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 陳凡去了麗江
似乎沒什么思想準備,有關麗江的話題,被沒心沒肺的女兒詩慧突然間捅了出來。這下麻煩了,一拎出來,楊曉莉心里就有了點不舒服,細想一下,是那種從骨子里直往外冒的寒冷。
大三在讀的詩慧,這些天怎么突然回了家,說這個月學校社會實踐活動,學分值不高,不如回家找個單位,只是這些天丈夫陳凡隨單位旅游去了云南,幾天里除了剛落地那會兒報了個平安,剩下的就沒一個電話,更別說微信。這不,心里正毛著,女兒卻哪壺不開提哪壺,咋咋呼呼地如同隨手撿起一只爆竹,不聲不響地自個兒點著了,還帶著一臉詭笑:“麗江,聽那些男生們起哄時說過。老爸活了大半輩子,也該瀟灑一趟。”
作為一家保險公司的副總經理,別看楊曉莉沒這方面的感受,但有些橋段還是聽說過的。如果不是因為陳凡這次有個麗江之行,她也懶得往這上面去想。但一個不可回避的事實擺在眼前,真的有這么個麗江,而且還是行將出發之際隨口漏出來的。
楊曉莉一驚,難怪那幾天,陳凡打了雞血似的,她也懶得說穿。哈,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想說?但是單位旅游這么大的事,哪有不透風的?說是七彩云南,如果景點里劃掉了麗江,他還有這般彩色心境?
不惑之年的楊曉莉天生麗質,再加上一直在保險行業泡著,是人是鬼都見過不少,自然保養得水嫩光鮮。詩慧一上大學,更是省去了不少煩心事,同事們也說她如同返青的麥苗,來了個什么第二春。
女兒這么一驚一乍,晚餐真不知是個什么味。楊曉莉白了女兒一眼,幾句責備的話雖說忍了,但一想到陳凡臨行前那種掩飾不住的興奮勁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哈,小樣,一個云南六日游,就忘了家里還有娘兒倆,打個電話發個微信的就誤你事了?楊曉莉追著打過去一回電話,陳凡支支吾吾的,埋怨什么大理、熱帶雨林什么的信號不好,“其實也沒有什么玩頭,徒有虛名罷了”,還有長途漫游、老夫老妻了之類……特別是估算著應該到了麗江的那天晚上,那邊的手機居然早早地聯系不上,想來個視頻都搞不定。
楊曉莉打定主意,等陳凡一回家,就讓他把這幾天的行程一五一十地“坦白從寬”。幾天后的那個晚上,陳凡是子夜時分到家的,如同被抽了骨髓一樣,三句話沒說,一頭軟塌塌地癱在床上。第二天去公司之后,連續三四天也沒回家,說是趕著補班,業務落了不少,客戶催得急。楊曉莉打了幾次電話,有一次話題還故意往麗江那地方繞了下,結果陳凡也不應腔,只是說了句“回家再說,我倒是想有點什么,可這回卻沒那個運氣”之后,就不再有話了。
是真有了什么,還是真沒有什么?這不就是不靠譜么?她想起來了,陳凡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臨出門時還從包里拽出來一條紅絲巾:“老婆,真的沒什么好買的,就這個……還算看得上眼。”
A2 意外發現
這個,還真有點看不上眼。
那條紅絲巾就在衣柜里,看了幾眼,又嗅了幾下,倒也沒有聞出什么道道。剛一隨手丟在床上,詩慧飛了進來:“喲,真看不出來,別看老爸三拳打不出一個悶屁,一趟麗江,學會浪漫了?”
“去,瞎說個啥。”楊曉莉順水推舟,“你爸心里哪有你老媽?這是帶給你的……”一順手,還沒遞過去呢,詩慧卻一臉不屑:“OUT!OUT!太老土了吧,我戴這個?同學們豈不笑掉大牙?咱還小著呢,難道還要像你們那樣,想來個什么《致青春》?”
