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中真味——齊白石藝術里的中國哲思”在希臘雅典B&M Theocharakis 古典藝術及音樂基金會美術館盛大開幕
全球文化的碰撞與交匯構成了當今藝術展覽的嶄新語境。中國藝術如何走向世界舞臺,講好“中國故事”,且與全球藝術潮流共律動;世界文化精萃如何選擇引進,向國內觀眾介紹不同國家、地域和文化形態下的藝術探索與個人表達,這些均是全球化態勢下,美術館與策展人需要應對的話題。我們既要看到文化背景與審美體系差異化所帶來的理解和認同層面的“陌生感”和“距離感”,也要看到藝術是無國界的,其共情性特征可以讓人們毫無隔閡地感受與捕捉到美。在此基礎上,無論文化“走出去”還是“引進來”,都能秉持更客觀和從容的態度與立場,不自說自話,不自大亦不迎合。
在國際展覽的交流過程中找到對話的頻道和語境至關重要。不同地域和民族間文化藝術的交流與對話需要建立在一個空間關系中,或平行互動,或交叉融合。歷史軌跡的驚人重合也好,多元文化的相似或相左也好,總可以讓我們找到一個話題,并在此基礎上,借由當代的視野與思維去建構不同文化之間能夠交流與對話的語境。作為人類意識的高級產物,文化與藝術總是蘊含了人類社會對某一問題的共同關注。例如,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信仰、人與思維甚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等等。由于時代、民族以及文化上的差異,對這些問題的討論往往有相似或相異的結論,但這仍不妨礙我們可以在一個頻道上進行交流和對話。
2019年,北京畫院計劃與希臘開展以齊白石藝術為主體的文化交流活動。如何確定展覽主題,以保證中希兩國文化對話的高度與質量?最終,我們將目光落到“軸心時代”1.軸心時代:德國思想家卡爾·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一書中提出,將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稱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這一時期,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印度的釋迦牟尼,中國的孔子、老子……紛紛開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兩國智者對于世界本源的發問與思辨,以及從此而來的一系列哲學命題。希臘人尚“真”,早期先賢不斷追問萬物與時空的真理,哲學、數學、科學、藝術等等應運而生,希臘也成為歐洲文明的起源。中國人亦尚“真”,用自己的胸懷去感受生命的真意,宏如浩瀚宇宙,微若花鳥草蟲,皆與“我”相通,為“我”所感,經筆墨流淌婉轉,繪成丹青畫卷。因此,展覽以“此中真味”為題,借齊白石之作,來講述中國文化中的哲學與美學,“讓古老文明的智慧照鑒未來”。2.在對希臘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之際,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希臘《每日報》發表了題為《讓古老文明的智慧照鑒未來》的署名文章。說起來很有緣分,就在習近平主席在希臘進行國事訪問之際,“此中真味——齊白石藝術里的中國哲思”在與希臘憲法廣場近在遲尺的B&M Theocharakis古典藝術及音樂基金會美術館揭開帷幕。這場盛會,歷經五年整整1825天的洽談與協商,終于在中希兩國人民友誼達到頂峰之時,如約而至,真可謂恰逢其時。

