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 中國民營火箭的從“零”到“壹”

陳晰

2019年12月20日至21日，在北京召開的中國青年企業家協會第十二屆會員代表大會上，重慶零壹空間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創始人、董事長舒暢當選為副會長。

作為中國第一家營業執照上寫著“運載火箭及其他航天器”的民營企業創始人，舒暢的身上籠罩著很多光環：“造火箭的85后”、“中國民營火箭第一人”、“中國的埃隆？馬斯克”……

航天，作為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象征，在人們心目中神秘而遙遠，一直是“國家隊”的專屬。而進入新世紀后，美國私營航天公司的興起，讓國際航天實力的較量也不再僅僅是國家隊間的“軍備競賽”，更是一場民營企業間的商業競爭與博弈。

而作為“出戰”國際商業航天領域的“001號”中國選手，舒暢回顧自己創業的路，盡管充滿荊棘，但他說，能夠見證中國商業航天領域從零到一的過程，自己感到很驕傲。“這得益于國家政策的鼓勵和扶持，也因為中國航天領域取得的巨大成就，讓年輕的創業公司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新的嘗試和探索。讓我們有機會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為國家做些事情。”

做中國第一家商業火箭公司，“很酷”

2018年5月17日，由舒暢帶領團隊研發的國內首枚民營自研商用亞軌道火箭“重慶兩江之星”——在中國西北某基地成功發射升空。就像這枚火箭的制造者“零壹空間”的名字一樣，實現了我國民營商用火箭從零到一的突破。

一時間，創始人舒暢獲得了許多關注。“造火箭的85后”、“中國民營火箭第一人”，媒體用這樣的標題報道他的創業故事，甚至把他和他的團隊稱作“中國的埃隆？馬斯克”、“中國版Space X”。

舒暢本科就讀于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器設計專業，主修飛機設計，尤其偏好設計戰斗機。還記得在課堂上一位老師播放的視頻。“看到工程師做出的飛機成功上天后無比激動的場景，我也熱血沸騰。”他回憶說，“當時我想，如果能設計飛機上天，那該多好！”

當時，創新創業的浪潮已經興起，這個敢于做夢又敢于行動的年輕人，在大學時多次嘗試創業。2006年，當今天遍布大街小巷的外賣騎士還沒有出現時，他就看出了這個領域巨大的市場潛力，嘗試做過外賣平臺。這些嘗試為他的創業提供了行動上的基礎。

本科畢業后，為了彌補自己不懂經濟的“短板”，也為將來創業打下更堅實的基礎，舒暢進入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攻讀經濟學碩士，系統學習經濟，提升知識結構。碩士畢業后，舒暢進入了航天科技集團，主要負責產業投資。這讓他有機會從產業視角審視這個在外人看來十分神秘的、貌似高不可攀的行業。他對航天產業有了系統的認知——火箭是連接上下游產業鏈的核心環節。

2014年，國務院發60號文件：鼓勵民間資本進入空間領域。作為行業從業者，這讓舒暢感到很興奮，他又一次敏銳地感受到了天空露出的巨大商機。他想要投資一家民營的航天企業，但經過調研發現，國內市場還沒有一家這樣的公司。經過一番考慮，舒暢決定：不如自己做。“本來這就是我學習從業的方向，如果能做成中國第一家，會很酷，很有意義。”

就這樣，懷抱這個簡單卻不平凡的夢想。舒暢注冊成立了中國第一家營業執照上寫著“運載火箭及其他航天器”的民營企業。

他找到了自己在北航讀書時的輔導員、博士畢業以后在中國運載火箭研究院工作的馬超，邀請他一起創業。“我們探討了這件事情做成的可能性，當時覺得只有30%吧，樂觀一點能有50%，但是跟它的意義相比，值得去冒險。既然是冒險，那就是從零到一，所以給公司取名叫零壹空間。”

但讓別人相信自己的夢想，并不那么容易。2015年下半年，舒暢幾乎每天都和不同的人見面，談研制民營火箭的可行性。航天科研人才大多在體制內工作，剛開始招兵買馬時，舒暢一個個地談，請他們加入自己的隊伍，但對于舒暢的想法，很多人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甚至不止一次地被當做“騙子”。

但舒暢沒有動搖過，他認定了，航天產業商業化是一個必然的趨勢。“它用更加高效的方式來滿足商業需求，形成了航天強國的兩條腿。所以我對這個領域宏觀的判斷就是，未來的航天強國商業航天這條腿不可能沒有，我愿意做這個領域的先驅者，哪怕是先烈我覺得也是可以。”