“你說,你老爸這趟回來,怎么沒聽他說起麗江?”還是心里藏不住。
“老媽,就這點事,你還放心不下?你還真以為只要男人一到麗江,就想艷遇的事?那是人家景區景點,故意拿這個噱頭炒作……”詩慧一扭頭,大大咧咧的樣子。
這哪是什么大學生啊?真擔心她在學校里學沒學到啥:“老媽,虧你還搞保險,好歹見過不少男人,這么多年真是白混了。你得允許男人有私人空間,總不能什么話都要匯報思想,他又不是犯罪分子,你也不是什么紀委反貪局?”
估計這話有些過了,當女兒的忽地又討好起來:“老媽呀,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倒是想了個辦法。”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楊曉莉應了一句,其實心里頭還真希望陳凡這次回來,能透露點麗江之行,不管怎么,漏點風聲也好嘛。沒想到詩慧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下來:“老爸好不容易去了一趟麗江,總不會沒有留下點什么?”
跟著詩慧來到書房,打開電腦,楊曉莉看著女兒的指頭,熟練地在鍵盤上如同小雞啄米似地亂點了一通。一會兒,詩慧的眉頭展開了:“媽呀,還真有意外收獲……”
這話,讓楊曉莉一驚。心頭還沒平靜下來,女兒在那端得意的樣子讓她有了驚喜:“知道不?我有辦法進入老爸私人空間……你看看,老爸這幾個晚上雖然沒回家,可晚上在單位里也沒閑著,還真的寫了這么這么個東東,呀,還是小說,說不定就是刊物如今青睞的非虛構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個文檔復制下來,“居然……好幾千字,老媽,咱得好好琢磨琢磨。”
順著詩慧的手指望去,楊曉莉看清了陳凡保存的一個文檔,真的是一篇小說的雛形,題目居然真的與這趟旅游有關:《或許,這不是麗江》。
接下來,母女倆津津樂道地所對付的,就是這個小說。小說的主人公叫一飛,楊曉莉看了幾行,心里還在嘀咕呢:為什么叫一飛呢?
怎么就不能叫一飛?詩慧急了:往下看,寫得蠻像小說的,到底是虛構,還是非虛構呢……
B1 《或許,這不是麗江》之一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一路的“風花雪月”,還有“印象云南”和“彩云之南”什么的,又乘船兜了小半天滇池,一飛亢奮得直呼過癮:真神奇,這才幾天,就把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都體驗了一遍?
“胖金哥,話可不要說得太滿。還有更絕的,只是你還沒體驗呢……”隨行的同事袁大笑得有點猥瑣,口氣如同土著,喊起“胖金哥”來一點也不生疏。幾天下來,從導游的嘴里,他們知道了這里的一些風土人情,比如稱呼少男少女,并不是想象中的“阿黑哥、阿詩瑪”,而是叫“阿鵬、金花”,也有叫“胖金哥、胖金妹”的……看來,這也印證了早年《五朵金花》和《阿詩瑪》那兩部經典影片對當地旅游業的影響統治力。
袁大說:“一飛,胖金哥,這還早著呢,到了麗江,才是品味了真正的七彩云南;要是不來麗江,這趟就算白來了。”
“搞得像是來過似的……”一飛剛要質問,遭到阿巍攔截:人家本來就來過嘛,跟著袁大混,瀟灑走麗江,還能沒一場艷遇?
去年國慶節,劉總私下獎勵過袁大一次麗江之行。剛回來的那幾天,袁大如同霜打的茄子,好多幾天之后這才枯木逢春。“你來過一趟了?為什么這次不去平遙?”
“就是因為來過,這次更要故地重游,彌補上次遺憾。”袁大還沒說完,阿巍哈哈大笑:“怎么樣?老蛐蛐,今晚,我們交給袁大,肯定不虛此行。”
一飛只得隨聲附和,看著袁大得意的笑臉,眼前浮現出自己剛出大理火車站的那一刻:出站口兩旁站滿了夾道歡迎的美女導游,清一色的民族盛裝,讓人感覺仿佛置身于女兒國。
傍晚時分,當著大家的面,導游向劉總請求:“今晚,留宿麗江?”