為了讓希臘觀眾更好地理解“不似之似”的妙處,展覽特別從齊白石的作品元素中取材制作了水墨動畫,讓白石老人筆下的雛雞、小魚、螃蟹、蝦子動了起來
中國與希臘同樣是具有悠久歷史與深厚文明的國度。公元前9世紀至公元前3世紀,不同地域的人類文明在這一時期先后迸發出對于“終極關懷的覺醒”。人類開始思考世界的本源、存在的意義,甚至拷問思維的本身。此時的希臘,荷馬、畢達哥拉斯、巴門尼德、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賢哲如云,思辨立言;而此時的中國,老子、孔子、莊子、孟子、墨子、韓非子……百家爭鳴,寰宇縱橫,共同演繹出“軸心時代”人類文明的異彩絕倫。
此外,中國與希臘,還代表了東方與西方兩種不同的文化精神與審美體系,大約兩三千年前兩國智者的論述基本奠定了至今為止東西方哲學的基礎。那么,當我們站在這個角度思考,在中國與希臘之間進行一場哲學與藝術的對話,讓古老文明的智慧輻射當下、照鑒未來,又將會有怎樣的不期而遇呢?
齊白石的畫作雅俗共賞。一方面,他出身普通農家,具有與百姓相親和的天然藝術趣味,善畫喜聞樂見的藝術題材。另一方面,他又受過傳統儒家教育,有著中國文人士大夫的骨氣與才華,詩書畫印無一不能,山水花鳥人物兼工善寫。因此能夠作為“人民藝術家”,代表中國的經典藝術與希臘觀眾交流與對話。
齊白石的藝術飽含了中國人的哲思、智慧、幽默與寄情之味。他說“不似之似乃為真”,用一管老筆在黑與白、寫實與寫意、形貌與神髓之間自由穿梭,賦予物象來自生命的活潑與真實;他刊“一襟幽事砌蛩能說”,將平生領悟與感慨傾注于畫卷,或因物喻志,或為詩造景,妙在弦外之音;他題“剔開紅焰救飛蛾”,傳達出對弱小生命的深深愛憐,與外物相通達,以微觀見宏觀。因此,展覽也分別以“不似之似”“象外之意”“物我之際”為章節,借白石之作,一探中國人的形神觀、意境觀與宇宙觀。
縱觀歷史長河,“不似之似”始終是中國美學的重要命題。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儒道兩家便對此有了各自的論述。荀子曾說“形具而神生”,言說出中國人的形神觀。而莊子則說“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萬物以形相生”,這恰恰與柏拉圖“三張床”的概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道、神、形的相生,一個是理念、現實、藝術的顯現。
然而中國畫,就貴在以形寫神,不必處處描寫,卻能與物象契合,寓神情于其中,這便是“不似之似”。齊白石作畫,妙就在“似與不似之間”。這其中的“似”,我們可稱之為“造型的真實”,往往通過嫻熟的筆墨訓練以及時常的對物寫生是可以實現的。而這其中的“不似”,才是更難捕捉的,那是源自“生命的真實”,往往需要畫者脫離了形的束縛并上升到對物象本質的關照,才能提煉與彰顯。
齊白石曾在一幅《群雛圖》的題跋中說道,“余畫小雞廿年,十年能得形似,十年能得神似?!笨梢?,要想畫得似,尚需要十年時間,可要想畫得“不似之似”,則再需要十年時間。孰難孰易,明眼人自一目了然。
中國人都知道,畫蝦乃白石老人一絕。他筆下的游蝦,晶瑩透明,活靈活現,仿佛要從畫中跳出來一般。然而,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是,齊白石為了畫好蝦,先后經過了數次變革。

齊白石,《群雛圖》,137×34cm,無年款釋文:余畫小雞廿年,十年能得形似,十年能得神似。白石并記。鈐?。耗救耍ㄖ煳模?/p>
齊白石出生于湖南省湘潭縣杏子塢的一戶普通農家。湖南的鄉下,水塘是不會少的,齊家老宅前就有一汪。相傳,早年曾有一塊隕石掉落塘中,于是起名為星斗塘。幼年齊白石經常在池塘邊玩耍,對小魚、游蝦、水蟹的樣貌與習性一清二楚。即使在多年之后,他還記得少年時田間時光的歡樂,并在一幅《蘆蝦圖》中題道:“余嘗以粗麻線系棉花為餌。蝦足鉗之竿起,蝦出水猶不解鉗,只知貪食,卻忘死活也,殊作一笑。”回首往事,仍忍俊不禁。曾經友人問他,為何畫蝦如此傳神。齊白石答“家園小池水清見底,常看蝦游,變動無窮,不獨專能似”??梢姡粝胱龅健安凰浦啤保^察是第一步。

①齊白石,《蝦》,138×34cm,軸,1927年釋文:友人嘗謂余曰:畫蝦得似至此,從何學來?余曰:家園小池水清見底,??次r游,變動無窮,不獨專能似。余既畫此以后,人或能似,未畫以前不聞有也。白石山翁并記。鈐印:阿芝(朱文)木居士(白文)

