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認知視角下抽象名詞的語義加工

內容摘要：具身語言觀認為，語言概念根植于人類動作知覺系統當中。語言理解就是大腦和身體感知運動系統對語言符號所指事物或者事件的模擬。具身語言觀在解釋具體詞匯時發揮著重要作用，但是抽象詞匯的加工是否也能夠激活大腦和身體感知運動模擬，仍是現在面臨的難題。學者就此提出一些相應的理論，比如抽象概念通過隱喻、情景模擬、內省信息、情感入地等方式進行表征。本文旨在總結抽象名詞加工方面的理論，并重點探究概念隱喻以及情景和內省信息在抽象名詞語義加工方面的作用。

關鍵詞：具身認知 抽象名詞 語義加工 隱喻 情景和內省信息

1.引言

傳統語言觀認為，語言概念的加工獨立于人類自身感知運動系統，而具身語言觀認為，人類語言理解根植于人類的感知運動系統（曲方炳，2012）。按照具身認知的觀點，概念是通過身體的感知運動獲得，不同的感知運動會在大腦中留下不同的感覺運動印跡，于此對應，外部知覺、內部狀態（軀體感覺、情緒、內省信息）和動作共同構建了概念的表征。（張恩濤，2013：429）。比如“apple”這個詞的具身義是人們在現實生活中與apple互動的過程中所建立起的感覺運動印跡，這些感覺運動印記以特定的神經激活模式儲存在大腦當中。所以，當apple這個詞再次出現時，與之前有關于蘋果的感覺運動經驗就會被激活，包括視覺、觸覺、味覺等感覺信息，如蘋果的顏色、大小、蘋果聞起來的味道、甚至蘋果的嚼勁等。

具身認知理論在解釋具體詞匯的理解方面，有很強的解釋性。但不能充分解釋抽象概念的加工。比如“獨立、原則”等無法看到、聽到的抽象名詞，以及“理解、遵守”等不能進行動作模擬的抽象動詞。在抽象概念表征是否具有感知經驗基礎的問題上，具身認知理論認為抽象概念通過情境模擬或隱喻與感知經驗發生聯系。概念模擬理論強調情景或運動模擬在抽象概念表征中的直接作用;概念隱喻理論則側重具體經驗與抽象概念之間的共同結構關系在抽象概念表征中的間接作用（張恩濤2013：429）。Barsalou et al.（2008）提出的語言和情景模擬（LASS）理論，認為語言形式和情景模擬都被在概念加工中起作用。Zwaan（2015）還認為抽象概念“在語篇語境中能夠獲得特定的感覺運動實例”，而與感覺運動表征聯系較弱。Glenberg（2012）提出了情感系統是在抽象概念表征中一種基礎手段，抽象詞往往比具體詞更具有情感豐富度，情感效價是抽象詞表征的一個重要因素。本文旨在探究概念隱喻以及情景和內省信息在抽象名詞語義加工方面的作用。

2.抽象名詞加工的理論研究

2.1概念隱喻理論

概念隱喻理論認為，隱喻不僅是修辭手法，還是人們認識世界的方式。Lakoff和Johnson（1980）認為，“人類在認知世界的過程中，由于缺乏清晰的類別概念語言和抽象的概念語言，只能用已知事物的具體意象來表達新事物、新經驗。”概念隱喻中的具體意象被稱作始源域，而用具體的事物所表達的抽象的、無形的事物或者經驗被稱作目標域。例如：Time is money. money就是始源域，time是目標域。隱喻的本質是人們利用具體的經驗或者事物去構造陌生、抽象的概念。比如，以身體為中心，人類產生了上下、前后等最基本的空間概念范疇，并通過這些基本概念范疇來理解更加抽象的觀念（唐佩佩，葉浩生，2015）。因此，人們在理解抽象、復雜的概念時必須借助已有的身體感知經驗或者具體事物來進行理解。比如漢語中在理解抽象積極情感詞“喜悅”時，會激活“上”的空間圖式。

2.2情景與內省信息理論

抽象概念的表征，不能直接來自與外部世界的感知運動模擬，Barsalou（2008）指出，情景和內省信息（introspective information）比如（高興，害怕等內感）在抽象概念表征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 人們能夠通過構建情景、物體和內省信息的形象，對抽象概念進行表征。例如，比如在理解加工抽象詞“友誼”時，會出現與“友誼”一詞相應的情景模擬。比如可能會模擬兩個好朋友開心玩耍的情景等，并且會激活“開心、愉快”等內感。當然因為每個人的生活環境和生活閱歷不同，對同一個詞會有不同的經驗感受，所以在抽象詞匯加工時，激活的情景信息和內省信息都會存在差異。

3.抽象名詞加工的實證研究

3.1關于隱喻在抽象名詞加工方面的實證研究

根據概念隱喻理論，抽象的、復雜的概念根植于有形的具體概念。隱喻證實，抽象思維與身體感知運動經驗并非相互獨立。學者圍繞具身隱喻在抽象概念表征中作用這一視角進行了大量實驗。在涉及隱喻的實驗中，從隱喻類型方面，有基于空間隱喻、溫度隱喻、明暗度隱喻、觸感與重感隱喻等相關實證研究。從抽象詞角度，學者對時間詞、情感詞、權力詞、價值詞等表征進行了大量研究。