其實,這些在旅游合同條款里寫好了,劉總只是想顯擺權威博眾一樂,畢竟這是云南之行的最后一個夜晚。
麗江古城撩開了裙裾,古樸的小木樓一排排緊挨著,清一色的長條石板巷阡陌縱橫,澄清透明的麗江緩緩穿繞……耀眼的是可作街燈、店幡的一串串紅燈籠,襯在夜空中燈點星星,映著麗江閃爍迷離的光斑,灑在光亮的石板上五光十色……
“是人間?還是仙境?”一飛剛一愣神,卻見袁大順手一指:“去,那邊,酒吧街。”
一行人向著酒吧方向踱去。天氣格外捧場,微風爽歪歪,星月來相伴。小木樓夾街夾江而立,綿延數百米;均為上下兩層,每層都是大通間。一張張長條木桌沿街靠窗而設,夾桌可坐八到十人。走進酒吧街,熱鬧撲面而來:賣酒的吆喝客人進店,喝酒的仗著酒興或說笑、或放歌、或起舞,最熱鬧的是樓上的,店家的年輕女招待穿著納西族服裝,率領酒店客人與對面酒家的客人飆歌。
“上樓!”幾個人挑了間有空座的酒家,剛一落座,這才發現劉總不知何時也在這里,還有的是平常在單位上不怎么說話的幾個年輕女同事,此時與劉總一起擠在仄仄的木板樓梯上。
一飛側臉等著袁大,阿巍倒搶了個先,在木板樓梯口坐了。如此之下,如何再換地方?看來,今晚的麗江之行,就只能是跟著劉總后面,“一碗清湯掛面啦,還能想咋的?”一飛暗自叫苦,嘆氣聲忽有忽無,幸好沒有人聽見。
啤酒小菜還沒上菜,對面的那家酒館就有一群青年男女拉歌叫陣。劉總不明事理,倒是酒店女招待示范著拿起竹筒敲著木桌,一邊喊著“呀嗦、呀嗦、呀呀嗦!”見眾游客不懂,女招待連忙解釋說,對歌時只唱一首歌的三四句即可,完了喊“呀嗦”,如同“加油”的意思。
見這邊一時還沒反應,對面一位眼鏡男撩撥起同伙聲嘶力竭地叫陣,沒等劉總一聲令下,袁大與阿巍他們,還有單位女同事這一大幫人,聲嘶力竭地討伐起來,這邊撞擊著啤酒瓶,聲音亮出最大分貝,讓劉總重溫一把臨陣指揮的統帥感覺,還一再要求不要拍照,更不能發朋友圈。雙方聲嘶力竭地嚎了好一陣子,鬧得其他酒店都不敢接腔,于是,大家得勝回朝一般,把一桌酒菜來了個光盤,挺徹底的。
一看手機,都快夜里十點了,一飛不由地心里暗自叫苦。劉總吩咐大家早點回屋休息。袁大應了聲好,就招手喊大家原路返回。
好不容易到了一趟麗江,兩個多小時就扔在這里,與一群不認識的人飆歌一場,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
一飛不解地望著袁大,阿巍也在后面嘀咕著:扯幾嗓子,喝點啤酒,這不就是露天版的卡拉OK?艷遇之都,還艷遇個頭?
“你還想怎樣的?出來玩,你還當真想艷遇一把?”袁大一擺手,“你那個心思還是趁早歇菜,平平安安地離開,才是正經。要是有人拍了視頻傳到網上,可能我們人在飛機上,家里的‘紀委就開始忙乎了。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沒事更好。好歹我們來過此地,到此一游罷了。”
一飛他們幾個前頭走著,后面幾個女同事簇擁著劉總。不一會,大家回到賓館,一飛還正來氣呢,忽地,手機有了微信,是阿巍的語音:你一個人,馬上出來!快點,前面等你。
不遠處,就是等待的袁大和阿巍他倆。“怎么?都這么晚了。”
“你不想去?那你回吧。”袁大聲音小了,“傻鳥!”