②齊白石,《蝦》,134×33cm,軸,無年款釋文:余之畫蝦已經數變,初只略似,一變畢真,再變色分深淡,此三變也。白石山翁并記。

③鈐印:木人(朱文)白石翁(白文)齊白石,《芋蝦》,137×34cm,軸,無年款釋文:余畫蝦已經四變,此第五變也。三百石印富翁。

④鈐印:白石翁(白文)齊白石,《蝦》,81×33.5cm,軸,1948年釋文:一鳴先生清正。戊子,八十八歲齊白石。鈐?。糊R白石(白文)
那么還需要哪些必經之路呢?
從齊白石的題跋中我們可以推測,為了賦予蝦以生命,他經過了至少五次變革。根據其畫蝦的變化,這個數字,應該是六次或七次??梢?,“不似之似”并非形的抽離,而是在不斷的筆墨錘煉中,找到最極致的表達。
齊白石早年學習畫蝦主要還是臨摹前人作品,“衰年變法”時,他筆下的蝦已經有了個人面貌。63歲前后,他開始對著案頭水盂里養的青蝦寫生,初具形似,但仍生動不足,對蝦的透明質感和動態層面還缺乏深度的刻畫。蝦頭和蝦身之間無明顯變化,蝦的長鉗也略顯無力,六條長須呈放射狀平擺,沒有自由開合的動態。到了68歲時,他畫的蝦筆墨變化更為豐富起來:蝦眼改為兩個稍稍外橫的墨點,長臂分出三節,最前端的蝦鉗粗重有力。此時,齊白石已懂得利用墨色的濃淡變化來表現蝦體的質感:軀干透明并彎曲,頭部和胸部的外殼有堅硬感,蝦須變得更有彈性,生動地展現出蝦在水中游曳時的狀態。至此,齊白石仍未滿足。到第五變時,他大膽刪減蝦腹多余的小腿,并在蝦頭部的淡墨中加入一筆濃墨,將蝦的形象進一步提煉與概括。80歲的時候,白石老人的用筆就更為從容,蝦的墨色變化也更加精益求精。蝦頭間的一筆焦墨干脆老辣,同時還在長須之間增加了短須。長須柔軟而有彈性,短須堅硬而有韌性,形成鮮明對比,真正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齊白石出身農民,他的畫中有中國民間天然自成的趣味,有宗教神話世俗化或者說個人化的表達;齊白石又是一介文人,他的筆下有中國士大夫修身立德的風骨,有詞人墨客吟詠誦唱的詩意。這些,都使得白石之作超越了物象之美而充盈著詩意、道義和人情味。當我們吟一首“寒夜客來茶當酒”,乍冷的初雪,溫暖的燭光,燙一壺清水,折一枝梅花,茶杯兩盞,人影一雙,唯好茶、老友、梅香,讓今夜不同于往常。畫中有詩意,詩中有畫境,這正是中國繪畫無盡的妙處。
1909年,結束了“五出五歸”遠游的齊白石,開始了十年的鄉居生活。陪伴他的,除了父母妻兒,還有杏子塢前的鮮菇蔬筍、蓮花峰下的草蟲嗡鳴,梅公祠邊的荷田小路、借山館外的老樹梅花……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愜意與閑適時光。如果不是家鄉的兵暴匪亂,齊白石或許會在他的百梅書屋,看著小院里的梨花開又落,直至終老。1917年,為避兵匪之亂,齊白石北上京城,掛單賣畫。兩年之后,正式定居下來。不過,一個湖南鄉下人,又是做木匠的苦出身,齊白石初來北京的賣畫生涯并不喜人。一個扇面只賣得上兩銀元,比同期很多畫家的價格都低很多。后來,在友人陳師曾的勸誡下,有著湖南人“霸蠻之氣”的齊白石,愣是以“餓死京華,公等勿憐”的決心閉門十年,最終開創“紅花墨葉”的大寫意畫風,世稱“衰年變法”。不過,即便小有名氣后,齊白石在講究傳承與文脈的紫禁城,還是經常會受到排擠。他心中的落寞與不甘無處排解,于是,書畫自然就成了其疏解情緒的渠道。
齊白石喜歡畫鐵拐李這個題材,在北京畫院收藏的就有數幅之多,或站立、或箕坐,不一而足。大家都知道鐵拐李位居八仙之首,以他的形象來描繪和塑造的藝術作品并不少。那么,齊白石如此鐘愛這個形象,有沒有其他原因呢?或許我們能夠從他畫面的題詩中一探究竟?!氨M了力子燒煉,方成一粒丹砂。塵世凡夫眼界,看為餓殍身家”,鐵拐李費盡心力,只為修煉一粒丹丸。這樣的經歷,又何嘗不是齊白石在書畫中反復磨礪、精益求精的映射呢?況且,鐵拐李其實有著雙重身份:一是形貌上的乞丐,二是本質上的神仙。然而大多凡人都只看得到第一點。齊白石以鐵拐李自比,將世人對自己的不解化為一笑:你們都看我是窮乞丐,卻無人識老夫乃真神仙,真是可笑可悲啊!
中國人的哲學觀,是既入世又出世的。他們看待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方能寫之,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方能觀之,故有高致。因此,中國畫里的山水,不只是山川、河流、曲徑、煙云,它是“我”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存影,是與“我”生命相關的世界。宏如造化萬象,微若花鳥草蟲,當其鋪陳于畫卷,便皆是“我”的體察和觀照,皆可與“我”共情和通感。這一版塊講述了中國人對“天人合一”的理解,用藝術的語言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價值觀。

⑤齊白石,《和平》,68×50cm,軸,1952年釋文:和平 九十二歲白石老人。鈐印:齊白石(白文)

