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照 心照可宣文乃鑒

余瑋

陳文照，資深外交官。1965年畢業于北京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歷任教育部外語教育司職員，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歐洲處職員，中國駐西薩摩亞大使館隨員，外交部美大司加澳新處科員、二秘，中國駐澳大利亞使館一秘、研究室主任，外交部美大司加澳新處處長，中國駐加拿大使館一秘、政務參贊，中國駐加拿大多倫多總領事，中國駐新西蘭兼駐庫克群島大使等職。他常駐國外達30年之久，幾乎用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去體驗異邦風情，見證外交風云變幻。比對一般人，陳文照的人生畫面更寬，色彩也更豐富……

友好交往的珍貴回憶

1997年底，陳文照被任命為中國駐新西蘭特命全權大使。1998年2月20日，陳文照和夫人飛抵新西蘭首都惠靈頓。3月10日上午，在總督府遞交國書。

“那天，新方安排了三位新任大使遞交國書，另兩位是尼泊爾大使和奧地利大使。出席午宴的還有庫克新任高專，”陳文照解釋說，庫克和新西蘭同屬英聯邦國家，他們互派的使節不稱大使而稱高專，高專到任不用遞交國書，但也被邀出席總督午宴。總督午宴上，不致辭，只祝酒，僅一句話，陳文照記得總督首先來到自己面前，舉起酒杯用英文說：“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閣下，干杯。”陳文照說：“外交上的‘干杯并非真的一飲而盡，而是飲一小杯。”祝酒過后，大家才能隨意敘聊。

午宴過后，儀式并未就此結束。總督衛士長陪同陳文照乘坐總督的車回使館，車前插上中國國旗。插上中國國旗，則意味著中國大使現在可以展開正式外交活動了。禮賓司長也來到中國使館，與陳文照進行交流。

庫克群島位于南太平洋，是一個熱帶小島國。1997年7月25日，中國與庫克群島建立外交關系，我國駐新西蘭大使兼任駐庫克群島大使。陳文照上任駐新西蘭大使不久后，前往庫克群島遞交國書。“庫克位于國際日期變更線東，當飛機越過日期線的一剎那，時間卻往回撥一天”，首次乘飛機來庫克，陳文照體驗了一次有趣的“時光倒流”式的“今發昨至”。

遞交國書儀式在庫克女王代表府舉行，“儀式開始時，一位大酋長先站起來用毛利文和英文祈禱，接著我向女王代表遞交國書，向女王代表致頌詞，女王代表則致答詞”。致詞完畢，陳文照和女王代表握手。最后便是雞尾酒會。“幾盤精致的西式點心，還有庫克群島本地土特產，別有風味。”與這種輕松氣氛相應的是，主賓雙方親切交談。

與駐在國領導人交朋友，是駐外使節的使命。出使新西蘭、庫克群島期間，陳文照與兩國高層領導人交往頗多。其中，與新西蘭總理珍妮·希普利及庫克群島總理亨利的會面往事，在陳文照心中已化作珍貴記憶。

珍妮·希普利女士是新西蘭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陳文照出使新西蘭期間，就親身領略到這位女總理作風潑辣、辦事果斷的風格。1998年2月，在新西蘭向總督遞交國書后，陳文照馬上展開正式拜會活動，與希普利總理辦公室聯系，希望盡快安排對希普利總理的到任拜會。按照外交慣例，一國總理日程總是非常緊湊，若要見總理，一般需提前1個月預約見面時間。因此，陳文照估計，總理辦公室不會對自己的到任拜會盡快答復。可沒想到，對方很快就答復，拜會時間初步定在5月中旬，不久又通知了具體會見時間。