B2 《或許,這不是麗江》之二
宛如打了個秋風,幾個人故地重返,雖說只隔了個把小時,但此時的麗江夜景,算是實至名歸。
各家店鋪門前,多了些游走的賣花姑娘,幾個人撥開一路遞花的小手,眼睛所及之處,幾乎每個店面里都有男男女女在與啤酒較勁,還有的是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局的舞者。有的店內不管男女老少,大家都在一起扭著,如正在旋轉的陀螺,這其中還有些黑人搖滾歌手,分不清來自哪個大洲。一個彈吉他的黑人打了個口哨,做出一個數錢動作。
這一帶號稱酒吧街,來之前,一飛在網上搜了一下,曉得了這樣的一句廣告語:“麗江,一生中不能不去的地方。”
猶豫之間,袁大一閃身進去了。一飛進門之前,還返身退了兩步,抬頭看了一下店名。
早有服務女生過來,搬來一箱啤酒。“不用這么多,一人兩瓶夠了。”阿巍吩咐著,服務女生站在原地沒動,也不接腔,以一種怪怪的眼光對峙。旁邊一個賣花姑娘竄了進來,用不大標準的漢語說道:好不容易來一趟,還不瀟灑一下?一瓶啤酒也不貴。
一飛愣了:“這小瓶子,一瓶350毫升?35元,還不貴?當我們是煤老板吶。”
“三個大男人,只喝這么兩小瓶?天上扔餡餅,也砸不到你們頭上。”服務女生咕嚕了一句,“看那邊,三個小女子,還整一箱呢。”
一飛斜了一眼,眼睛如拖把一樣橫掃過去,在這個有點“店大欺客”的屋子里,滿眼美女扎堆,只是大家各忙各的,無視他人存在。所謂的忙,也只是她們個個如同通了電一樣,腿顫身子晃的沒個停的意思,肉身仿佛是一只上緊了發條的悶鐘,只可惜沒個聲響;再一個就是那一張張嘴巴,在光怪陸離之間動個不停,如同一臺臺碾磨著各種食物的粉碎機。一飛的那條拖把縮了回來,就在眼前,鄰桌不遠處,半坐半趴著三個年輕女子,柔美的燈光之下,愈發吸引眼球。
阿巍的眼睛游了回來,宛如一只飄蕩累了的船,今晚就想在這里拋錨停泊過夜。一飛本想數落一下,可經不起對面那一群美麗的吸引,與袁大一起朝那邊望去。一飛想不出一個接近她們的理由。阿巍倒是鬼精鬼精的:“袁大,哥們聽你的。”袁大想了想,正要湊近尋個話頭,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三個女子其中的一個,吹來一聲口哨,另一個彈了響指:“胖金哥,三對三?”哈,果然是麗江。
三個男人雖然動作上有點扭扭捏捏的,但是腳肚子早就在桌腿之間打晃了。一飛還沒等問呢,與他坐到一起的那個女子就自我介紹說她叫李靜雯,山西過來的,電信公司上班,“哪是你們想象的那種女孩?正宗良家婦女,喏,身份證。”
隨著啤酒杯一同推過來的身份證,只不過證上的那人,遠沒有眼前的這個漂亮而嫵媚。“身份證,大頭照,美人也丑鬼。”這是從袁大身旁那邊發出的聲音,“幾千里大老遠的,放松嘛。我叫黃春香,開了家幼兒園;這位是劉慧,全職太太,她老公是煤老板,甩出的錢能把你們幾個給砸昏嘍……哈,你們幾個,想不想讓煤太太砸一下?”
