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生 王 帥
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堅持“趕超戰略”,依靠要素投入和欠發達國家的后發優勢實現了跨越式增長,但后發趕超的發展戰略也為長期經濟增長埋下諸多隱患,其中典型的問題就是以工業化或重工業化為發展特征的趕超戰略導致產業結構失衡,現代農業和服務業發展相對滯后。2008年金融危機后,全球經濟不景氣,各主要經濟體相繼陷入泥潭,要素紅利的消失和后發優勢增長潛力的耗盡導致中國經濟增長持續下滑,經濟下行壓力進一步暴露出我國經濟的結構性問題。為應對危機,黨中央和國務院積極推行經濟新常態發展模式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力求將要素投入驅動的經濟增長方式向創新驅動引領,實現經濟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的轉變。產業是經濟發展的載體,增長方式的轉變必須以產業結構升級為依托,因此,產業結構升級是首當其沖的問題。通過產業結構升級實現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與傳統產業改造相結合,促進我國經濟新舊動能平穩接續和快速轉換,是需要長期堅持的政策導向[1]。
國家統計局資料顯示,工業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由1978年的61.8%下降至2017年的36.3%,而服務業占比則由1978年的28.4%上升至2017年的58.8%,逐漸接近世界服務業占比60%的平均水平,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國產業結構由“工業化”向“服務化”轉變的特征。產業結構升級會導致生產效率的提高,打破現有產業和要素資源的分配模式,促使產業類型由勞動密集型向資本、技術密集型轉變。顯然,產業結構升級勢必會影響現有就業水平,給當前就業帶來沖擊。自2010年開始,中國城鎮登記失業率一直穩定在4.1%左右,但城鎮登記失業人口總量卻一直處于上升趨勢,由2010年的908萬人上升至2017年的972萬人,再加上我國人口總量高達13.9億,其中勞動力人口高達9億多,就業基數大,就業市場仍然面臨較大壓力。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和國務院堅持就業就是最大的民生,積極謀求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2018年7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再次強調要繼續做好民生保障和社會穩定工作,把穩定就業放在更加突出位置,進一步凸顯產業結構升級背景下穩定就業的重要性。那么,產業結構升級到底是拓展就業總量的增長空間,釋放更大的就業吸納能力,還是通過資本、技術對勞動力的替代縮減就業,如何在產業結構調整中實現就業規模的擴張,這是文章接下來需要研究的問題。
產業結構升級和就業擴張是經濟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兩個問題,也是宏觀調控政策關注的重點,二者到底具備何種內在關聯,當前研究主要存在兩種觀點。有學者認為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具有負向沖擊效應。姚戰琪、夏杰長(2005)認為產業結構升級使得人力資本深化成為必然,容易降低資本對勞動力的吸納力,擠壓工業部門就業量的增長空間,弱化產業結構調整對就業的拉動作用[2]。Mortensen等(2006)的研究表明,進行產業升級的技術創新通常具有較高的研發投入和技術更新成本,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新增就業的崗位數量,導致失業率上升[3]。朱軼、熊思敏(2009)實證考察產業結構變動對就業的影響,結果顯示產業結構調整會導致大量的結構性失業,影響就業市場的穩定性[4]。Acemogulu&Autor(2010)的研究表明,產業結構升級會使得技術逐步取代部分勞動者的就業崗位,而技術創新型行業發展會加大高技術對中低技術勞動力的替代,進而顯著影響就業市場的總體就業水平[5]。鄒一南、石騰超(2012)測算了以工業化為特征的產業升級的就業效應,結果表明產業升級的結構變遷并沒有擠出就業,而要素流動的效率變動對就業有負向效應,會導致總體就業減少[6]。崔惠斌、李曉琪等(2018)從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視角出發,指出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會降低資本對勞動力的吸納能力,從而導致顯著的摩擦性失業和結構性失業[7]。