⑥齊白石,《獨酌》(《工蟲畫冊精品》之二),34×27cm,冊頁,1949年釋文:獨酌 白石老人。鈐印:蘋翁(白文)

⑦齊白石,《李鐵拐》,100.5×44.5cm,軸,無年款釋文:盡了力子燒煉,方成一粒丹砂。塵世凡夫眼界,看為餓殍身家。白石山翁意造并題新句。(此畫此詩一日制四幅。此幅第四也。)鈐印:木人(朱文)白石翁(白文)

⑧齊白石,《寒夜客來茶當酒》,66.5×28cm,軸,無年款釋文:寒夜客來茶當酒。白石偶爾。鈐印:齊大(白文)

⑨齊白石,《桃花源》,101.5×48cm,軸,1938年釋文:平生未到桃源地,意想清溪流水長。竊恐居人破心膽,揮毫不畫打魚郎。戊寅,時居燕京城西,白石齊璜。鈐?。糊R大(白文)

“象外之意”章節。這一板塊展示了中國畫在形象之外的言說

為了讓希臘觀眾更形象的感受中國畫創作的情景,展覽在展廳復原了中式書房,觀眾可在此體驗筆墨揮毫的樂趣,與手把書卷的意境

展覽用齊白石筆下的元素制作了動畫短片,便于外國觀眾理解似與不似之間的妙義
齊白石極富絢爛的天真逸趣及其通達的關懷情感,使他的藝術充盈著對家鄉泥土的愛,對祖國山河的愛,對萬物生靈的愛。一山、一景、一花、一蟲,在他的筆端匯聚成歌,吟唱出中國藝術的寄情之味。
1956年4月27日,世界和平理事會將“國際和平獎”授予老畫家齊白石。同年9月1日,授獎儀式在北京舉行,這次活動由世界和平理事會副主席郭沫若主持,茅盾代表理事會國際獎金評議委員會致賀辭并授予了齊白石獎章和證書,周恩來總理親臨會場向白石老人表示祝賀。典禮上,齊白石的答詞樸素而真摯:“正由于我愛我的家鄉,愛我祖國美麗富饒的山河大地,愛大地上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因而花了我畢生的精力,把一個普通中國人的感情畫在畫里,寫在詩里。直到近幾年來,我才體會到,原來我所追逐的就是和平?!?/p>
的確,齊白石的畫飽含了他對自然與生命的理解。他的山水,源自現實的圖景,擺脫了“四王”程式化的束縛,并以一種大道至簡的方式,傳遞出中國人對于家園、山川乃至浩瀚宇宙的認識。他的花鳥草蟲,源自對生命的憐愛,折射出中國文人與自然萬物相通達的精神氣質:親和世界,以及一花一木、一草一蟲,在宏觀與微觀之間任意游走,體驗世間的美好。
希臘人是一個崇尚“真”的民族,早期的先哲不斷追問萬物與時空的真理,哲學、數學、科學、藝術一一應運而生,成為歐洲文明的起源。當我們佇立在希臘雕塑面前,竟會被一尊來自公元前300多年的藝術品震撼得挪不開眼睛:肌肉間微妙的起伏變化,準確地傳遞出因動作而帶來的緊繃與松弛;面容、輪廓、發絲,哪怕是凸起的血管與青筋,都處理地分毫不差。很難想象這是距離我們2000多年前人類的杰作。中國人也是一個崇尚“真”的民族,他們會用自己的胸懷去感受自然與生命的真意。從戰國莊子的“法天貴真”,到五代荊浩的“圖真說”,從宋代郭熙的“真山水”,到近現代齊白石的“不似之似乃真是”,都是在追求“真”。那么,究竟何為“真”呢?其實,正是兩個統一:形與神的統一,外物與自我的統一。
白石老人有一方印章,刊“此中有真味”??梢哉f,這份真,是真情、是真意、是真趣、是真知。中希兩國的哲學體系不同,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文化精神與審美方式也不同:中華尚丹青,筆精而墨妙;希臘崇雕塑,高貴且靜穆。但是,兩國文化源遠流長,雖然跨越歐亞大陸,但對“真”的追索卻有著驚人的相似。歷史的厚度讓我們能夠站在更高的視野來對話,而文化的溫度則讓我們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來溝通。
經典的藝術總是日久彌新,古老的哲思常能讓人脫身于渾沌。2020年國慶前夕,“此中真味——齊白石藝術里的中國哲思”將在北京畫院美術館向國內觀眾匯報展出,觀眾可在此聆聽一曲藝術與哲學奏響的妙音,觀書畫之美,品思辨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