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藝術參與傳統博物館職能的多維轉變

科學技術的發展將藝術推向一個新的領域，打破了傳統藝術的時間與空間概念，藝術的傳播性變得更強。重視觀眾參與和互動的新媒體藝術便是其中之一。新媒體藝術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觀眾觀看展覽的方式和體驗，利用自身優勢協助博物館拓展公共教育職能，也挑戰了傳統意義上博物館的形象和觀眾認知。有關新媒體藝術在博物館的收藏、保存、展示這一重要課題，催生了館內館際的交流協作，激發了未來博物館發展方向的討論。

新媒體藝術；博物館；公共教育；收藏與保存

20世紀凸顯的藝術觀念之一是對傳統藝術媒介與表現手法的質疑和實驗。新媒體藝術在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中應運而生，傳統藝術的時間與空間概念被打破，藝術家不再受制于傳統的畫布和材料，可以使用多種方式自由表達藝術觀點。科技手段和數字文化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博物館、美術館等藝術機構也在接受無孔不入的信息操作的挑戰。在全球信息化的語境下，新媒體藝術如何改變觀眾在博物館的觀展方式和體驗，博物館如何利用新媒體藝術更好地發揮公共教育職能，以及新時代背景下新媒體藝術對博物館帶來怎樣的機遇和沖擊，是本文討論的三個重點。

一、新媒體藝術改變觀眾的觀展方式

學術界對新媒體藝術的定義一直處于激烈的爭議中，本文討論使用的新媒體藝術概念基于史蒂夫·迪 茨（Steve Dietz）在《信號或噪音》（Signal or Noise？）中對新媒體藝術的解釋：新媒體藝術中的“新”是相對概念，它在時代發展中不斷變化且形式多樣，是新技術、新媒介基礎之上的媒體藝術。每個時代的新媒體藝術都存在差異性，比如19世紀初的新媒體藝術是攝影藝術，20世紀60年代是錄像藝術，21世紀是數字藝術。1.Steve Dietz, 'Collecting New-Media Art: Just Like Anything Else, Only Different', In Altshuler B.(Ed.), Collecting the New: Museums and Contemporary Art,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4, 85-102.

新媒體藝術涉及與大眾進行深層次的互動。英國桑德蘭大學新媒體藝術教授貝麗爾·格雷厄姆（Beryl Graham）提到，藝術家的創作觀念固然重要，但是如果沒有觀眾，藝術便不復存在。2.Maria Chatzichristodoulou, 'New Media Art, Participation, Social Engagement and Public Funding', Visual Culture in Britain (2013):301-318.新媒體藝術中，觀眾與作品的互動是保證作品完整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觀眾在博物館觀看傳統藝術（例如油畫、雕塑）的方式是單向的，博物館在固定時間和空間內將作品呈現給觀眾，觀眾是藝術的接受者。而在新媒體藝術中觀眾成為藝術的參與者，甚至作品要依托觀眾參與才得以最終呈現。

① 大衛·洛克比，《非常神經系統》，互動聲音裝置，1993年，波茨坦大街圖片來源：大衛·洛克比個人網站

②《夜巡》，倫勃朗·哈爾曼松·凡·萊因，1642圖片來源：荷蘭國立博物館網站

③ 2019年開啟的“夜巡任務”（Operation Night Watch）對《夜巡》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入研究，觀眾可以通過玻璃看到研究和保存畫作的全過程圖片來源：荷蘭國立博物館網站

新媒體藝術實踐中很難將時間和空間截然分開。加拿大藝術家大衛·洛克比（David Rokeby）在 1986-1990年創作的互動聲音裝置作品《非常神經系統》（Very Nervous System），運用攝像機、圖像處理器、計算機、合成器、音響系統創建了一個交互空間，觀眾需要進入指定區域通過人體運動產生聲音來完成整件作品。新媒體藝術使觀眾更加容易進入觀展者的角色，數字時代幾乎人人能夠熟練運用電腦和網絡，無論是對作品進行評價，還是在社交平臺上發布作品信息，觀眾始終游刃有余地與作品發生互動，藝術家在進行創作時也極大地展現了藝術與生活的融合趨勢。

二、新媒體藝術協助博物館開展公共教育項目

博物館逐漸成為兒童、青少年、家庭的藝術教育場所，對于引導公眾樹立正確審美觀念、培養健康審美能力有著重要意義，加強博物館的社會性職能成為工作重心之一。2007年，國際博物館協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Museums）將博物館定義修訂為:“博物館是為社會發展服務、對公眾開放的非贏利性機構，以教育、學習、欣賞為目的，收藏、保護、研究、傳播并展出人類和人類環境的物質及非物質遺產。”3.Museum Definition,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Museums, http://icom.museum/the-vision/museum-definition/, 2007

新媒體藝術在參與協助博物館共同開展公共教育活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荷蘭國立博物館（Rijksmuseum）設立媒體實驗室項目（Media Lab），協助兒童、青少年、成人、家庭等不同群體在參觀博物館時了解博物館收藏，進行藝術文化普及和教育。媒體實驗室就館藏倫勃朗（Rembrandt van Rijn）的經典之作《夜巡》（The Night Watch）設計了一系列的公共教育活動來幫助不同年齡段的觀眾更好地欣賞理解作品：例如針對家庭教育項目，媒體實驗室將家庭成員的畫面定格，再利用光影疊加，營造出《夜巡》中的戲劇效果，觀眾利用這種技術手段親身參與來理解倫勃朗的創作手法和創作意圖。不同于學校教育，博物館公共教育依賴館藏作品，以新媒體視覺呈現方式為媒介，通過博物館專業人員引導觀眾認識藏品，教育內容廣泛且形式靈活，在美育普及方面，新媒體藝術協助博物館公共教育的全面普及將更有助于全民精神層次的提高及民族文化的發展。