在新西蘭首都惠靈頓的議會大廈旁邊，有一座漂亮的11層建筑，花崗巖鋪面，屋頂鍍銅，相當氣派，從外形看很像蜜蜂的巢，所以別稱“蜂房”，這就是新西蘭政府辦公大樓，總理和各部部長都在此辦公。“希普利總理對我出任新西蘭大使表示熱烈歡迎，并表示將盡力為我的工作提供幫助和支持。接著，她對新、中關系的發展表示滿意，同時簡要地提出了羊毛問題，希望中方在進口新西蘭羊毛方面，作出進一步努力。”陳文照表示會把新方的關注報告國內，并向希普利總理提出了留學生和旅游方面相關的問題。

1999年7月中旬，希普利對中國進行工作訪問，陳文照回國參加接待工作。“當年，在新西蘭的奧克蘭將舉行第7次APEC領導人非正式峰會，作為東道國，希普利總理此次訪華一方面是向中方解釋會議主題，另一方面是謀取中方支持。”那時，李登輝拋出臭名昭著的“兩國論”，并揚言要在APEC會議上兜售。對此，“我國政府側重闡明了對臺灣問題的原則立場，并希望新方在APEC會議期間嚴肅認真地處理好臺灣問題。希普利總理認真聽取了中方意見，承諾新西蘭將嚴格遵循APEC‘諒解備忘錄辦事，本次會議不會出現與APEC會議做法相左的事，不會讓李登輝的言論波及APEC會議。”事實證明，新方履行了自己的承諾，APEC會議期間不曾發生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在陳文照家的禮品柜里，許多珍貴收藏品中，一件木制魚鉤非常獨特：魚鉤呈V字形，有5寸長，一端用椰子殼的纖維擰成的小繩扎一個貝殼鉤，另一端綁上繩索。從用料上看，這件紀念品給人以熱帶海洋的遐想。的確，每每看到這個魚鉤，陳文照的思緒便會回到南太島國——庫克群島，亨利總理那自尊而不自傲、自謙而不自卑、自信而不負的形象在他的腦海里漸漸地清晰起來。

任駐庫克群島大使期間，陳文照曾多次與時任庫克群島總理亨利相見，“有時談談時事政治，有時聊聊家常，內容廣泛”。首次見面是1998年3月陳文照上任后的禮節性拜會，這次會面，陳文照感覺亨利總理是一個非常有自尊卻不自傲的國家領導人。在拜會亨利前，陳文照考慮到，“1997年7月，亨利總理果斷決定與中國建交，在臺灣問題上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雙邊關系發展良好。為保持這一發展勢頭，在經濟方面要做些實事，盡快落實我國政府提供的貸款項目”。因此，他認為亨利總理可能會具體談及經濟援助問題。然而，情況與他想象不符，“在與我交談時，亨利總理只在談話最后對中國政府提供的借款表示感謝，希望我訪庫期間實地考察，看看中方能提供哪些援助”。簡單提及，且一副不卑不亢的自尊神態，陳文照對亨利總理不由得心生幾分敬意。

亨利為發展庫中關系不遺余力，他對中國也心懷友好感情。1998年11月，亨利攜夫人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陳文照和夫人回國全程陪同，“此行，亨利訪問了北京、西安、上海”。在各地參觀時，亨利對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史大為感嘆，表示中國有許多地方值得學習。離境前夕，亨利邀請陳文照去他下榻的總統套間喝咖啡，談了他的訪華觀感。令陳文照印象深刻的是，亨利在談話中提到，自己作為一個小國總理在中國訪問受到隆重接待，是以往出訪所不能相比的。“更令亨利總理感動的是一件小事，他抵達北京那天正是他的生日，我們使館向國內建議以適當方式祝賀。于是，在宴會快結束時，朱镕基總理向亨利總理祝賀生日，并獻上大蛋糕……”亨利總理的一番謙虛、誠摯、友好的談話令陳文照很為感動。

