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運用生態語言學批評方法,對《憤怒的葡萄》中的非生態話語進行分析,明晰話語背后的生態哲學,為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提供警示和推動作用。
關鍵詞:生態語言學批評 《憤怒的葡萄》 生態哲學
一.引言
語言學家豪根把“語言生態”定義為研究語言和環境之間關系的學科,開創了生態語言學的一大范式——“作為隱喻的生態學”。1990年韓禮德發表了題為《意義的新途徑》的講話,倡導對話語或文本中的生態或非生態因素進行批評分析,把語言研究作為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可能途徑之一來探索(趙奎英113)。這一個研究范式因此被稱為“批評的生態語言學”。
21世紀伴隨經濟發展而來的生態惡化使得“批評的生態語言學”愈加重要,衍生出許多運用范式。生態語言學的“超學科性”使其能運用到多個領域,為人們提供正確認識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其中,文學與生態語言學批評的結合拓展了兩者的疆域,可以同時給予兩門學科新的視野。
《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以下簡稱《葡萄》)是美國作家約翰·斯坦貝克的長篇小說,講述了在美國經濟大蕭條期間一個農民家庭西進尋找生存機會的悲慘故事。目前國內外針對這部小說的研究主要從文本解讀、人物分析、生態女性主義等角度展開,鮮少聚焦在其語言的生態特點上?!镀咸选分写罅康脑捳Z反映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生態觀,因此從生態語言學角度進行文本批評不僅有效,而且能了解語言與生態如何相互映射。本文選取小說第一章進行研究,分析小說的非生態話語,明晰話語背后的生態哲學,為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提供警示和推動作用。
二.施事與受事
根據韓禮德的說法,及物性構成了我們表述外部世界經驗語法的一部分,它把人們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分成若干種“過程”。通常人類是這些過程中最活躍的一端,而非人類、非生命處在另一端,只有在災難性的語境下,非人類才會更頻繁得充當施事者(韓禮德194)。
《葡萄》第一章再現了上世紀30年代美國南部大平原真實環境,為故事展開進行了背景的構建,并且多種語言特色能夠從側面解答本研究提出的問題。其中之一的語言特色就是施事與受事的選用。
第一章三分之二的句子都由非人類做主語,比如“沙塵”、“風”、“太陽”等,只有章尾出現了較為密集的以人做主語的情況,可以發現這一章符合韓禮德所說的“災難語境”。
①The dust from the roads fluffed up and spread out and fell on the weeds beside the fields, and fell into the fields a little way.(大路上的塵埃飛揚起來,落在天邊的野草上,落在附近的田地里。)
②Now the wind grew strong and hard and it worked at the rain crust in the corn fields.(現在風更大了,刮著玉米地里雨后干結的地面。)
例句①描述了塵沙的運動軌跡,展現了黃沙漫天的景象。這個句子使讀者將焦點放在黃沙的可怕、人類的被動無助上,營造了一種假象,似乎在這場生態災難中自然是加害者,人類是受害者。事實上,三十年代美國大平原上發生的塵暴的“形成是因為美國的那種不斷膨脹的能量最終觸及到了一片多變的邊際土地,破壞了那里已演化出來的脆弱的生態平衡”(沃斯特4)。人們過度開墾土地,進行機械化大生產,導致草皮大量減少,水土流失,最終帶來了塵暴。例句①通過將“dust”放在主語位置,隱藏了真正的施事者。
例句②由兩個短句構成,主語是“風”。這個句子前半部分是關系過程,具體說是歸屬類中的內包式,后半部分是物質過程。歸屬類句子指某個實體具有哪些屬性,歸屬類中的內包式指的是“某個實體是某類實體中的一份子”(韓禮德120)。在例句中,“wind”具有“strong”的屬性,而這個屬性是自身就有的,強調了“風”的自主性。物質過程是做某件事的過程,這類句子表達了實體做了某件事,或者對另一個實體做了某件事(韓禮德110)。例句②的第二部分就是一個有兩個實體,存在作用和被作用的物質過程句?!帮L”是自然力量的代表,而“玉米地”則是人類力量的代表,這個句子表現了自然力量對人類力量的單方面壓迫,掩蓋了人類對自然的破壞。