阿巍正要自報家門,還是袁大有經驗,連忙接過話茬,說是從安徽來的,接著報出了三個人的名字和單位。
只不過,袁大自報家門的這幾句,沒有一句是真的。一飛樂了:這家伙,撒謊不打草稿不說,臉不紅心不驚肉不跳的。
啤酒真是個好東西,瓶子一撞,香煙也隨之飄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一點兒主題也沒有,覺得爽了就是唱歌哼調兒。
“人說山西好風光”是她們的聲音,“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是這邊的調子。沒幾首歌下來,嗓子也喊得累了,腳下的啤酒瓶子也多了幾大堆。好在,每次喝完了一箱,大家輪番去買,雖說是小瓶子35元一瓶有點貴,六個人采用的是最為原始的“抬石頭”方式,也就是通俗的AA制,一時也沒人覺得這種酒水的價格貴到哪里去。
B3 《或許,這不是麗江》之三
兩個地方的風土人情聊得差不多之后,一時突然的沒了談資,一方邀請他們去山西玩,那里有北岳恒山、平遙古城、云岡石窟什么的;一方邀請她們來安徽玩,這里有黃山、九華山、敬亭山、齊云山什么的。雖是這么幾句,大家都感到少有的輕松,平時不想說的話,就這么兩兩成對地講了個痛快。
阿巍話語多了起來,仿佛到了他一生中的最盡情最浪漫的時刻。袁大倒沒有什么具體動作,他只是與那個叫李靜雯的女子悶頭喝著啤酒,眼睛瞄著屋子中央,那里有好多人邊扭邊唱著。也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么,一旁還有一些人在排隊,像是候場似的,似乎所有的人都有這種感覺,那就是這個麗江之夜,睡覺實在成了一種浪費。
黃春香提議:我們猜拳?要不,石頭剪子布,誰輸誰喝酒。
袁大嘀咕了一聲:“時間飛快,還有酒沒有?再飆幾支歌,好歹紀念一下。”
這一說,阿巍坐正了身子。李靜雯附和道:“那就飆一飆,明天還要去玉龍雪山,早點閃吧。”
匆匆地,三男三女對唱了首《難忘今宵》,再一看表,快到子夜了。幾個人留了手機號,又加了微信。
沒走幾步,真的就要閃了。“真是的,人說山西好風光。”三個大男人返回酒店。
第二天,三男三女在機場廣場迎面相遇。一飛迎上去想打招呼,對面分明也看到了,居然就這么從他們身邊一扭身,旁若無人似地遠去,讓等著招呼的三個大男人,秒閃成了路人。
眼瞅著她們進了候機樓,阿巍罵了句:“媽的,裝什么清高,老子后悔了,昨晚上不和她們喝那么多就好了。”
“機會來到眼前,你沒珍惜。”袁大也氣,“打她們手機,我們幾個一起打,總會有一個通的。”
同時掏出手機,袁大聽到的是關機提示音,阿巍的一直是占線,倒是一飛的總算撥通了,出現了一個蠻橫的男聲:“干什么?”
一飛恨不得吃了捏著的手機。
“我去,這就是麗江?”還在想著臨別時李靜雯那個靦腆表情的袁大,也變了臉……
A3 一飛,是不是你爸?
存在陳凡私人空間的這個叫作《或許,這不是麗江》的小說,寫到這里,如同停電時的突然跳閘,說沒就沒了。
“看不出來,你爸在麗江,那么花花腸子?”楊曉莉咧了咧嘴,一口氣吐出來,仿佛伸出了若有若無的蛇信子:三個男人對照一下,你說你爸倒像是哪個?
“哪個也不像。”詩慧還惋惜于小說情節的斷崖之中,“真沒勁,鬧了半天,啥都沒有,還艷遇?艷遇個頭喲。”
“一飛的原型是不是你爸?就是那種自傳體小說?”楊曉莉嘀咕了一句,立馬被女兒頂了回來:老媽呀老媽,這是小說,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懂么?小說還沒寫完,你要問我,我哪知道結尾?