亨利總理領導的庫克群島黨執政僅一個月，便因反對黨發難而被逼解散。重新大選后，庫克群島黨落敗，亨利成為反對黨領袖。2000年8月，陳文照重訪庫克時再次拜會亨利，“大概因為在野，說話自由，他談了不少關于政治形勢、南太地區以及全球性的問題”。亨利知識面廣泛，對時事形勢也有自己的獨特看法。這次會面臨別時，亨利將那個魚鉤贈送給陳文照。初次見到這種魚鉤，陳文照很有些詫異，他不禁問亨利：“這是工藝品還是實用品？”亨利笑答：“兼而有之。”原來，這是庫克群島一種如今不太使用的傳統鯊魚鉤，一端結上石頭，沉入海中，便可鉤鯊魚；不用的時候，便掛在墻上，可供欣賞。

2001年1月，陳文照任滿奉調回國，去庫克辭行。陳文照回憶說：“那時亨利因為腿有毛病在家休養，沒有上班，也不會客。我與亨利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聯系時，表示如亨利行動不便，我可到他家登門拜訪。1小時后，對方通知我第二天上午到亨利辦公室會見。”雖然行動不便，但亨利的精神很好，當陳文照對他的腿疾表示關切時，亨利向陳文照介紹自己腿疾的現況，并撩起敷藥的紗布給陳文照看，表示確實已經好多了。看著老朋友一臉自信，陳文照也非常高興。

宴會桌也是一個外交小舞臺

中國有句古話，民以食為天。在飲食方面，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往往有獨特之處，外交官出使國外，見多識廣，對異域飲食文化的體驗自然多于普通人。出使期間，陳文照不僅出席過外國國家元首舉行的國宴，也曾應邀參加外國友人的家庭餐會，談論起飲食文化來，話題頗多。但是，在陳文照看來，美食只是個載體，承載著賓客之間溝通互信的情誼。

傳統毛利飯“燒石烤食”是古代毛利人在與天奮斗中創造的獨特文化藝術，其形成和演變猶如享譽世界的毛利木雕一樣，有著悠久的歷史。出使新西蘭期間，陳文照曾在毛利朋友杜達先生家享用過古典毛利飯，至今津津樂道。

“‘古典毛利飯是與‘現代毛利飯相區別而言的，”陳文照說，在被譽為毛利之鄉的羅托魯阿，吃毛利飯相當普遍，一般都是用當地地熱溫泉蒸熟飯菜的“現代毛利飯”，而“古典毛利飯”是毛利人迎接貴賓時很高的禮儀，保留著濃厚的原始色彩。在杜達先生家，陳文照注意到灶的形狀如同一個長方形的打鐵爐，用磚和水泥徹成，“灶的中間鋪幾根鐵條，鐵條上鋪滿鵝卵石，下面燒木柴”。

親眼見識毛利飯制作過程，陳文照不禁感嘆做一頓“古典毛利飯”非常不易。燒烤前，將洗凈的食物按順序放入鐵絲筐里，一般是芋頭、南瓜、白薯等放在上面，豬肉、牛排放在下面，魚類放在中間，不加任何佐料，用芋頭葉或麻布將食物蓋嚴。接著，將劈好的塔布樹柴火塞進灶里，這種木材木質堅硬，燃燒時散發出一種異常的馨香。燒兩三個小時，鵝卵石被燒紅了，再潑上一瓢冷水，蒸汽升騰，立即把盛滿食物的鐵絲筐放進灶里，先蓋濕土，最后涂上稀泥，糊得非常嚴實，4小時后，飯菜便熟透了，而且塔布樹獨特的馨香也滲入菜肴里。“那緊貼鵝卵石被烤得發焦的豬肉皮，異常香脆可口，咀嚼時發出啪啦脆響”，陳文照還記得，“席間，天真活潑的小孩子跳起毛利舞，讓人仿佛回到了漁獵時代。”

當然，美食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在外交官的生活里，美食也是外交武器，宴會桌則可以說是一個外交小舞臺。