也有學者通過理論分析和經驗總結認為產業結構升級有助于擴大就業。Garcia等(2004)的研究指出,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的技術創新有助于企業實現生產要素的高效利用,提高要素回報率,擴大生產規模,進而增加勞動力需求,對就業市場產生正向沖擊[8]。武力、溫銳(2006)的研究指出,產業結構升級促使創新能力強的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取代勞動密集型產業,但是并不會大量擠出就業,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會由于較高的產業關聯度帶動以服務業為重點的相關產業發展[9]。周建安(2006)通過灰色關聯分析考察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內在關聯,發現產業結構升級有助于擴大就業,且服務業就業的增量更加顯著[10]。蔡昉(2009)指出產業結構調整與擴大就業并不矛盾,結構調整不是簡單的要素投入的此消彼長,其重點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產業結構升級通過服務業發展帶動就業擴張,可以實現結構調整與就業擴張并舉[11]。韓元軍(2011)實證研究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結果顯示以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對就業具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通過產業升級充分發揮服務業對就業的拉動作用,是促進就業的有效舉措[12]。劉偉、蔡志洲(2014)的研究指出,加速工業化戰略的推進使得第二產業成為吸納就業的重要部門,而以服務業為導向的產業結構演進會逐步取代第二產業成為吸納就業尤其是農村轉移勞動力的主要部門[13]。
除上述觀點外,一些學者利用中國的數據資料實證探究產業結構升級的就業效應,結果表明產業結構的就業效應存在顯著的區域異質性。李文星(2012)的研究表明,在發達地區,工業占比與就業存在負相關關系,而服務業占比則會促進就業,但是欠發達地區產業結構對就業并無顯著影響[14]。董芳、朱寶樹等(2014)的實證結果顯示,產業結構升級給中國東部、西部地區城市就業帶來負沖擊,而給中部地區帶來正沖擊[15]。常繼發、崔立志(2017)的分析結果表明,產業結構調整對全國就業、西部地區就業的影響微弱,但產業升級能有效促進東部、中部地區的就業增長[16]。
現有研究資料已經從不同切入點綜合考察了產業結構升級與擴大就業的內在關聯,但由于理論基礎、研究方法以及考察范圍的差異性,使得產業結構升級到底會擴大就業還是抑制就業仍存在爭議,因此仍然需要深入研究。首先,許多研究在考察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時,著重于產業結構“由輕向重”的轉變,局限于工業或制造業的結構變遷,對服務業考慮不足,未說明產業結構的服務化趨勢,而現有產業結構升級更多是由制造向服務的轉變,其對就業的影響需要重新考量。也有一些研究對產業結構的衡量多籠統地采用產業占比的方式,略顯粗糙,不能在真正意義上度量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容易使研究結論出現偏差。因此,本文希望在中國經濟由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增長的背景下,通過區分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的方式,考察以服務業為導向的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以期為產業結構調整和穩定就業提供參考結論與政策建議。
產業結構升級是生產要素投入在不同部門間動態調整的過程,在相當程度上會改變生產過程中資本、勞動等要素投入類別和比例,其典型特征為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產業轉變。從政治經濟學資本有機構成理論視角來看,產業結構升級在資本技術構成上反映為生產資料的投入量比勞動力投入量的相對增長,在資本價值構成上反映為不變資本的增加和可變資本的減少,資本技術構成和資本價值構成的變動表明產業結構升級會導致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顯然,資本有機構成提高意味著資本對勞動力的需求呈絕對減少和相對減少趨勢,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被機器轉化為過剩人口。英國失業者焚毀埃弗雷里制成的水力剪毛機,荷蘭平民破壞風力鋸木廠,英國工廠手工業區抵制蒸汽織機等,17世紀發生于歐洲的工人暴動就是失業者對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導致失業的強烈抗議。
除此之外,產業結構升級和資本有機構成提高進一步凸顯技術變革對就業的影響。產業結構升級改變了勞動力市場對工人技能層次的需求,勞動力進行技能更新升級的成本大幅度提高,普通勞動者甚至技能型勞動者都面臨自動化對其就業的沖擊。世界經濟論壇(WEF)在2016年曾表示,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和其他技術變革的發展到2020年將造成全球逾500萬人失業,美國花旗銀行和英國牛津大學馬丁學院在2016年發布的《Technology At Work v2.0》報告指出,世界各主要經濟體均面臨自動化對就業的沖擊,美國和OECD國家面臨自動化“高度風險”的工作崗位的比例分別為47%、57%,而發展中國家則普遍更高,中國和印度的比例分別高達77%、69%,埃塞俄比亞85%的工作崗位面臨被剝奪的危險。2018年10月,麥肯錫發布的《人工智能時代的承諾與挑戰》也指出,截至2030年,全球約有4億勞動力被自動化取代,約占全球總勞動力的15%左右。
因此,政治經濟學資本有機構成理論為解釋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即產業結構升級會導致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和技術變革,可變資本吸納勞動力能力的降低和自動化水平的提高會顯著擠出就業。