停了停,女兒還在埋怨母親的多心:父債子還,天經地義。還是我來續寫吧,換成我寫,應該是這樣的一個結尾。
于是,詩慧親自操刀,來了個小說接龍。第二天,楊曉莉掃了一眼女兒這個篇幅不長的杰作,感覺到女兒的文筆還不賴,似乎給陳凡原來的那個小說,安裝了一個有點另類的插敘,或者說是尾巴。
看來,父女倆之間的代溝,不單是年齡之間。楊曉莉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好在,幾個主人公還是沿用了原名。
C1 《或許,這不是麗江》之四
宛如足球賽踢個了上半場,后來的賽事,還沒等到中場休息,一飛就云里霧里了。多日之后,幾個人回到單位,一飛這才慢慢地回憶起那個麗江之夜的下半場,竟是那樣的不堪回首:
那家店鋪打烊了,他們幾個是被店主一一推醒的。腳下的啤酒瓶子被碰撞出的聲響,夢境里似乎有了種戴鐐銬的沉重感。最先醒來的是一飛,他揉了揉朦朧之眼,這才看清楚阿巍醉得不輕,袁大也在一旁打起了山響的呼嚕。
三個山西女子,早就閃了?
“先生,請問哪位買單?”店主撕單的響聲,清脆得如扯開了一匹綢緞,接著報出來的,是一個近似于天文的數字。
“有這么多?”一飛剛想質疑,阿巍發飆了:“怎么著?這么一小瓶啤酒,要35元老子也沒有還價。再說,我們喝了這么多嗎?快上100瓶了?你當我們是酒桶?老子也不是來洗啤酒澡的?要是洗的話,直接跳進麗江不就完了……”
店主也不吱聲,冷冷地看著他們幾個,一時,兩旁就這么僵持著,最后還是袁大扯了扯一飛:“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認栽得了,那三個明顯是酒托……一個個不得好死!”
A4 或許,這不是麗江
詩慧的這個小說接龍,也是不明不白地到了這個坎上,如同爆胎的車趴了窩:就這么著了。
“你們父女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天生一個德性,別說寫小說,干什么都是虎頭蛇尾。看看你寫的,這樣沒個交待,誰能看個明白?你肯定在大學里沒好好讀書,懸疑小說或者說是什么驚悚小說看多了吧?小說,還有像你們倆這樣寫的?什么陰暗心理?幾個山西女子,人家好端端招你惹你了……”這回,楊曉莉發了感慨。
“你說怎么寫?我想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寫,我的地盤我做主,不行嗎?”詩慧一嘟嘴,“小說,不就是瞎扯?人家那些網絡寫手大咖,哪天不碼個三五千字就不算完,其實,又幾個有生命力?我和老爸兩個寫小說的都不把這事當真,老媽你還較什么真?”
楊曉莉說:“好了好了,誰跟你們較真啊。”
一轉身,又嘀咕了一句:“詩慧,要我說,你爸爸寫的這個……或許,這不是麗江?”
這時,窗外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楊曉莉一伸頭,看到了樓下的停車帶,陳凡的車子已經緩緩地趴穩了,末了,又是一聲車笛。
看來是忙完了單位的事,陳凡手里拎著一大堆東西。這次麗江的事,還要不要問問他?還有這個小說的事?一瞬間,楊曉莉的心思有了點拋錨。
隱約,樓道里有了丈夫的腳步聲。楊曉莉堅定了主意,要是旁敲側擊般追問,最好能問出一個“莫須有”來。這回要是不問,以后男人的膽子會不會越來越大?“還居然寫小說?要是沒有這么個情況,憑空捏造也寫不出來,誰信呢?”
一絲擔憂劃過,讓她一時還有點心煩意亂,有了鑰匙轉動的聲音。門開了,奇怪的是,陳凡這回沒同往常一樣,一進門就與她打個招呼。迎到門口的楊曉莉,就這么直愣愣地望著丈夫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了點毛毛的:就在那么一恍惚的時刻,她發現丈夫今天的眼神,凝重得像是能擰下水來……
作者簡介:
程多寶,中國作協會員。曾在《解放軍文藝》《北京文學》《莽原》《飛天》《芒種》等40余家省以上純文學刊物發表小說作品數百萬字,有作品被《小說精選》《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大字版》《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作家文摘》等轉載。
曾獲“《解放軍文藝》雙年獎(1995—1996)”“第三屆延安文學獎(2015—2017)”“安徽省短篇小說雙年獎(2016—2017)”“《啄木鳥》我最喜愛的年度佳作(小說組冠軍●2018)”等若干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