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制香，縈縈繞繞人世間

馮慧寧

人們喜歡香氣。

一線香，一縷煙，從原始的部落時期起，人們便開始焚燒香蒿，在縷縷升騰的香氣中，尋覓著內心的寧靜。不知何時起，“香”開始成為了祭祀、除穢必備的道具。禮佛拜神以香傳遞心愿。燃一炷香，仿佛在燃燒自身光陰，燃燒無私奉獻的心靈。

在傳統文化中，“香”也被賦予代代相傳，生生不息的含義，也是文人墨客修養身心、啟迪才思的妙物。從古代開始，“香”就有著廣泛的用途，它可以用于熏燃、懸佩、涂敷、食用……制香工藝開啟了不同香的不同妙用。越南盛產珍貴的沉香，制香產業更是遍布各地，人們通過制作這種被視為“連接人類世界和神明天地的橋梁”的香，將香的文化流傳了千百年。

沉香，源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奢侈品”

越南沉香在人類的歷史進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公元3世紀，越南人開始和印度、中國等國家的商人做起了沉香生意，將沉香文化通過絲綢之路傳播到阿拉伯地區，出現在各大圣地以及宗教儀式中，隨后聞名世界。

沉香的產生被人視為集天地靈氣之精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創造了沉香的香氣。受傷是沉香形成的一個先決條件，真正純天然野生的沉香是樹木在遭受大自然的雷電、蟲咬等傷害后，從傷口中自動分泌出樹脂和感染的真菌發生巧妙的反應，再經過大地、陽光、海風的侵蝕，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而沉淀成為一種帶有香氣的油脂，這種物質就被人們稱為沉香。沉香樹的樹齡越長，受傷的過程越復雜，醇厚沉淀的時間也就越久，這樣產生的沉香品質也越好。

越南沿海的地勢條件，帶來了適宜結香樹木生長的氣溫和降水。因地理條件的不同，越南各個產區出產的沉香都獨具鮮明的個性。

位于越南南部海岸線最東端的芽莊，是重要的出口港，很多地方出產的沉香在此匯集，并運送至全國，自芽莊運送而出的沉香，即被冠以芽莊沉香之名。芽莊的沉香香氣清新自然，聞起來有絲絲涼意從鼻腔蔓延到肺腑。而越南中部南北走向的富森山脈所產的富森沉香因香體所落入的土質為紅色，在長久存放后顏色會轉為偏紅色，故稱為紅土。紅土沉香價格昂貴不亞于頂級沉香奇楠，味道更是在悠遠濃重中再帶一絲甜美甘醇的奶香。越南中部的承天順化省自古就是沉香的重要產區，漢朝時期文獻曾記載有千畝香林與香市，順化沉香味道綿柔輕盈，與惠安的沉香雅致宜人略微相似，皆是香中的經典與代表。

一方水土成就一方沉香，每一種沉香，每一縷香韻，都是時光與土地成就的好味道。

好沉香可遇不可求，在市場上無論是整塊的沉香原料還是雕琢過后的沉香飾品，售價都相當高昂，價值不菲。而那些用沉香邊角料制作而成的線香、棒香等可燃香的價格則便宜了許多，也成為了更多香味愛好者的選擇。

制香，盛開在工人中的“花海”

早在公元初年，越南人就已經開始懂得開采沉香，研究制香，從那時起，開采沉香就有著諸多嚴格的限制要求，開花結果期的沉香樹和幼小的林木是一律不準砍伐的，即使是已經結香的沉香樹，也要靜待數十年，到其成熟期才可以開采，并且規定一年中的采香時間不可以超過三個月。細水長流的開采方式讓越南的沉香資源品質穩定，制香產業也一直蓬勃發展。

沉香制香，需要使用沉香粉和楠樹皮粉按照一定比例配置，然后適量加水充分攪拌成香泥，制作成常見的線香或棒香的樣子后，曬干定型，即可成品。

成型的線香不僅有直線形的熏香，還有依據燃燒方式的不同細分出的豎直燃燒的“立香”和橫倒燃燒的“臥香”。線香的絕大部分是無芯的，即通體都由香泥制成，氣味更為純正。而帶有竹芯或木芯的線香被稱為棒香或簽香，棒香多是祈福所用的香火，所以制作的原材料較少使用名貴的沉香，更多會用檀香、榆樹皮或者是八角、茴香等香辛料，使用這些材料制作出來的棒香香氣雖不及沉香那樣厚重方遠，但是勝在價格低廉，依舊受到許多香客的喜愛。

每年臨近春節時，祈福上香的傳統習俗產生了大量的市場需求，此時到越南的許多村莊里都能看見大批的制香工人在加緊工作，趕制棒香。其中位于越南河內市郊的廣福考村（Quang Phu Cau）就是具有百年歷史的著名制香“香村”。曾經，制香只是村里的副業，隨著市場對香的需求增大，制香開始成為“香村人”的主業。因為制香能帶來不錯的收益，工作過程比繁重的農活輕松許多，所以，在“香村”有70%的人口參與到制香的工作中，制香工作給將近3000個家庭帶來了主要的收入來源。

制香的工作不僅改善了當地人的生活，一簇簇顏色艷麗的棒香還成為了晾曬香場的獨特風景，在晾曬場上不僅活躍著制香工人的身影，還有不少為這番景色慕名而來的游客和攝影愛好者，他們在這里發掘著那些源于勞作、源于生活的美。在他們的鏡頭里，工人們把一捆捆制好的棒香理好之后，隨手一放，棒香便散開成一束花的形狀，碼在一起的棒香在晾曬場上宛如無盡的花海，美不勝收。

品香，安神養性之良方

眼觀棒香花海盛放，鼻嗅熏香醇厚優雅。制香產業的繁榮，除了宗教祭祀需求龐大外，也得益于品香文化的盛行。品香文化歷史久遠，禮儀繁雜，一場品香活動不僅對品香人的穿衣戴帽有要求，對品香人坐姿、遞香姿勢等也有著一定的規矩。因此在古代，君子們便將品香、品茗、插花、掛畫稱為“四雅”。唐代的李密喜歡獨自攜香具、香品在樹木清香的山嶺中焚香品香，使身心融入在青山綠水和特殊的香氣之中;宋代的蔡京品香則要有氣勢，要使煙氣蓬勃而出。君子品香，于香中修身養性，更多的香客，常是在熏香中凝神養心。

熏香是使香料揮發的方式，線香、盤香、香粉等都是熏香常見的形式。越南的熏香所產生的香氣，除了君子般細品外，也會被用于醫療保健、熏衣化妝、香化環境，可見熏香的用途十分廣泛，是居家養生、陶冶情操必備的日常用品。

一方沉香，因地勢起伏而生長、傷痕疼痛而沉淀、天地靈氣而芳香、歷史進程而聞名;一把制香，可以用來為世代子孫祈福，在百年平淡歲月里漸成不可獲取的經典;一方香氣，可祭祀神靈以養情、保健療病以養生、香化環境以養鼻、香衣消遣以養性。一線香，一縷煙，縈縈繞繞著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