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扶有
我和妻子詩坤雖然都在機關上班,收入不是太豐厚,但工資穩定,壓力不大,倒也過得清閑自在。可是不知是夫妻做久了,還是提前進入了更年期,兩人在一起時不僅難有過去的那種激情和纏綿,而且動不動就來不良情緒,以致會生悶氣。我的性格內向,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喜歡一個人憋在心里自我消化。詩坤性格急躁,脾氣也不好,總喜歡指責、埋怨人,每每看到我生悶氣的時候,她就有意挑事讓我跟她吵架。一句話,我們現在的日子過得特不開心。
自從兒子在外地成家后,詩坤就每天念叨著要將居住的大戶型換成一個小戶型。經過多次考查比較,我們總算,選擇了一個理想的小區居住,換成了小戶型。
不過,我們從搬入新居的第一天起,每天晚上都會有吉他聲、唱歌聲從不遠處傳來,有時是男的唱,有時是女的唱,偶爾還男女合唱。這歌聲和吉他聲總是每晚8點鐘響起,9點鐘停息,很準時。
一天晚上,當吉他聲和歌聲又響起來時,我問妻子:“你說是什么人在那里彈唱呀?”詩坤說:“那還用說,肯定是一對夫妻。”我又問:“他們為什么這么快樂呢?夜夜彈唱,竟然沒有一天憂愁。”詩坤說:“那還用說,人家的日子肯定過得好唄。”
我和詩坤越說越有興趣,就猜測起人家的家事。先猜年齡:喜歡吉他的人,年紀一般不會大,應該在35歲以下。再猜職業:這對夫妻絕對不是當官的和做生意的,因為那兩種人都不可能天天晚上待在家里,也很難有彈吉他的雅好。我和詩坤年輕時也喜歡吉他,雖然多年不彈了,但欣賞能力還在,我們聽得出,那對夫妻的彈唱水平相當高,所以估計小兩口是搞藝術的,十有八九是大學里的教師。年紀輕,職稱評上了,工資漲起來了,課余再掙一份外快,這種人不快樂才怪呢!
我說:“人家掙錢可不像我們,一天累到晚才掙到六七十元。我們公司以前請過大學老師來講課,那老師往講臺上一坐,喝喝茶,聊聊天,一個小時就掙了千把元。”詩坤問:“你估計唱歌的夫妻倆一個月能有多少收入?”我說:“至少有一萬元。”
從此,我和詩坤再聽到那對夫妻的彈唱時,心里就不平衡了。我說:“這世道真不公平,有人愁死,有人樂死。”詩坤聽到那彈唱聲,忍不住罵道:“彈個鬼呀!一個月掙萬把塊錢有什么了不起?要這樣顯擺嗎?”
那對夫妻當然聽不到我們的叫罵,依舊彈唱不止。我和詩坤越聽越難受。有天,詩坤終于忍不住說:“去看看,告訴他們講點社會公德,別每天都吵得人心煩意亂。”
我和詩坤循彈唱聲而去。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那彈唱聲是從一間破舊的平房里傳出來的。這不該是大學教師的住所呀!走進破舊的平房,我看見那對彈唱的夫妻了,他們穿的衣服又皺又臟,身邊擺放著各種拆開的電器。他們顯然不是教師,更不是以藝術為業的人,可他們的吉他實在彈得好。更令我吃驚的是,這對夫妻是兩個殘疾人,丈夫斷了左手,妻子斷了右手。彈吉他的時候,丈夫按弦,妻子撥弦,兩個人的獨手竟配合得像一個人的左右手一樣嫻熟。
看到這情景,我和詩坤心里的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有的只是同情和敬佩。
我問他們:“你們怎樣掙錢過活?”丈夫說:“我們幫人修理電器。”我看了看他們的身體,又問:“你們能修好電器嗎?”妻子會意說:“你放心,修電器比彈吉他還容易。”我感嘆說:“難得你們這樣樂觀。”那丈夫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斷了兩只手,已經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好心情了。”
我和詩坤回到家,馬上把那把放在角落多年的吉他找了出來,也學那對殘疾夫妻的樣子,邊彈邊唱。在彈唱中,我們找回了丟失多年的好心情,也成了快樂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