闡釋東亞經濟發展的雁陣模式表明,產業會根據國家或地區間動態比較優勢的變化進行跨區域轉移。日本在工業化后期按照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將勞動密集型產業依次轉移到“亞洲四小龍”及中國的沿海地區,改革開放初期中國趕超式的經濟發展在相當程度上就是由沿海地區所承接的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發展所推動的。但是,隨著中國經濟增長方式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的轉變,產業結構升級成為“主旋律”,四十年改革開放的積淀使得東部沿海地區不再處于產業承接的從屬地位,而是成為產業轉移的“領頭雁”,傳統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向國內中西部地區、東南亞國家轉移,與產業轉移如影隨形的就是就業轉移,大量就業崗位也紛紛轉移到落后地區和欠發達國家。
而相比于中國中西部地區,東南亞國家承接中國沿海地區的轉移產業更具優勢。勞動力要素在國內的跨區域流動已經使得東部沿海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享受過來自中西部的人口紅利,雖然地區之間的工資差距仍然存在,但中西部地區用工成本與沿海地區的差距已經顯著縮小(Cai et al,2007)[17]。近年來沿海地區的“用工荒”問題表明中西部勞動力成本的上升,而相比之下,東南亞國家用工成本相對較低。世界銀行網站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人均GDP已經高達8826.99美元,而同時期老撾為2457.38美元,柬埔寨是1384.42美元,緬甸是1298.88美元,越南則是2343.12美元,人均GDP的懸殊在很大程度上表明用工成本的差距。與此相對應的就是早在2008年末,中國制造業工人的平均工資已經高于印度尼西亞、印度、泰國等亞洲新興經濟體(袁志剛,2017)[18]。因此,東南亞地區對勞動密集型企業有天然的吸引力。另外,傳統轉移產業對交通運輸條件的要求較高,企業家傾向于在沿海地區布局,正如中國沿海地區承接國際產業轉移一樣,東南亞沿海國家也具備產業承接的區位優勢。因此,從產業轉移視角來看,產業結構升級會降低對國際勞動密集型轉移產業的吸引力,促使其向東南亞地區轉移,從而導致國內就業崗位減少,對國內就業產生抑制作用。
產業結構升級具體包括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度化兩個方面,合理化側重于產業之間協調能力的加強和關聯水平的提高,而高度化則側重于產業由農業向制造業、服務業的過渡。產業結構合理化是促進要素資源在部門間重新進行有效配置的重要舉措,其實質是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產業升級帶來的“結構紅利”可以有效降低資源錯配,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擴大經濟規模,從而有助于帶動更多勞動力實現就業。同時,產業結構升級本身就是“熊彼特式”創造性破壞的過程,以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具備更強的創新能力,在消滅落后產業的同時,也會產生大量新的產業和企業,進而創造出更多工作崗位。
當前階段,產業結構高度化更多體現在制造業向服務業的過渡。相比于制造業,多數服務業部門屬于勞動力密集型部門,產業關聯度高,與農業、工業之間存在緊密的前向關聯和后向關聯,具備較強的擴散效應,是吸納就業的重要力量。從三次產業結構吸納的就業總量來看,截至2017年,我國服務業就業總量為34872萬人,第二產業就業總量為21824萬人,第一產業就業總量為20944萬人,服務業就業占比達44.9%,服務業占主導的“倒金字塔形”就業結構基本形成。因此,從產業關聯和就業創造的視角來看,產業結構升級會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強化產業關聯,通過帶動相關產業,尤其是吸納就業能力強的服務業發展,創造更多就業崗位,解決更多勞動力就業問題。
綜上所述,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效應包含正反兩方面,即削減效應和擴張效應。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對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替代,會由于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和自動化生產而擠出就業,而結構升級進程中的產業轉移也會降低國內就業,但產業結構升級導致的勞動生產率提高、技術創新和服務業的快速發展則會產生大量新的就業崗位,進而解決更多勞動力就業。所以,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取決于兩種效應的綜合作用。接下來通過經驗數據進行實證考察,從實證角度進一步驗證現階段我國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具體影響。
本文在CES生產函數的基礎上,嘗試構建就業與產業結構升級的計量回歸模型,CES生產函數的基本形式為:

其中Y為總產出,A為效率參數,L為勞動投入,K為資本投入。CES生產函數的一般形式為非線性模型,為更好的進行參數估計和回歸分析,需要將非線性的模型轉化為線性模型,因此,對CES生產函數基本形式取對數后可得:



將上式代入CES生產函數的對數式可得:

對公式(6)移項可得:

公式(7)是關于勞動投入影響因素的函數表達式,可以看出勞動力要素投入受產出、資本投入、資本勞動比等因素的影響,假設勞動力投入近似的代替就業水平,資本勞動比代表資本有機構成的變動,在一定程度上表征產業結構升級,可以得到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的回歸方程,回歸方程最終可設定為:

其中,i表示地區,t表示時間,empit表示各地區就業水平,TLit表示各地區產業結構升級的合理化指標,TSit表示各地區產業結構升級的高度化指標,Xit是相關控制變量的集合,α是常數項,γ為不可觀測的隨機擾動項。
1.就業指標。就業水平的衡量指標選擇各地區年末總就業人數,現有許多研究資料采用城鎮失業率,事實上城鎮失業率是指城鎮登記失業率,不能反映包括城鎮未登記失業勞動力、農村剩余勞動力在內的實際失業率,各研究機構公布的實際失業率也比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城鎮失業率數據略高。因此,相比城鎮登記失業率,采用年末總就業人數更能反映一個地區的實際就業情況。
2.產業結構升級指標。產業結構是指產業部門間的組合、技術經濟聯系和比例關系,主要涵蓋合理化、高度化兩個維度。產業結構合理化反映不同產業間的協調能力和關聯水平,重點涉及要素資源在不同部門的重新配置;產業結構高度化則反映產業結構的演進和“軟化”,即由農業向工業、服務業的演進,由勞動密集型向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演進,由低附加值生產向高附加值生產演進等。對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的衡量標準有灰色關聯度分析、全要素生產率指標、技術進步指標等,考慮到目前產業結構升級具備顯著的服務化特征,因此參考干春暉(2010)的做法[19],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的比值衡量產業結構高度化,用泰爾指數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泰爾指數的具體計算為:

其中TL代表泰爾指數,Y表示產值,L表示就業水平,i表示具體產業部門,n表示產業部門數量。泰爾指數越小表明經濟結構越接近均衡狀態,產業間協調與關聯能力越強;泰爾指數越大表明經濟發展越偏離均衡狀態,產業結構越不合理。
3.相關控制變量。①經濟增長:就業與經濟增長如影隨形,宏觀經濟增長形勢的變化會直接反映在企業雇傭工人的數量上,經濟保持穩定增長會持續增加就業,相反經濟萎縮則會使就業銳減,采用實際人均GDP水平表示經濟增長狀況。②工資水平:獲取勞動報酬是現階段勞動力積極就業的主要動力,工資水平會影響就業水平,尤其是當工資水平穩定提高時,現有就業人員會更傾向于保持就業的穩定性,而未就業勞動力很難打破就業壁壘實現就業。因此,采用實際工資收入表示工資水平,并預期工資水平與就業水平呈現負相關關系。③人力資本水平:能否就業不僅取決于宏觀經濟發展形勢,也取決于勞動力個體的勞動技能差異,勞動技能越高,越容易就業,采用平均受教育年限表征人力資本水平。④政府參與程度:充分就業是政府宏觀調控的四大目標之一,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往往會采取一定措施激勵就業,采用人均財政支出規模衡量政府對就業市場的參與程度。詳細代理變量設定見表1。

表1 變量設定
上述變量的考察范圍為中國30個省級單位2003—2017年的面板數據(囿于數據的可得性,不包括西藏和港澳臺,下同),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教育統計年鑒》以及國家統計局網站等。包含價格因素的變量均采用以2003年為基期的消費者價格指數剔除物價水平的波動,盡量降低通貨膨脹的影響。除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兩個相對數指標外,其余指標均進行取對數處理,以達到平滑數據序列,優化擬合回歸效果的目的。處理后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特征見表2。