三、新媒體藝術對傳統博物館的沖擊

新媒體藝術改變了傳統藝術的定義，加速豐富和改變了博物館在社會職能中所扮演的角色，并對未來博物館的收藏倫理問題提出了挑戰。

首先，新的藝術語言的出現促進了博物館空間的全域利用。從前博物館只作為單純的展示空間存在，不介入藝術審美體系，也不允許社會、政治等外界因素的滲透。與傳統藝術形式相比，新媒體藝術靈活的互動混合性將單純的展示空間轉變為作品呈現和藝術傳播的一部分，并且這些藝術作品都很難由原來的展覽空間轉移到另一空間。

其次，新媒體藝術不限于在專業機構的實體空間內展示。新媒體藝術似乎是更加“民主”的藝術形式4.Yuha Jung, 'Review of New Collecting: Exhibiting and Audiences after New Media Art', edited by Beryl Graham, The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 Law, and Society (2015)，pp.218-221.，這種形式模糊了策展人概念，人人都可以通過社交媒體平臺創作藝術，或作為策展人在個人網站中策劃并展示，這就是網絡藝術（Internet Art）。網絡藝術作為新媒體藝術的一種，基于互聯網存在，作品通過網絡被全世界瀏覽，具有開放性和游戲性的娛樂化特征。2002年，古根海姆博物館（Guggenheim Museum）委托美國藝術家馬克·內皮爾（Mark Napier）創作網絡藝術作品《網絡·旗幟》（net.flag），觀眾可以自由登陸網站修改《網絡·旗幟》，古根漢姆博物館收藏了這件作品并獲得所有軟件技術和不斷被觀眾修改的作品。在與藝術家的協議書上，馬克·內皮爾提出將這件網絡藝術作品永久性展出。博物館作為社會性非營利機構永久性展出某件架上作品是很難實現的，但是新媒體藝術的出現使之成為現實。

第三，新媒體藝術催生了新的博物館從業人員的出現。新媒體藝術更強的互動性意味著博物館人要更加重視觀眾體驗，熟悉不同種類的科學技術，以便新媒體藝術收藏體系的建立和展覽的順利執行，這也是以往博物館策展人未曾觸及的領域。博物館講解員站在作品前向觀眾講解的傳統形象將慢慢過時，取而代之的是鼓勵觀眾自我探索和發現。這些變化將會促使與新媒體藝術收藏、保存、展示相關的從業人員和研究人員出現。

①《網絡·旗幟》，馬克·內皮爾，2002 年 圖片來源：古根海姆博物館網站

② 大衛·洛克比，《手持設備“切片”》，2012年? Le Fresnoy Studio National des Arts contemporains

③ 《親密交易》，聲音、影像裝置，2005年。? Transmute Collective

④ 萊奧斯蒂克法比安（Léaustic Fabien），《你好世界》，2016年? Juan Cruz Ibanez

第四，新時代背景下的博物館將迎來更多跨部門和館際的合作。《新媒體聯盟地平線報告：2016博物館版》闡述了未來5年或者更多年內加速推動博物館教育技術應用的趨勢。當下博物館的角色已經從信息收藏轉向信息傳播和技術應用的推動者，實現這一角色的轉變，有賴于更多館際、跨機構間的合作完成如互聯網共享數據、數據計算、數字化技能培訓等方面的工作內容。5.[美 ] A·弗里曼，S·亞當斯·貝克爾，M·卡明斯等著，高茜、許玲、韓世梅等譯：《新媒體聯盟地平線報告：2016 博物館版》。

最后，新媒體藝術的出現和發展還為未來博物館的收藏倫理帶來了挑戰。多媒體藝術的本質是跨學科、跨媒介，如何收藏和保存這一藝術將成為博物館不可逃避的難題。同時也對傳統博物館倫理提出了質疑：博物館應該收藏和保存新媒體藝術的技術性還是藝術性？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保管員格倫·沃頓（Glenn Wharton）認為，如果未來的博物館無法展示新媒體藝術作品最初使用的科學技術，作品的藝術性也不復存在。6.Wharton Glenn, 'The Challenges of Conserving Contemporary Art', in Altshuler Bruce, Collecting the New: Museums and Contemporary Art(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 pp.163-178.

另外，科學技術的更迭和藝術語言的多樣將需要不斷更新的硬件軟件設備，對軟硬件設備的維修和保養將成為博物館運營中的很大一筆支出，如果不采取保護措施，許多新媒體藝術作品將面臨損壞的風險，甚至遭遇不可挽回的丟失。在解決諸如此類問題上，或許可以參考泰特美術館（Tate）、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The Museum of Modern Art,MoMA）以及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San Francisco Museum of Modern Art, SFMoMA）聯合就新媒體藝術收藏和保存的技術實施和發展所達成的共識。7.Yuha Jung, 'Review of New Collecting: Exhibiting and Audiences after New Media Art', edited by Beryl Graham, The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 Law, and Society (2015), pp.218-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