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故鄉(xiāng)

鳳翎寨，無論你怎么改變，我的愛不會變。

童年時，端午節(jié)，母親會領(lǐng)著我回鳳翎寨。洛河渡口，木船是村落老漢義務(wù)輪班擺渡，等待過河的有臂挎毛巾搭蓋竹籃婦孺，也有挑擔子走鄉(xiāng)串戶做買賣的漢子。上船稍等候，人聚差不多了，船家撐桿，木船輕悠悠劃過水面，我膽怯揪著母親的衣襟閉著眼睛。很快到對岸。踏船板，趟沙灘，登堤壩。

河洛地區(qū)“伊洛河”兩大水系自此流歸黃河，匯流沖積出的三角洲兩河流域，泥沙沉積而形成了天然夾河灘。鳳翎寨就位于夾河灘之間。

在那久遠的年代，祖先發(fā)現(xiàn)平坦寬闊夾河平川，竟然有一處黃土塬，頂面平坦，大的可坐上村落，這兒一花一草一木似乎都充滿著靈氣，周邊溝谷切割水草豐茂，適合植物栽培和農(nóng)作物的耕種，百鳥棲地，就在這舒適的環(huán)境下居住。傳說有鳳凰筑巢，既然安家立寨，就種糧屯兵，順勢而加高修筑起環(huán)形的寨墻，起名鳳翎寨。

鄉(xiāng)路兩旁沼澤地蘆葦茂盛莖稈直立，植株高大，端午節(jié)時蘆葦已展葉長到孕穗期，迎夏風搖曳，野趣橫生。

走出濕生的蘆葦蕩，一片金黃色小麥遮擋不住高高屹立的鳳翎寨。我興高采烈地一陣小跑，母親也加快步子，手緊緊抓著我小手，唯恐跌跤。

上坡進入寨門，拐彎就到家了。進宅院眼前比比皆是用蘆葦莖稈堅韌編織的葦席，墊坐地上，鋪在床上，搭頂棚，囤糧圍圈。這兒家家戶戶都是編織葦席高手。外婆家一脈居住寨子西南，與自然和諧相處。“眾聚和快，和則常安。”和諧、和睦、和平，“和”與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吃過午飯，酷暑天，就去天然游泳池。一條人工挖掘渠道引河水環(huán)繞寨子，清澈碧透可看見閃動的水草，小魚兒休閑游動著。渠旁灌木叢生，植被覆蓋。一群頑皮孩子在水中追逐，我學習“寖猛子”，頭扎入水，頃刻又揚露出。臨走，表哥掏幾只小螃蟹帶回家玩耍，逮泥鰍更拿手，眼睛能看穿淤泥，總能伸手捉住一條。在廚棚瞅著他將泥鰍切成幾段，放鍋清煮。然后撈碗里遞給我享用。

母親是外婆家唯一的女兒，自然端午節(jié)回娘家，重視祈福消災(zāi)、歡慶和飲食為一體的民俗大節(jié)。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院子雖寬敞，但房屋都是土坯墻鑲磚農(nóng)舍，簡陋廚房內(nèi)有燒煤灶臺，挨著的架棚里砌燒火土灶臺，屋后繞寨墻堆滿了黍稈。舅舅家并沒有燒了一桌好菜。忙著磨鐮刀收割麥子，拉到場里，再石磙軋場、揚場、曬干、裝袋，至少要累一周時間。我終于明白了，母親逢端午必定回家鄉(xiāng)，還在于幫襯，時常胳膊挎?zhèn)€竹籃盛放飯食，手提裝水土瓦罐，到麥田間送飯。

飯是兩個舅舅家輪流吃，但隔夜一定在二舅家住，我喜歡二舅家院子臨寨墻把角，有臺階梯可以登上寨墻。

夏收夏種結(jié)束。斜陽夕照，我跟隨二舅全家人上寨墻，坐在連片鋪放葦席上，寨墻邊沿種植有樹木遮陽，涼風習習，十分愜意。站得高視野開闊，映入眼簾的盡是沃土良田。

處于好奇，我問起母親啥時開始修寨墻？母親說不清楚，劉家祖輩居住寨子也不知從那一年代開始。只是告訴1931年她15歲時，河南連續(xù)發(fā)生了特大洪澇災(zāi)害。農(nóng)業(yè)減產(chǎn)，危及眾生，進而引發(fā)饑荒。鳳翎寨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獲還不至于食不果腹。看到逃難百姓一張張面黃肌瘦的面孔，衣食尚無著，也憂心重重。

《中國盜匪研究》統(tǒng)計當時河南兵燹匪患再加上天災(zāi)，千人以上的股匪23股51100人，構(gòu)成更趨復(fù)雜，拉桿子有破產(chǎn)農(nóng)民，還有游民、散兵等。其中有綠林英雄劫富濟貧，反官府誅豪紳的;還有一部分是攻打村寨破圍子，胡作非為，搶劫財物。

鳳翎寨人寨樓值守，申時即關(guān)閉寨門以防不測。土匪以刀為利器，配有快槍。聞聽槍聲，頓時驚得雞鳴狗叫，嬰兒哭喊聲，這緊急關(guān)頭，成年人迅速上寨墻瞭望。寨子外喊殺連天，刀槍高舉。但寨子雄偉、險峻，寨壕環(huán)繞，寨門緊閉守護。寨墻上準備滾木礌石，十余戶人家，二百多號人不畏懼，深知一旦被劫寨，將失去一切。堅守對峙。