陳文照在新西蘭出使期間，經常參加各國使節每月舉行一次的午間餐會。“新西蘭的外交團比澳大利亞和加拿大要小很多，常駐使節不及后者的二分之一。這種餐會輪流做東，稱為‘亞太使節午餐會。”在這樣的午餐會上，各國使節可以互通信息，了解情況，還可以聯絡感情，廣交朋友。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從泰國開始，愈演愈烈，波及印尼等東南亞國家，形勢嚴峻。一次午餐會上，大家請泰國大使及印尼大使介紹其國內情況。“泰國大使引用許多數字說明問題，認為這場風暴帶來不少負面影響，但風暴終將過去，前景還是好的；而印尼大使的發言則顯得沉重，只是簡要地說了說。”當時，國際社會對中國人民幣是否會貶值非常關注。于是，使節們請陳文照說幾句。陳文照說：“我告訴他們，中國政府已經負責任地聲明過，人民幣不貶值，這一政策，沒有改變。”中國大使的發言博得各國使節的贊賞。當話題轉到日元，其時日元與美元的比價呈下滑之勢。“一些使節看著日本大使，希望他說幾句。可日本大使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把兩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陳文照笑言。

西薩摩亞（現名薩摩亞）是南太平洋上一個古老而美麗的島國，位于波利尼西亞群島的中心，素有“波利尼西亞的心臟”之稱。1975年11月6日，中國與西薩摩亞建交。在南太平洋地區諸多島國中，西薩摩亞是繼斐濟之后第二個與中國建交的國家。1976年10月，陳文照和汪滔臨時代辦等人一同赴西薩摩亞建館。“剛到西薩摩亞，我們就榮幸地吃上了西薩摩亞元首馬列托亞特意為我們安排的中餐”，對于那次不同尋常的“國宴級”宴請，陳文照記憶猶新。

時任西薩摩亞元首馬列托亞對中國素有好感，陳文照他們來西薩摩亞建館之前的1個月，馬列托亞元首曾赴中國訪問。在華訪問期間，馬列托亞受到過去出訪中從未遇到的隆重接待，中國政府執行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外交政策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所以，陳文照等來西薩摩亞建館的中國外交人員輾轉5天到達西薩摩亞首都阿皮亞后，馬列托亞非常熱情，不僅通過秘書向他們致以親切問候，并邀請全體館員去元首府赴宴。

陳文照至今還記得，那次宴會上吃的是“比較地道的中國菜，有油燜大蝦、素炒青菜、什錦炒飯等”。盡管菜品簡單，但陳文照卻說這絕對稱得上是款待，“那時候西薩摩亞僅有10多個華人，還沒有一家中餐館，元首特地請了一位中國婦女掌勺”。為了保持兩國友好關系繼續發展的勢頭，也是為了體現中國人禮尚往來的待客之道，中國使館隨后邀請馬列托亞元首到使館作客。

如今，陳文照的廚藝得到家人稱贊，他說就是在那次宴請馬列托亞元首時學會了幾道菜。“使館的廚師先前曾在駐烏干達使館工作多年，可駐西薩摩亞使館是新使館，要啥沒啥”，陳文照說，最大的困難是烹調中餐所需的佐料和食品當時都沒有現貨，得去香港采購，“好在廚師有經驗，他根據當地能買到的食品，開了一個菜單”。廚師一個人忙不過來，陳文照也常去幫廚，從那時開始，他竟學會了幾道菜的制作，也成了他日后的招牌菜。

“條件簡陋，困難多多”，是陳文照對那次宴會的最深印象。駐西薩摩亞使館建館之初，館舍是租了一家被陳文照戲稱為“大車店”的小旅店，這家小旅店只有一間大廳。于是，怎么利用現有場地，圓滿完成接待馬列托亞元首的任務成了一個大難題。陳文照回憶：“最大的困難是沒有宴會廳；其次是為了多做工作，想為元首放映紀錄片，卻沒有放映室；再者是沒有做中餐的廚房。”不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集思廣議，問題得到了解決。“我們利用幾扇屏風，把一間大廳隔開，一邊擺上圓桌，當作宴會廳；另一邊擺上沙發，作臨時會客室”，陳文照回憶說，那天給馬列托亞元首放映的是一部16毫米的紀錄片，機器小，放在一張方桌上即可，電影屏幕也只有1平方米左右。于是，就把會客室當作放映室。“具體程序安排是這樣的，元首一到就先在會客室休憩品茶，待宴會開始后，把放映機和屏幕架好，宴會一結束，元首到會客室喝茶，同時也看電影。”

