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琪
摘? ? 要:本文嘗試通過列舉不同的作品、人物來詮釋“多余人”在社會及文學中的地位和意義。
關鍵詞:“多余人”形象;現代文學
深圳是一個閱讀之城,閱讀在深圳具有良好的社會基礎和群眾基礎。尤其在教育領域,閱讀已廣泛地、深入地浸潤著學校、師生,讀書吧、悅讀會、分享會等各種閱讀形式如雨后春筍般蓬勃發展,引發了越來越多的讀者對文學作品、文學現象甚至文化現象的探討和思考。
深圳市南山小學“和·融”教師閱讀聯盟發起了對現代文學“多余人”形象的探討。“多余人”亦稱零余者、邊緣人,中國的“多余人”形象催生于“五四”時期的覺醒昂揚精神與灰暗低抑意識的交相碰撞,展現的多為知識分子與女性在動蕩不安的社會中的掙扎與苦楚,他們是遭受社會擠壓而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小人物,是被壓迫的弱者。80年代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格局、社會格局的激變,引發出新的“多余人”,他們多來自勞務工與底層、精神流浪者及非主流人群等,反映了城市化帶給異鄉人的壓力、排斥,鄉村與城市社會、精神與身份的疏離。雖然兩個時期的“多余人”形象都映現在文學當中,但存在著明顯不同的特點。本文嘗試通過列舉不同的作品、人物來詮釋“多余人”在社會及文學中的地位和意義。
一、現代文學中知識分子的“多余人”形象折射出個人與社會交織的矛盾感
一場新文化運動,激發了作家們對于“人”情感的傾訴。青年們對于固化的封建社會顯得手足無措,體現在個體與社會的格格不入上。他們發現了“人”,又困于“人”中,似乎在社會中清醒的只有他們,故在知識分子筆下的“零余者”是孤獨而抑郁的,是激昂愛國的,也是自卑而憐憫的。在新舊觀念存在的社會當中,他們一方面感受到舊文化對他們的吞噬,另一方面,新文化使他們無所適從。在這種不平衡的、不確定的兩種觀念當中,知識分子往往舉步維艱、消沉厭世,不斷墮落的同時,還在為國家何去何從而長吁短嘆。在眾多現代小說中的“零余者”作家中,郁達夫的自敘體《沉淪》《春風沉醉的晚上》可謂展現了知識分子階層在社會夾縫中的飽滿情感。
在《春分沉醉的晚上》中的“我”是一名知識分子,因失業被迫從租界搬至貧民窟。他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同屋的二妹為生計在廠子里超時工作;四面蜂衙似的嘈雜人聲、腳步聲與車鈴聲都在印證著城市的忙碌;而他靠寫字維系生活,敷衍、庸散。寄出的作品有無音訊他并不關心,甚至于突獲豐酬,瞬間便揮霍完。他對周遭的世事毫不在意,差點被無軌電車碾碎,被服裝店服務員嘲弄,他都裝作不自知。作為知識分子,儼然一個中層階級,卻過著貧民的生活,即使舉步維艱,竟無一絲擺脫、抗爭的意愿,而是任由自己在濁世里度過。
筆墨是文人救國的利刃。在郁達夫的人物中,這把利刃并未顯示出鋒利和光芒,而讓持刀的戰士已失去斗志,任由墮落。在作品《沉淪》中的“我”,同為知識分子,處身異國,他無力拯救患貧積弱的國家,他是個“徒有其表”的才人,也因其本身缺乏尖銳與力量,面對無力抗爭的環境,愛國心切卻也恨其無能,只有在壓抑下走向幻滅。
因此,兩個人物的共性代表了知識分子的“多余人”形象——麻木、矛盾,物質與精神得不到滿足,充滿壓抑與無處安身之感。“多余人”就是這樣的生命存在者,他們“生則于事無補,死亦于世無損”,掙扎于靈與肉之間,行走于主流社會之外,執著于某種理想和信念卻無力能及。郁達夫創作的“多余人”形象,“是一個面容憔悴、神經衰弱、高度敏感、心智不一,徒有理想而一事無成的知識分子”。
二、現代文學中女性主義的“多余人”形象投影出欲望與禁錮沖突的重壓感
女性人物和形象一直是文學作品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20世紀20年代中期的中國社會,雖然受“五四”思潮影響,許多現代女性反抗封建舊家庭而走向社會,但是社會上并沒有給這些女性預留多大生存空間。舊社會對于女性的壓抑激發了女作家新的思想,丁玲筆下的《夢珂》與《莎菲女士的日記》兩部作品分別代表了純潔、未經世事的女生以及女性知識分子在社會夾縫中生存的狀態。
夢珂的人生中存在三次轉折,一在于是否為受辱的女模特發聲,二在于是否離開對她想入非非的表哥們,三在于是否決然地踏進肉欲橫流的娛樂圈。這三次的選擇由主動轉為完全被動。夢珂第一次的決定是為維護女權,為了心中的正義,而后果卻是“被輟學”;第二次面對表哥對她感情的玩弄,出于維護自尊,“被離開”;第三次關乎她能否養活自己,迫于生活壓力,她不得不“被娛樂”。她每選擇一次,便被社會壓低一層,直至沉淪。社會給她們的無非就三條道路,一是回家,順理成章地成為封建社會的傳統女性,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賢妻良母;二是依靠自己站穩腳跟,日子清貧且漫長;三是以迎合男人為中心,把自己商品化,沉淪到舒適、淫逸的社會中。不愿平庸,所受教育無法與自己的能力相匹配,因而沉淪墮落成為她們必然的選擇或宿命,折射了女性的社會生存困境及人性的卑弱。