三.生態認知框架的構建
萊考夫的框架理論認為框架幫助人類認識現實。斯提布在《生態語言學》一書中就探討了如何借用框架理論進行生態語言學批評。他認為一個框架具有目標域和源域,源域即“資源框架”,目標域即“自然”。比如,人們會用“自然資源”指代“自然”,用“木材”表示“森林”,諸如此類詞匯都是根據人類的需求創造的(53)。其背后的生態觀是“自然必須被當作資本”(沃斯特6)。
《葡萄》第一章中的詞匯“dust”和“earth”即構成一個框架。文中,這兩個詞屢屢出現,而且每次出現時都具有正邪、強弱的語義色彩。“Earth”譯為“泥土”,是我們在說明一個地方生長著作物,建造了房屋時所使用的;“dust”譯為“塵土”,是干松的泥土飄散時我們看見的東西。第一章中“塵土”出現了24次,“泥土”出現了9次?!澳嗤痢背霈F時經常伴隨著 “scarred”,“pale”等詞,“塵土”伴隨出現的詞有“formed”,“lifted t”,“fluffed up”等。泥土是蒼白的,傷痕累累的,而塵土剛形成,處在上升勢頭。韓禮德曾指出新聞用語中常見的“增長主義”傾向(即表增長的詞匯被頻繁使用)源于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加重了我們對自然的索?。?0)。在小說第一章中,表增長的詞被用在了“塵土”上,形成了獨特的效果。土地日漸貧瘠,塵土卻肆意張揚,兩組相反的詞匯引起了讀者對生態災難的恐慌。但是,泥土和塵土本是同種事物,是人類賦予了它們截然相反的涵義。因為人為破壞,“泥土”變成了“塵土”,威脅日常生活,人類因為自己創造的認知框架而感到害怕。所以,從頭至尾,傷害自然和人類的其實是這套陳腐的框架,是人類中心思想。
四.委婉語的使用
William D.Lutz將雙言巧語(doublespeak)分為四類,其中之一是委婉語(euphemism)。Mary Kahn總結了科學文獻用語的非生態特點,第三種就是通過使用委婉語掩蓋事實。她指出委婉語能化負面為正面,讓使用者逃避責任(Fill&Mühlh?usler243)。如以下句子:
③The plows crossed and recrossed the rivulent marks.(耕犁在雨水流過的印跡上來回地劃了一列列的犁溝。)
④...where the wheels milled the ground and the hooves of the horses beat the ground...(在車馬往來,路面被車輪磨損和馬蹄踐踏的大路上)
⑤Every moving thing lifted the dust into the air.(地面上的各種活動都會把塵土揚到空中。)
為什么說這三句話是委婉語呢?因為它們都隱藏了真正的施事者。耕犁、車馬、汽車等都需要人去操作。耕犁和犁溝暗示了此地的農業開發。20世紀30年代以前,美國號召全國種植小麥,再加上拖拉機的使用,最終讓土壤失去了活力。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句“耕犁在雨水流過的印跡上來回地劃了一列列的犁溝”就將責任轉嫁給了無辜的器具。美國在經濟蕭條前實現了汽車的流水線制造,到了30年代汽車的普及率大大提升。塵暴之下穿行的汽車無疑加重了生態環境的負擔,其背后推手當然還是人。三個例句回避了人的作用,例句⑤甚至隱晦地將人為破壞概括為“地面上的各種活動”。雖然這一組例句也是將非人類用作主語,但功能和例句①②有差別。例句①②并非委婉語,它們側重在將人與自然作為兩組對立的事物,而例句③-⑤對真正的主語避而不談,委婉得免除了責任方。
五.結語
綜上,本文對小說《憤怒的葡萄》第一章的語言做了生態語言批評,總結出表現了語言非生態性的三個特征。但是,這種非生態性并非斯坦貝克的生態觀的體現,因為斯坦貝克“不僅深入了解過大自然,還積極思考人類在大自然中的地位”(高祥峪159),小說第一章的視角最有可能是資本主義精神指導下的剝削者的視角。最后,生態話語分析作為生態文明教育的有力工具,能夠推進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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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傅含芳,寧波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