西薩摩亞人約會遲到半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是家常便飯，但那天馬列托亞元首卻是如約而至。中國使館全體館員馬上按事先分工全部上陣，“其實當時，使館就只有8個人，公務員上茶倒水，我協助檢查電影機與影片，司機負責使館安全，在院子里轉悠。臨時代辦和翻譯接待元首”。由于準備充分，整個宴請活動進行順利，馬列托亞在宴會結束后還特地到廚房和廚師握手。“整個過程中我們都很緊張，擔心哪個環節出現問題。順利完成宴請后，大家都非常高興”，陳文照回憶說。

“勉強可以走幾步”的使節涉筆成趣

一般人眼里，外交官經常出席外交場合的酒會、舞會等活動，自然是長袖善舞，瀟灑倜儻。確實，酒會、舞會這些外交場合，是外交官廣泛結交朋友的好機會，所以有酒量、舞技好，周旋起來自然游刃有余。陳文照的夫人國標舞跳得很好，可是陳文照這位資深外交官卻素來不擅跳舞。他這樣回憶自己學習跳舞的“斷代史”：“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表演舞蹈是在高中二年級時，一次學校組織文藝匯演，各班必須出節目，班干部必須帶頭，我很無奈，跳了一次‘豐收舞；在北京上大學期間，跟著同學學了一陣交誼舞，無果而終；參加外交工作后，為了應付外交場面，在駐加拿大使館又學了一段時間，勉強可以走幾步。”

“垂柳拂晨風，池畔桃花紅，魚兒戲逐水塘中。微波漣漪，校園春意濃。師生笑語起，元帥興沖沖，一席講話驅朦朧。愉悅輕松，書聲如浪涌。”這是陳文照早年所填的詞《南歌子》。在北京外國語學院求學期間，陳文照和同學們刻苦學習，堅決響應黨的號召，走又紅又專的道路。然而，那時的陳文照和同學們對什么是“紅”，什么是“專”及如何正確處理紅與專的關系認識不一，“有的說，突出政治就是紅，有的說，政治要落實到業務上”。就在同學們為此爭論不休的時候，有天上課時，老師突然說：“現在下課，同學們快去操場集合，聽重要報告。”原來是外交部長陳毅元帥來學院講話，陳文照對陳毅元帥的講話記得很清楚：“陳老總講話內容豐富，其中講到：學生就是要努力學習業務，校園里就是要書聲朗朗。師生們報以熱烈掌聲。”自此以后，陳文照和同學們明確了努力方向，學習勁頭更高，校園里到處飄送著同學們的讀書聲。身處其中，陳文照大受鼓舞，于是填了這首詞。

1975年10月的一天，陳文照受澳大利亞友人馬科林教授之邀參加其家庭周末的燒烤活動。野餐活動在澳大利亞十分普遍，一到周末和假日，人們邀上親朋好友，帶上食物，來到河畔山坡，林間樹下，燃起裊裊炊煙，燒烤起牛排香腸，邊玩邊吃，盡興而歸。馬科林是澳大利亞一位頗有名望的漢學家，20世紀60年代中期曾在北京一所大學執教英語。他喝了幾杯啤酒后詩興大發，知道陳文照平時也喜歡古典詩詞，便吟出一句“林間煮酒燒紅葉”，這是副現成的對聯，陳文照脫口而出“石上題詩掃綠苔”。兩人邊酌邊聊，天南海北……

在西薩摩亞期間，陳文照對薩摩亞人傳統的卡瓦儀式印象深刻。卡瓦儀式有3個環節，第1個環節是向客人獻卡瓦酒，“卡瓦酒其實并不是酒，而是一種上好飲料”，陳文照解釋說，西薩摩亞終年氣候炎熱，喝卡瓦酒可以清涼消暑，所以卡瓦酒成了當地人用以待客的“佳茗”。