就這樣，在經歷了近幾十次的被拒絕，舒暢終于在2015年底組建起公司團隊，有的從科研院所出來，有的則是他認識多年的好友，最初的團隊成員只有7個人。初創的艱難過后，2015年12月24日，零壹空間拿到了天使輪融資，由聯想之星、哈工大機器人集團聯合投資，規模超過1000萬元。之后，零壹空間開始步入正軌，收到越來越多專業人士的簡歷，從動力、電氣、結構、地面、質量、計劃等等，組建了一個專業的團隊。

經過幾年的發展，零壹空間如今已經擁有員工近200人。在四輪融資過后，公司共融到了近8億元社會資本。

敢于試錯，敢于創新

2018年5月17日，對舒暢來說是難忘的一天。在此之前，他和團隊已經在西北某基地發射場附近住了十幾天，連續進行發射前的測試工作。前一天晚上，他幾乎沒有合眼。

“5、4、3、2、1，點火！”7點33分，這枚高達9米，整體重量為7.2噸的重慶兩江之星火箭OS-X系列點火升空，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經過306秒的飛行后，火箭落入預定區域。

“其實點火發射的那一刻，我還是挺平靜的。”舒暢回憶，但是當發射完成后，他下樓進到操控大廳，看到同事們從不同的地方跑過來，歡呼著抱在一起哭時，他也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這一次點火成功，我最驕傲的地方就是：這枚火箭的關鍵技術都是我們自己研發的。”舒暢說，“從最核心的固體火箭發動機，火箭綜控系統到整個地面測發控系統，都是公司自主設計完成。”

從零壹空間成立那一天起，舒暢就給公司定位為一家火箭技術公司，他堅持認為火箭核心技術一定要自己掌握，而不是找別人買。

以前，火箭的綜控機只有“國家隊”才有。公司為了研發自己的綜控機，投入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團隊連續奮戰了十個月，經過了15天的連續通電測試，終于開發出了自己的火箭綜控系統。

談起技術，舒暢開始變得滔滔不絕，在他看來，公司之所以創立不久就能自主研發出火箭并成功首飛，是因為團隊有好的技術，國家有成熟的產業鏈。“得益于我們國家這么多年培養了很多優秀的航天的技術人才，對研制產品的基本流程、關鍵技術都是掌握的。另外，也源于創業公司的效率。作為民營公司的團隊，大家聚在一起，會有很多新的想法：我是不是可以跟國家隊做的不一樣？”

舒暢介紹，國家隊主要的職責是完成國家任務，比如大型工程空間站建設，載人登月、火星探測等，這些是民營企業做不到的。但是作為一家創業公司，也有自身的一些優勢。比如會更加注重產品的性能，以及更好地服務客戶。“比如我們的產品可以更集成，更輕，更小，計算能力更強，并且我們可以把一些商業級的元器件處理器拿過來用，把民用的一些好的技術融合進來。”

作為一個平均年齡只有三十歲的團隊，敢于試錯，敢于創新是它的特點。舒暢對技術研發團隊提出的要求是要“小步快跑，快速迭代”。“對大型國企來說，一個方案前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進行反復論證，但對我們一家創業公司來說，是在跟時間賽跑。所以研制某一款單機的時候，我們會要求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去迭代，比如一塊集成板，方案出來可以先去試，不要怕犯錯。如果這塊板失敗了沒關系，我們再重新開始。”

就這樣，這個年輕的團隊，用不到3年的時間，憑借100多人的團隊，完成了發動機、綜控機、無線通信、飛控軟件等核心硬件軟件的自主研制。

為行業趟出一條新路

從零到一，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舒暢回憶，作為民營公司從事火箭相關產業，要得到國家國防科技工業局和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授權的相關資質。但具體怎么做？沒有先例。零壹空間團隊經過和各個部門的充分溝通，最后請重慶市人民政府向國家國防科技工業局發函。之后，很快有了第二家、第三家……而之后的做法都參照了這個“第一次”。現在，這個做法已經成為了一條成文規定：“商業火箭企業申請相關武器裝備科研生產許可，須由注冊地省級人民政府就是否同意和支持該企業申報相關科研許可向國防科工局正式來函予以說明。”

2018年5月17日OS-X0發射前，他們請示主管部門，要打一個火箭，該怎么報批時，“他們也被問蒙了，不知道怎么批，原來沒人走過這個流程。”

