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和救贖一樣,感恩應該是蜜汁。
涂抹掉生活野獸的臉,那從個體
無限的漣漪中抽離出的情愫,
潤澤著豐腴的大地、倫理和人心。
可有些人永遠不會是發光體,
將偏見的芒刺插入朽壞的身軀。
用時間的漫長不斷佐證錯誤
螺旋的結構,那病變的肌理。
她將遺忘,那胎盤中釀造的純真。
而剩下的原罪,將瓦解虛構的高貴。
那語言的箭矢不斷伏擊懺悔的手掌,
有時還要配合暴力真實的拳擊。
就算是稻草人,也會感到疼痛。
何況我們未曾像人子一樣伸出右臉。
那疼痛的半邊臉,連接著神經系統
脆弱的紋理,像光譜變亂的畫面。
那缺席的感恩,最終會積聚成堰塞湖。
當心靈的余震再次來襲,它會沖垮
美感所有的堤壩。連同情心也無法再次
成為彌賽亞,拯救那被圍困的羔羊。
在星巴克,一堆新鮮的肉體:
全部經過手術室的組裝,
她們是為了取悅自己還是取悅異性,
或僅僅為了表達對造物主的抗議?
抑或,為了來這里飲茶
讓神態扭曲的建筑學,
反抗城市的擴張和位移。
一堆異物在體內駐扎,
對身體強拆后遺癥無限的管轄,
高于說教皓首窮經的法度。
那被種植的不適感,
分蘗出不同的枝椏。
如果你摘下幾片葉子,
會將它卷曲么?
哀歌最新的音符將被充滿。
那胸腔狂熱的共鳴在發顫,
像奔涌的母驢在喉管撒野。
你敢繼續動用腹肌的蠻力么?
在人造皮革坍塌前,
你何不迅速逃離燈光的令箭?
藝術真的能打開窄門么?
為那些被聲音屏蔽的人,
它好像經常施與魔法。
如果說她向繪畫乞討無聲的美,
何以在詩的樂感中他仍跳著踢踏舞?
他們彼此凝望,
并不是因為愛情。
像這樣的凝望發生了多次,
可每一次都含著瑪瑙,
這不死的抗爭,
曾引領著鋒芒的人生。
可如果失戀,
他們仍將沉默如蚍蜉么?
當她變成被愛情榨干的果渣,
他仍啜飲著愛情甜蜜的果汁。
可這并不能阻止擁抱,
它將拼貼出安慰的鎮痛劑。
它將深切的含義作為藥引,
變成一條隨時斷流的季節河,
乘著還有力量和水源,
流淌進下一次的相遇。
那必將灌滿殘缺的地區,
為了一次短暫的圓滿,
它充盈著尋找同類所有的激素。
當然,你還是剔除了媚俗的一點枯枝。
將假裝的家庭悲劇剝離出晶瑩的真相:
它們長著高仿的臉,像多年后網絡上
無處不在的女神,克隆著同樣的表情。
那些作文書上的橋段,一再入侵著
文字稚嫩的肌膚。不斷涂抹的悲情
匕首般刺進生活的本相。那低音部
吟唱的詩句,在稀釋著腎上腺素。
多年后,語言的舌苔又舔舐著
天生的羞怯。那些為愛寫下的詞,
從未托付于打印機輸出的熱量。
你愧對于他們燈下的剪影。
那熱切的手已經冷卻,像初戀
低垂的主義,類似于柳條的哲學。
永遠將出生的喜悅不斷降低,
最后在冬天的停機坪和地平線摩擦。
你應該懺悔:那些愛真實的片段
在技術上處于農耕時代,卻未將
它們放進??┪镳^,作為收集者
你的失職,讓語言的后視鏡蒙塵。
陽光穿過永凍層的馬其諾防線,
冰雪匯入北極圈的地下河。
這多么像我們常提到的弱水,
那無聲的浩渺續航著無常的倫理。
如果我是莫干山的一條蚯蚓,
能穿越歐亞大陸的山脈、平原和湖泊么?
為北冰洋松動的造山運動注入蠕動的力量,
這會進一步縮減冰凍星球奢靡的支出。
那時,也許我會像北極熊鉆出冰穴。
看著溶化的冰水侵蝕著巨獸的食譜。
好像它和我一樣,也要為五斗米折腰。
倉皇地挪動著日益消瘦的臼齒和嗅覺。
當燕鷗的喙啄食著那高貴的遺腹子,
它極地皇族的血脈敞開著世俗的口子。
海盜仍傴僂著行程,在洞口警覺地
探出脂肪的貯藏室,轉身引入魷魚的叢林。
如果我還是蚯蚓,我會將泥土的白沫吐出,
制成憐憫的封條、改裝成葬禮的白幡么?
它沒有子嗣,沒有人為它引向那五條河道:
遺忘、悔恨、苦難、悲嘆、熔巖的交叉口。
從此我將在冰川紀破碎的窗口仰視你。
我的后裔將在溫熱中,仰望一種將寒冷
作為絕學的波普藝術。
你的劇目在美國五大湖
輪番演出,安迪·沃霍爾會因此復活么?
將它們印刷在棒球帽上,當游客們再度
進入極晝的視野,當泥土中松動的訊號
來臨,
蚯蚓后裔將再次穿越大陸,在溫熱的
峽谷中,
仙人掌穿越德克薩斯,在美洲豹遷徙的
途中綻放。
他半禿的頭,在月亮的銀幣中
鐫刻著半輩子的憂愁。那紋飾
顯露著歲月對人體無差別的傷害。
可別人在草地上放逐身子沉重的鎖鏈,
而他在民宿絕美的面頰中幽閉。
像那些被露水收回的格桑花,
它們在花海中已經將自己敞開了太久。
風帶著星辰的夢魘,施行著不義。
世界回到了太初,那一粒塵埃
還沒有得到上帝食指的垂青。
那永恒的一按還沒有開啟,混沌
暫時接管著一切。他寧愿做一個
和所有介質相安無事的沉睡者。
他寧愿,將廣闊和眾生分享,
在小我中他將被忽略成“無”的本相。
他會將一個甜笑,涂滿在芥子的細胞壁。
在臥榻之中,天窗的光亮沐浴著眼瞼。
恐懼的大麗花,一點一點被腐蝕,
像酸性的液體在入侵。他逐漸長出
孩童的翅膀:那關于飛翔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