卡瓦儀式的第2個內容是獻烤豬。說起烤豬，一般人肯定會想起久負盛名的廣東名菜“烤乳豬”。可西薩摩亞卡瓦儀式上的烤豬通常卻是上百斤重的大肥豬，陳文照說：“按照薩摩亞人的傳統，第1頭大烤豬和最后一頭小烤豬都要獻給最尊敬的客人。”獻烤豬時，卡瓦儀式最后一個內容也是高潮部分便開始了——在場的群眾擊鼓拍掌，跳起西薩摩亞的土風舞。在那次出席卡瓦儀式上，女主人邀請陳文照跳舞，盛情難卻，陳文照只得趕鴨子上架，隨著女主人的步子亦步亦趨，“那種舞蹈看起來簡單，卻不容易掌握，尤其手腕和腳踝動作細膩”。

有感于主人的熱情好客，陳文照在卡瓦儀式后，填詞一首，調寄《菩薩蠻》：滿島椰樹影婆娑，色彩繽紛四時花。輕歌曼舞處，遠客訪西薩。烤豬馥馨香，舉杯飲卡瓦，歡聲笑語起，圍坐話桑麻。

吟詩作對不僅成就詩人雅興，更因其雅而成為外交官饋贈友人的珍貴小禮物。出使新西蘭時，時任新加坡高專林壁興夫婦和陳文照夫婦來往較多，關系較好。“林先生的外孫出生前，林夫人還特地找我夫人出主意。我們在詞典里仔細挑選，選了兩三個名字供她參考。”林壁興離任回國時，陳文照在使館為他餞行，并準備紀念品送給他。“當時，送什么紀念品讓我十分為難。工藝品如景泰藍、雙面繡這些他都有，要送就送一件他沒有而又喜歡的小禮品。”陳文照想起以前曾和林壁興一起談詩論詞，臨別贈詩是文人騷客常為之雅事，何不作詩一首贈他呢？想出好點子，陳文照醞釀再三，填詞一首《采桑子·新加坡》：龍騰獅躍圣陶沙，滿島鮮花，滿樹幽香，山黛水藍勝似畫。綠陰深處有人家，童稚呀呀，鸚鵡喳喳，吳音柔媚醉天涯。“我用毛筆把詞抄在宣紙上，可是跑遍惠靈頓都沒有找到裱畫的，很遺憾！”當林壁興和夫人在中國使館見到這件珍貴禮物時，他表示“沒想到是這樣雅的禮物，回國后當裱好掛在客廳，我們可以天天相見”。

使外期間，凡遇到有關文人的名勝古跡，喜歡舞文弄墨的陳文照總會親自去走走看看，憑吊先賢。19世紀英國作家斯蒂文森以著名小說《金銀島》蜚聲文壇，1889年斯蒂文森因健康惡化，遷居薩摩亞養病，期間，他以島上居民的生活為題材寫了短篇小說集《島上夜譚》。1894年12月3日，斯蒂文森突發中風而逝世，葬于島上。1977年，陳文照在西薩摩亞工作時曾尋訪斯蒂文森的墓地，“那是一處不顯眼的山岡，墓前擺放著一束鮮花，說明常有人來祭拜”。陳文照還了解到，薩摩亞人尊敬斯蒂文森，故將首都阿皮亞最好的旅館命名為“圖錫塔拉”，薩摩亞語中“圖錫塔拉”意為“講故事”“寫小說”。圖錫塔拉旅館門廳內，掛著斯蒂文森的畫像，圖錫塔拉旅館內設備齊全，十分舒適。

而今，盡管陳文照已從外交戰線徹底退下來，然而外交已成為他生命中最深的烙印，采訪期間他一再說：“我幸運，我也驕傲，我曾是一位外交官，見證了新中國建立以來的外交事業進程，為祖國的國際地位提升而自豪。我們要好好生活，享受世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