在不斷摸索和探尋后，OS-X0發射終于審批通過，但在哪里發射又成了個問題。舒暢介紹，我們國家的四大發射場：酒泉、西昌、文昌、太原都是軍方的，當時沒有辦法接受民營公司去發射，而火箭發射又必須在一個合規合法的發射場。最后多方努力，“重慶兩江之星”在兵器集團的某試驗場發射。

而就在那次發射剛剛完成，團隊還懷著激動的心情坐大巴車返程時，他們就接到了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的電話：歡迎你們下次來。

就這樣，9月7日零壹空間的第二次發射，就進到了酒泉衛星發射中心。

2018年之后，開始陸續誕生了更多企業進入了民營火箭領域，現在已經了有十幾家。

“做領跑者是要累一點。”舒暢說，但是我覺得很驕傲，除了技術上的一些積累之外，也為民營火箭的發展趟出了一條路。“我們歡迎更多的企業加入進來，因為只有你追我趕，才能更快地實現技術進步，并且把好的技術發揚光大。”

打造一家“火箭技術”公司

作為一家民營公司，在專注于技術研發的同時，也要將其實現商業轉化。舒暢告訴記者，公司現在主要有兩款主要產品，一是x系列的亞軌道商用火箭，主要服務于航天高新技術研究單位，為其提供飛行試驗服務。

他介紹道，幾乎所有的飛行器在研發完成后、投產之前都要做大量的測試。之前大多是通過風洞測試，也就是以人工的方式產生并且控制氣流，用來模擬飛行器或實體周圍氣體的流動情況。而有了運載火箭之后，可以用火箭把飛行器帶到空中去飛行，最大化模擬真實飛行情況，從而得到更加準確的測試結果和數據。

公司的另一產品和服務，是針對現在市場上200公里以下的衛星達到500公里太陽同步軌道的發射需求，并且在保證高可靠性的基礎上，大大降低發射成本。舒暢說，隨著2014年國家政策明確鼓勵民營企業進入衛星市場，2015年又將軍民融合發展上升到了國家戰略層面。中國的衛星市場完全放開了，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衛星，會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人們的生活。他介紹，現在地球上還有30億人不能上網，因為缺乏基礎設施。將來衛星要被納入到通信體系里面去，可以理解衛星就是個天上的基站。這樣以后網絡信號不會再受物理限制，比如大山擋住信號的情況。再比如飛機上的乘客可以通過天線連接衛星接入地面互聯網，以后在飛機上也可以上網了。而大量用于各個領域的微小衛星的發射需求，就是商業火箭的市場空間。

對于公司未來的發展，舒暢說，作為一家火箭技術公司，在未來幾年還要加大技術研發的力量，修正、優化一些不成熟的地方。此外，作為一家技術公司，技術積累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公司要深入到那些最前沿的科技領域中去，廣泛地開展技術服務。

在公司成立的不到五年的時間里，零壹空間已經實現了部分業務的盈利，并且有望很快實現整體盈利。

成為民營創業企業和國防工業的橋梁

12月20日至21日，在北京召開的中國青年企業家協會第十二屆會員代表大會上，舒暢當選為副會長。

提起團組織，看得出舒暢懷著深深的感情。“在我創業的路上，從團中央到北京、重慶等各地團組織，都很關心我們的發展，并且在成立初期就對我們有比較大的包容。”他說，“在有些人看來我們還是叛逆的年輕人，做了一個令人看不懂的事情，當然風險也很大，因此團組織從一開始的包容和支持，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鼓勵。”

而這一次當選中國青年企業家協會副會長，在受鼓舞的同時，舒暢也感受到了肩上的責任。他說，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民營創業企業和國防工業的一個橋梁，通過自己這個橋梁，讓更多人了解航天，熱愛航天，讓更多有才能的青年企業家投身到國防航天領域中來。

舒暢還記得，在創業剛開始，很多人說他想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實現”。而在他看來，創業就是要敢于去碰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感覺不可能，是因為存在一種恐懼，不少人就認定別想了。為何不問問自己：你喜歡嗎？喜歡就做吧。”他和團隊用了四年時間，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年輕人，總要擔一點事情。”這是舒暢常說的一句話。他很慶幸自己生活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有創新的土壤，允許試錯，鼓勵年輕人去冒險，讓那些既有科技知識又有探索夢想的人實現自己的抱負。“中國航天六十年，取得了令世界矚目、也令國人驕傲的成就。在這個領域，我們幾乎實現了百分之百的自給自足，技術上全部是自主掌控。中國航天國家的起點很高，所以民營創業者的起點也高，讓我們在這個領域，有機會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新的探索和嘗試。用我們的方式和力量能為國家做些事情。”舒暢躊躇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