所有的隱喻當中，空間隱喻在認知和抽象概念系統中占據中心地位，很多研究圍繞空間隱喻展開。比如，在具身視角下，探究空間隱喻在時間量詞、權力詞、情感詞加工中的作用。時間的空間信息除了具有水平方向“前后”、“左右”，垂直方向“上下”之分，還有“遠近”、“長短”、“寬窄”之分。在時間量詞的空間隱喻考察方面，劉麗虹和張積家（2009）發現，英語母語者對時間概念的空間隱喻表現在水平方向上，漢語母語者對時間量詞加工時，水平方向的啟動要大于垂直方向的啟動。另外，有學者實驗結果證實時間長短的判斷受空間長度的影響。在對情感詞的空間隱喻考察方面，英語和漢語情感詞加工都激活了“上下”垂直空間隱喻，并分別促進積極、消極詞匯的加工（Xie et al. 2014）。沈曼瓊等（2014）考察了中國英語學習者二語情感詞的加工，同樣也發現了垂直空間隱喻現象。另外，吳思娜等（2019）考察了馬來西亞留學生漢語二語情感詞和其母語的空間隱喻特征，研究新發現，馬來西語情感詞的加工除了激活了垂直空間意象圖式外，還激活了水平空間意象圖式。在對權力詞的空間隱喻考察方面，唐佩佩等（2015）表明權力詞的加工會誘發“詞匯-空間”效應，英漢高低權力詞加工都會激活“上下”垂直方位的空間隱喻。另外，王倩（2016）將二語水平作為變量之一，考察了不同二語水平雙語者對英漢權力詞的表征差異。

3.2情景與內省信息在抽象名詞加工中作用的實證研究

許多學者為了證明情景信息和內省在抽象詞匯加工方面起重要作用，進行了許多實證研究。例如：Barsalou（2005），在實驗中為抽象詞匯和具體詞匯提供相應的語境，分析情景信息對詞匯加工的影響。實驗結果發現，抽象詞匯和具體詞匯都激活了與情景有關的信息，在具體詞匯的加工方面，受試更傾向于激活與情景相關的實體，而在抽象詞匯加工方面，受試更容易激活與情景有關的社會關系、相關事件或者內省信息等。Roversi等（2013），在實驗中讓受試對三種不同類型的具體詞匯+抽象詞匯進行判斷，實驗結果也證實了情景和內省信息在抽象詞匯加工中起重要作用。同時還發現抽象詞能夠激活更多且與抽象詞匯聯系不密切的情景信息，比如friendship在被加工時，可能會激活infancy、pool等信息。另外，前人實驗證明，抽象詞匯因為涉及到更多的事件和動作，所以在抽象詞匯表征時會激活比具體詞匯更加復雜的信息。

4.總結與展望

雖然大量研究表明隱喻是抽象概念表征中起重要作用，但是隱喻機制僅限于特定的概念領域。例如：時間量詞對應垂直或者水平空間隱喻;權力詞、情感詞對應上下垂直空間隱喻等。然而，并非所有抽象名詞都能激發空間或者溫度等隱喻。例如：“哲學”這樣的抽象概念很難找到與之對應的隱喻實體。另外，雖然隱喻有助于抽象概念的理解，但是在解釋抽象概念的具體意思方面并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比如“和平、民主”等抽象詞匯的具體意思僅依靠隱喻來表征是遠遠不夠的。

情景和內省信息理論雖然也被很多實證研究證明在抽象詞匯表征中發揮重要作用，但是不同類型的抽象詞匯加工中，情景與內省信息作用大小不同。并且實證研究設計主要采用單一的抽象詞匯的屬性特征描述，更多用于驗證理論合理性的實驗設計方法有待學者進行探索。另外，受試生活閱歷不同，內省信息也會存在較大差異。大多數實證研究集中在比較具體詞匯與抽象詞匯的表征差異方面，而對于不同等級抽象詞匯激活的情景內省信息在數量以及復雜程度方面是否有明顯差距未進行探究。例如：詞匯抽象等級越高，在表征時是否需要更多內省信息參與，或者是否需要更加復雜的情景信息參與。

目前實證研究大多是從隱喻或者情境兩角度分別考察，而將兩者結合起來探究的不是太多，我們可以提出這樣的假設：抽象名詞加工過程中，隱喻和情景會共同作用，促進抽象名詞表征。對此，可以將抽象等級相同的抽象名詞分成積極詞匯和消極詞匯，設計實驗研究抽象名詞在情景和隱喻共同作用下，是否會比在只有情景或只有隱喻作用下，加工更快，正確率更高。總之，具身視角下的隱喻和情景與內省信息理論還有不斷繼續發展和完善的空間，并且需要更多實證研究來驗證理論。

參考文獻

[1]劉麗虹、張積家，2009，時間的空間隱喻對漢語母語者時間認知的影響[J].《外語教學與研究》

[2]曲方炳、殷融、鐘元、葉浩生，2012，語言理解中的動作知覺：基于具身認知的視角[J]，《心理科學進展》（20）：834-842

[3]沈曼瓊、謝久書、張昆、李瑩、曾楚軒、王瑞明，2014，二語情感概念理解中的空間隱喻[J].《心理學報》（11）

[4]唐佩佩、葉浩生、杜建政，2015，權力概念與空間大小[J].《心理學報》（4）：514-521

[5]吳思娜、劉夢晨、李瑩麗，2019，具身視角下漢語二語情感詞的空間隱喻[J].《世界漢語教學》（3）：405-416

[6]張恩濤、方杰、林文毅、羅俊龍，2013，抽象概念表征的具身認知觀[J].《心理科學進展》3：429-436

（作者介紹：李榮美，寧波大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