表2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特征

表3 全國地區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的回歸分析
表3是針對30個省級單位2003—2017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的回歸結果,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模型類別為固定效應模型。
由模型1可知,泰爾指數影響就業的估計系數為-0.6999,表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泰爾指數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總量大約會下降0.7%,故泰爾指數與就業負相關,而泰爾指數越低,則產業結構越合理,因此產業結構合理化有利于就業增長。由模型2可知,產業結構高度化影響就業的估計系數為0.1327,表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比值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總量大約會增長0.13%,說明產業結構高度化能有效促進就業增加。模型3在同時納入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度化指標后,模型結果未發生改變。
而考察控制變量可知,首先,經濟增長對就業的影響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宏觀經濟增長的穩定和可持續對就業增長具備促進作用,就業增長離不開外部宏觀經濟發展大環境的支持。其次,實際工資收入對就業的影響系數為負,與預期相符,說明工資水平的提高會強化現有就業的穩定性,但是并不能有效擴大就業,原因可能在于工資水平提高容易形成就業壁壘,使得未就業勞動力更難就業。再次,平均受教育年限對就業增長的作用顯著為正,與預期相符,說明勞動力素質是影響就業的重要因素,平均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勞動力素質,進而增加勞動者的就業機會。最后,政府人均財政支出規模對就業的影響為負,但影響系數較小且顯著性較差,我們推測可能是政府對就業所發揮的作用存在“雙重性”所導致的。一方面,政府可以通過政策引導、財政支持等手段實現積極就業,但是另一方面,政府干預本身就會弱化市場在資源配置的作用,影響市場經濟中勞動力的自由就業。因此,政府參與產生的雙重作用會影響其對就業的估計系數和顯著性。

表4 沿海與內陸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的回歸分析
區域產業結構升級勢必會伴隨產業轉移與承接,因此不同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會存在區域異質性。為進一步考察不同區域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對就業的影響,接下來對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的分面板數據進行回歸。根據國家測繪地理信息局所公布的信息,沿海地區包括北京、天津、遼寧、河北、山東、江蘇、上海、浙江、福建、廣東與海南,其余省市為內陸地區。表4為沿海和內陸地區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的回歸結果。為更方便地對沿海和內陸地區進行比較,著重考察同時納入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度化指標的模型3和模型6。
由表4模型3可知,沿海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對就業的影響系數分別為-3.0139、0.1849,說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泰爾指數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大約減少3%左右,而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比值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總量大約會增長0.18%。由模型6可知,內陸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高度化對就業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5423、0.1822,說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泰爾指數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大約減少0.54%,而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比值每增長1個單位,就業總量大約也會增長0.18%。
通過對回歸系數的比較可知,沿海地區產業結構的不合理發展對就業的抑制性強于內陸地區(沿海3.0139>內陸0.5423)。顯然,原因在于沿海地區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率先承接國際產業轉移,其產業發展較為充分,在此基礎上其產業結構不合理發展所導致的就業削減后果更為嚴重。除此之外,現階段我國服務業所占比重還遠遠低于發達國家,服務業發展及其對就業的拉動作用還具備較大潛力,因此,無論是沿海還是內陸地區,產業結構高度化都可以通過發展服務業而有效擴大就業。
而控制變量的估計差異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區域異質性。經濟發展水平對就業的促進作用在內陸地區更加顯著(內陸0.5310>沿海0.3767),相比于沿海地區飽和的增長和就業,內陸地區落后的經濟發展對就業增長的促進具備更大潛力。實際工資水平對就業的抑制作用在沿海地區更加顯著(沿海0.4180>內陸0.3834),以北上廣等發達城市為代表的沿海地區就業競爭更為激烈,未就業的勞動力更難打破工資上漲所導致的就業壁壘。平均受教育年限對就業的促進作用在沿海地區更突出(沿海1.9323>內陸0.8703),顯然,沿海地區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均優于內陸地區,其發展對高端勞動力的需要更加迫切,受教育程度越高,越能實現就業,人力資本的重要性更加得以體現。
1.區域異質性的穩健性檢驗。通過對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關系的考察,發現由于沿海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優先于內陸地區,沿海地區產業的不合理發展對就業的抑制性強于內陸地區,而產業結構高度化在沿海和內陸地區均可以通過發展服務業而有效擴大就業。為進一步驗證區域異質性結果的穩健性,按照第二產業產值與第三產業產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大小,將30個省區市劃分為產業結構具有“服務化”傾向的地區和具備“工業化”特征的地區,通過對不同產業特征地區分別進行固定效應回歸,考察沿海與內陸地區回歸的穩健性。按照《中國統計年鑒》2017年公布的產業比重資料,產業結構具有“服務化”傾向的地區包括北京、天津、山西、遼寧、黑龍江、上海、江蘇、浙江、山東、湖南、廣東、海南、重慶、四川、貴州、云南、甘肅、新疆18個地區,其余地區為產業結構具備“工業化”特征的地區。表5的回歸結果表明,在具有“服務化”傾向的地區,泰爾指數和高度化指數對就業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6771、0.2405,而在具備“工業化”特征的地區,泰爾指數和高度化指數對就業的影響分別為-0.3734、0.1509,說明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度化發展均可有效促進就業,與上述考察結果保持一致,模型結果具備較好的穩健性。

