寫文章助長歪風邪氣?這就是在挑撥離間啊!”
唉,因為這篇文章,我被趕出了沛王府,還被逐出了長安城。本來是一篇討好上司的文章,沒想到彩虹屁沒吹成,還讓自己的仕途毀于一旦,你說我難不難?
我在虢州難上加難
后來我托了點關系,在虢州謀了—個參軍的職位。在這里我雖然得罪了—些人,但生活也算勉強過得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麻煩事找上了門:—個官奴犯了事逃到我家來了。
我好心收留了這個逃奴幾天。但這幾天,我都心神不寧,白天神經兮兮,晚上夜不能寐。要知道,私藏逃奴被發現可是重罪。萬—有—天,這樁破事泄露出去,我不就玩完了嗎?
郁悶了幾天,我終于承受不住壓力,把這個逃奴殺了。殺人償命,這件事情傳出去之后,越鬧越大。平日里我得罪過的人終于找到了把柄,把我送進死牢。受到重罪牽連,我的父親直接被貶到了遠得不能再遠的交趾當小官。
之后幸逢大赦,我終于死里逃生。可是我心好累,我的—生這么難,該怎么過下去啊?
滕王閣才是最難的
滕王閣修好的那段時間,我正巧南下探望被我害慘的父親,到了南昌。一天,本地—個姓閻的長官派人請我去參加宴會。宴會熱鬧極了,白色的杯盞上映著閃爍的燈火,金色的霧靄籠罩在人群上空。人還未醉,在這個美妙的城市上方,遠處的天星就已醉了。
酒過三巡,閻長官突然站起身來,滿臉笑容,對著眾人說道:“今天大家玩得這么高興,要不誰來寫篇文章紀念-”
長官一發話,下人們立刻備好了筆墨紙硯。對此良辰美景,要說無動于衷也難。眼看著—個秀才就要站起來毛遂自薦了,不料坐在旁邊的小伙伴踩了他一腳。
“閻公的意思,不就是想讓他的寶貝女婿來秀一下嗎?”那位秀才轉念—想,似乎覺得朋友此話在理,便整理儀容重新坐好。
此時的我,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人正在計較的事情。我的眉頭始終舒展不開,也許是趕路太久太乏,我總是無法想明白這生命到底有何意義。
這里高朋滿座,奇怪的是沒人敢接下這支筆。毛筆在不知不覺中轉到了我跟前。就像約好了一般,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這個時候有人開始起哄: “這不是神童嗎?快來寫快來寫!”他們似乎只想等著看戲。
我面帶微笑,感覺怪不好意思的。要寫嗎,還是不要?幾日下來心口總是有什么東西堵在那里,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呢?寫一點吧,就短短寫幾十上百字好了。于是我站起身來,伸出右手接下了毛筆。整個姿態從容優雅,整個過程流暢無比。
這—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閻長官看著我,眼珠都要掉出來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臉色發暗,大氣不敢出。或許我真礙著人家的女婿飛黃騰達?看著閻公憤然離席,此時的我,就像是一顆沒人疼沒人愛的小白菜。
可我一點也不在意,何必要有人懂我呢?提著毛筆走到桌前,挽起袖子揮毫蘸墨。只見一陣風過,白紙上便有字浮出: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觀眾中有人咽了一口口水。慢慢地,人們開始打破之前的消寂。有的人默默讀著我幾個字,有的人呆呆站著,似乎在惦記著剛剛還沒吃完的飯菜,還有—些人或許在想著自己的煩心事。
我紙上走筆,就像有龍蛇飛過:
“星分翼軫,地按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潮,控蠻荊而引甌越。”
現場熱鬧起來了。想著心事的人也不想了,被擠在后面的人一個個探頭探腦,顯然已經被白紙上的字吸引。
我繼續寫著。人群的聲音又低了下來,陷入了死寂,像是被什么遠比自己崇高的東西震懾住一樣。這樣持續了—會兒,我兩眼放著光,不斷揮灑墨水繪制一幅巨大的畫,一幅記載著命運秘密的畫,一下子便將觀眾遠遠拋在后面:
“落霞與孤騖齊色,秋水共長天一色。”
就在這時人群開始騷動,閻長官突然激動地來到現場。事后才知道,原來他不時探聽著我的文章,還像瘋了—樣嘁著:“天才!天才!天才!”
“芙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那筆行流上下,天地之間如飄瑞雪。我被圍在人群之中,只覺得通體寒冷。這徹骨的孤獨,人群越歡快喧嘩,它就越牢固地占據著我。寫到這里,明明風大得眼睛都睜不開,眼淚卻無端地被擠出來。在恍惚中,我看見自己踩在船板上,置身風暴的中心。
我在風暴中認出了死,在死之中認出了生,而生又將我一刻不停地推向風暴。但這些畫面叉迅速消失,我并沒有看到其他更多的東西。提筆著墨,我仍然在寫著: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林朝色南浦云,珠簾暮拳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凡瘦秋。
閣中帝于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寫完后,人群像發了瘋一樣搶著我寫的文章。我靜靜地看著他們,仿佛隔著—個世界,這世界太大,阻斷了生命之間的彼此靠近。
我像—座孤島,無可理解,無人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