相較于夢珂,莎菲有更飽滿的愛情觀,也更具對現世的反抗意識。作為一名女性知識分子,她更懂得自己的精神需求,但最終淪落為社會的“多余人”,同樣受到社會與男權主義對女性的束縛與壓迫。莎菲具有新女性的特征,她拒絕“身為女性就要賢淑體貼且顧家”的思想,她追求個人的獨立,努力創造人生的美好,她在不斷挖掘身為女性的新定義。然而,家人和朋友只是盲目地給予,她感受到的是扭曲的愛情觀、物質觀,如“為怕生小孩便不肯住在一起”,卻“驕傲著他們的純潔”。在她看來,這是“禁欲主義者”,“為什么要壓制住愛的表現”。她拒絕當世的金錢與物質,唾棄她愛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透漏的金錢氣息,卻又沉迷在他的外在魅力中。她在自我覺醒的同時,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無助。對于自尊的固守,讓她處于拒絕與請求的泥潭,這是她唯一可以證明自己不被物質化與商品化的方法。在這場病態的追逐中,她越陷越深,越是渴望,越是沉淪。
千百年來,女性被忽略,婦女以“物”的地位生存于世,長久的壓抑、太多的麻木,連她們自己都忘了生為“人”而該有的需求。身處悲慘的境地而不自覺其悲慘,這種傳統文化所造就的“空殼人”實在是人的一種最可悲的生命形態。
三、現代文學中失語的勞務工“多余人”形象勾畫出精神與身份邊緣化的漂泊感
以勞務工為型的“多余人”是伴隨著20世紀80年代商品經濟發展、城市化進程共生的。農村的年輕人渴望到城市生活,謀求“身份上的轉變”,他們是農村出身的知識人,被鄉里人稱為“城市人”,而他們的身份又與城市人相悖。他們在農村與城市中搖擺不定,對城市生活充滿希冀,努力想要成為城市的一分子,他們是“時代的零余者,現代都市的寄居者”,難以成為城市的主人,漸漸淪為城市的“邊緣人”。
畢飛宇是具有農村與城市雙重身份的作家,他的《家里亂了》《生活邊緣》講述了農村出身的“多余人”在城市打拼后的去路。《家里亂了》的男主人公茍泉被村里人“標榜”為城市人,對城市充滿向往與渴望:“城市不是別的,就是沿著國家貨幣往大處走的好感受。”對他而言,與一個城市姑娘結婚便可以使他擺脫農村人的身份。而當妻子賣淫被抓獲,身為丈夫的他竟連大聲質問的勇氣都沒有,這是他對“城市”概念的卑屈。最終,他背離城市,回歸農村,農村卻早已不是他的精神世界。
《生活邊緣》講的是一對情侶無限向往城市,許下美好愿景和打拼目標,而現實生活卻一點點侵蝕他們,女孩小蘇重復教啞巴小鈴鐺兩個詞“你好”“再見”,這兩個詞看似問候,實為從向往城市到希望破滅的失序、失語狀態。最終,如男孩夏末在豪華酒店中看到的鏡子一樣,“文明世界處處是反光,處處有一種包孕一切的豁達與明亮,但它卻在一點點把他往外推,又禮貌又寧靜”。
對于身處在冷漠都市的異鄉人,他們負重更多,常常處在農村與城市的夾縫中,雖擁有最單純的愿望與美好的幻想,渴望在城市立足,但農村身份使他們成為城市最沒有話語權的人物,無法進入社會主流,巨大的現實落差更是使得他們迷茫、孤獨,迫使他們或沉淪,或回歸農村,又或者想盡辦法擺脫過去。自我認同感缺失,精神無處安放,復以疊加,造就了他們的悲劇命運。
在這些人物形象中,大致可以劃分為兩類:一為徘徊于兩個社會或兩種文化之中,多以“五四”時期的人物為主;二為被社會主流排斥,壓抑與被忽略的群體,所占社會地位與話語主導權顯小甚微,以現代和當代社會的底層人物為主。他們都是具有多重矛盾性格的悲劇人物,這類人物身上的突出特征是在邊緣處境下呈現出不由自主、努力掙扎的生活態勢,他們站在兩種文化或者兩個社會之間猶豫徘徊,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和人生的價值。但是他們都具有非常強烈的不服輸的性格,他們不安于“邊緣”狀態,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向“中心”靠攏,極力地融入主流社會。這些人物都真實存在于現代生活當中,讀他們的時候仿佛就置身于現實社會。“多余人”的現實性不僅被文學所描繪,同樣在新聞中、影視中都有所呈現。對“多余人”形象的刻畫,文學作品呈現出的人物形象是具有明顯特征與豐盈情感的,“多余人”形象在文學作品中綻放著異樣的亮光。
可見,“多余人”不再是“多余”的。“多余人”是在隨時代發展的,是必然存在的,也是不可忽略的,他們給我們展現了一個文學畫面,抑或一種文學現象,更是一種社會現狀。借助社會環境與文學中的人物形象,使我們更好地探究“多余人”的生活狀態,體驗這些鮮活的、跳脫出作品的、真實存在的生活百態,讓我們更多地思考真實社會中他們將何去何從。透過文學作品,了解這一時期的文學現象,又透過文學現象反映出時代的某種獨特的文化現象,折射出社會的多元、復雜、共生的種群、階層,為我們理解作品創作、人物塑造、作品審美、文學意義、文化傳播賦予了更廣闊的視角和深層的含義。
參考文獻:
[1]陳嬌華.民國女生的職業出路探索——基于《夢珂》和《第一爐香》的研究.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18(4).
[2]鄭虹.“夾縫”中的“邊緣人”——現代文學沉思錄.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8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