“就不信沒有王法，不是有民國政府嗎？”我提出疑問。

“幼稚”舅舅連連搖頭。1932年從夏到秋，亂軍血洗龍駒寨等地成廢墟，百姓被殺2700余人，擄走壯丁1600余人，搶走耕牛2000余頭，燒毀房屋2萬多間，2萬余人逃難。1930年10月劉峙任河南省主席5年，收賄“賣縣長”，共委任325人，每一縣長平均任期不足150天。河南每天十幾起匪劫案，官吏只顧撈本錢，民國腐敗，威信掃地，社會秩序崩潰，哪還顧得上百姓死活。

鳳翎寨唯有防御來自保，加修支撐固筑，雖說木直梯最高5米，遠遠夠不著寨垛，但也要提防。各家院子開暗門互通，平日用黍稈遮掩。防備寨子一旦被攻破，還可以利用熟悉路徑和內(nèi)院進行抗爭。寨子有寨壕，靠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就可以保持穩(wěn)固。土匪無法攻入寨子搶劫，想挖地道？遠處低洼土地下水位比較高，挖下去就成水井了，近處慢坡地勢，土匪也嘆服鳳翎寨是“獨立島”，寒了匪膽。

晚霞染紅了寨頂，寨子四周灌木雜草叢生，沿寨墻野山棗樹掛著棗子，伸手夠不到，怪饞人的。享受一片寂靜，聆聽古木參天樹枝伴隨陣陣夏風嘩嘩作響。遠處的村落綠蔭環(huán)繞還有炊煙，漸漸地蒼茫夜色籠罩。鳥兒不再嘰嘰喳喳，蟋蟀卻開始在草叢唱夜曲，螢火蟲時隱時現(xiàn)，有幾只竟飄寨墻上面來湊熱鬧。

我爬在葦席上心神不安，揣摸會不會滑落掉下寨墻去？趟水、爬樹……“瘋”了一整天，聽母親對親人們拉呱、傾訴中漸漸入夢。

“古城新生湍春色，龍門日照醉牡丹。”1948年洛陽解放了。歲月靜好，百姓勤耕細作，豐衣足食，農(nóng)業(yè)科技撐起這里，被譽為中原“大糧倉”也包含鳳翎寨。

寧靜祥和的鳳翎寨，使我沒有意識的每次欣然向往，倍感溫馨喜悅的回歸。舅父舅母都過喜壽，耄耋之年而終。生前不愿隨子女進城去享福，戀戀不舍寨子深居簡出，耕織自給，恬淡無憂的生活。

1995年我去鳳翎寨送走最后一位長輩，以后12年一晃，不敢回，怕“一路上鳥啼花落，觸景傷情。”

歲月無情，秋天思念的季節(jié)，鄉(xiāng)情促使我回鳳翎寨。日異月更，濕地蘆葦蕩不見了，路旁楊樹長得參天聳立，不留意走過干渴枯竭寨渠橋。

勞動是創(chuàng)造一切幸福的源泉，鳳翎寨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百姓走上了生活富裕路。寨子內(nèi)道路依舊是狹窄些，背靠寨墻的許多農(nóng)戶為增加建筑面積將寨墻剔平。國泰民安，防御寨墻成為多余。面對連甍接棟樓房，我無法確認那是表親家門。

“是生，不是？”徘徊間，門庭有人問。

“是我，找不著家啊，都變成樓房了！”

五表嫂面帶笑容接我進院。

院子種植著花卉和常青樹，花開季節(jié)芳香飄溢，冬天有翠綠點綴，使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我無意稱贊，惋惜十幾年的老宅院蕩然無存，感覺身心疲憊。

大舅、二舅倆家，勒緊褲腰帶，供我大表哥、大表姐上師范，畢業(yè)分配工作。有了掙錢的人，隨后3個表哥就敢上大學。不承想上大學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兒。回憶往事，母親眼里常含淚水，說我二表哥在東北念書陷囧境，連8分錢普通郵票都舍不得花費，幸虧遇家庭富裕女生喜歡，給于資助，倆人畢業(yè)喜結(jié)良緣。母親雖嫁進城里，但全家生活是“雞刨食”依靠零工，盡管如此，還是月月籌錢匯給我在西安讀書的四表哥。

七十年代，倆舅舅家門走出5個國家干部而鄉(xiāng)鎮(zhèn)小有名聲，母親幸福地笑了。

2018年國慶節(jié)，小外甥女來洛陽扭捏地告訴，宅院可能要拆遷了。

2019年，忽然報紙看到二里頭遺址博物館開館報道，鳳翎寨也屬于該遺址自然村范圍。翌日，我像個傻子，凌晨出門趕頭趟交通，二次換乘車輛再回鳳翎寨。仿佛看到母親的笑容，溫暖慈祥，期盼著。

微信朋友圈消息，是小外甥女新作《別讓等待成為遺憾》，三表姐說子女們從各地返鄉(xiāng)，聚集留存一段不足10米寨墻前照相留念，無論何時，根不能忘。

天還是天，地還是地，我還是我，可老一輩人已離去，我擔心這一點寨墻痕跡也終將抹去，覺得神思游離。

欣慰的是鳳翎寨變成新時代美麗宜居的幸福地。

作者簡介：張?zhí)焐?0歲，高級審計咨詢師，會計師。2000年之前洛陽三樂集團任處級干部，以后檔案人事代理。2010年退休。2010年5月任洛陽首佳房地產(chǎn)評估測繪咨詢一分公司法人。筆名“風鈴田聲”洛陽社區(qū)網(wǎng)發(fā)表10余篇。散文見報刊。內(nèi)刊發(fā)表20余篇。

注冊高級審計咨詢師 編號：豫科0480564

會計師 財政部 人事部 編號：0044672

洛陽市會計學會理事（2013年4月第一次會員代表大會當選）

2014年5月注冊河南信明聯(lián)合會計師事務(wù)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