表5 不同產業特征的地區的回歸結果
2.變量替換的穩健性檢驗。上述實證研究中分別采用泰爾指數和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的比重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度化指標,為進一步驗證實證結果的穩健性,接下采用配第-克拉克倡導的非農產業產值與農業產值之比(LS1)衡量產業結構高度化,采用結構偏離度(TL1)來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指標。結構偏離度計算公式為:

Y表示產值,L表示就業水平,i表示具體產業部門,n表示產業部門數量。結構偏離度越接近0,表明產業結構越合理,與0偏離越大,表明產業結構越不合理。表6的回歸結果表明,無論是在全國范圍還是區域層面,替換變量的穩健性檢驗結果除系數大小存在差異外,其余并未發生明顯改變,與實證分析結果保持一致,模型具備較好的穩健性。
本文在辨析產業結構升級影響就業作用機制的基礎上,通過將產業結構升級細分為合理化和高度化兩個維度的指標,利用中國30個省區市2003—2017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主要得出以下結論:首先,泰爾指數與就業負相關,即產業結構的不合理發展會抑制就業。產業結構合理化反映不同產業間的協調能力和關聯水平,重點涉及要素資源的重新配置,而資源在行業間的合理配置是擴大就業的關鍵。其次,產業結構高度化可以有效擴大就業總量。產業結構高度化更多側重于產業結構的躍遷,即產業由農業向制造業、服務業過渡,相比于高端制造業,服務業各部門多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產業關聯度高,是吸納就業的重要部門,尤其是我國現階段服務業還落后于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其對就業的吸納潛力有待進一步釋放。最后,由于沿海地區和產業結構具備“服務化”傾向的地區產業發展更為充分,其產業結構的不合理性對就業的抑制性也更加強烈,當然,不同地區產業結構高度化均可以通過發展服務業擴大就業。

表6 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本文重要的政策啟示在于說明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擴張可實現有效融合。產業結構升級對就業的影響需要辯證看待。在經濟發展和就業實踐中需要區分產業結構升級的具體形態,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規避就業規模的大幅度縮減,尤其是要高度重視產業結構高級化對就業的促進作用,充分釋放服務業的就業吸納潛力,在結構升級中穩定就業。除此之外,由于地理位置、政策規劃、歷史傳統等因素的差異,導致沿海地區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與內陸地區存在較大差異,因此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就業擴大也需要結合區域發展實際逐步推進。沿海地區可通過大力發展現代服務業的方式實現產業升級和促進就業,而內陸地區則可在充分發展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基礎上,積極承接沿海地區的轉移產業,向高端制造業和服務業躍遷。需要注意問題的是,產業結構升級(尤其是內陸地區)不是一蹴而就的,單純以服務業發展為導向,過度追求結構轉變極易導致產業結構虛高度化和地區產業同構問題,進而影響就業和經濟發展。所以,產業結構升級需要穩扎穩打,逐步推進,既可避免結構轉變導致的就業銳減,也可有效預防產業虛高度化、產業同構等問題。最后,產業升級過程中的結構轉變和技術變革對勞動技能提出更高要求,現有勞動力素質難以契合轉型后的產業發展,因此,提高整體勞動力素質,加快勞動力轉型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