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辣之余，寬厚猶存

紀幸波

摘 ?要：王熙鳳是小說《紅樓夢》中最精彩的人物形象之一，以往人們對她的印象主要停留在精明強干、為人潑辣的少婦形象。本文嘗試以課文《林黛玉進賈府》為切入口，整合小說文本，以王熙鳳對待林黛玉這位賈府之客為主要視角，從待客之道對王熙鳳這一人物形象做更全面深刻的解讀。

關鍵詞：王熙鳳;林黛玉;《紅樓夢》

課文《林黛玉進賈府》以黛玉進入賈府為中心線索，讓眾多人物悉數出場。其中，以王熙鳳的登場最為“濃墨重彩”——“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顯示出她的不俗身份和地位;在眾人面前的“一哭一笑”“轉悲為喜”，更被認為是“教科書級別的表演”。這些分析往往使人對王熙鳳的認知止步于行事張揚潑辣、為人八面玲瓏。《紅樓夢》的經典與偉大，恰恰在于人物塑造的立體感與復雜性。正如曹雪芹在小說開篇處所強調的，書中的人物大多是“正邪兩賦”。如果我們嘗試從小說中擷取更多的文本細節進行分析，就可以挖掘出王熙鳳身上寬厚的一面。

一、憐香惜“玉”的欣賞

首先，王熙鳳初見黛玉后所發出的一番經典贊嘆，被普遍認為是出于奉承賈母、迎合三春的需要。誠然，鳳姐有出于討好的應酬之態，但不能完全抹殺她對林妹妹的欣賞。且不說“看”是“攜著黛玉的手”慢慢地看，只有真正被打動才會沉浸其中投入地欣賞;打量則是 “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更有脂硯齋眉批云：“真有這樣標致人物，出自鳳口，黛玉豐姿可知。宜作史筆看。”可見這是王熙鳳對黛玉發自內心的真正贊嘆和欣賞，也是對黛玉神態氣韻的高度肯定，甚至可看作與史家齊等的評語。

另一處值得注意的對比是，在薛寶釵在進入賈府后，賈母多次盛贊薛寶釵“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眾人亦“多謂黛玉所不及”。如此形勢下，王熙鳳對這位親表妹的唯一評價只是“不干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在對林妹妹憐香惜玉而對薛寶釵冷眼旁觀的背后，可以看到鳳姐自有堅持的審美抉擇。再細讀小說，會發現王熙鳳和林黛玉是《紅樓夢》中僅有的兩個以男兒方式教養的女子，熙鳳是“自幼假充男兒教養”，黛玉則是“不過假充養子之意”。盡管兩人在學識才情上相較甚遠，但這種超越性別的教養方式在無形中使兩人都具有一種超越一般閨閣女子的不凡氣質，王熙鳳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才干過人;黛玉則是“舉止言談不俗”，詩情奪人。或許這番細細打量的背后，就包含著這不解之緣。

二、忙而不盲的發問

再者，是第三回中王熙鳳對黛玉的一連串發問：“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么藥？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這里王熙鳳問得急迫，也等不及黛玉的回答，就又立即轉向對婆子們的發問，似乎顯得虛情有余、真誠不足。但細究起來，這里“匆忙”的發問除了展現了王熙鳳作為榮國府當家者執掌大權、處事干練的風范，也流露出鳳姐對黛玉這位初來乍到的孤女的疼惜憐愛。若非有著敏銳的感受力和非凡的洞察力，絕不可能將黛玉的衣食住行處處想得如此周全細致;若非對柔弱纖細的黛玉有著別樣的溫厚關愛，也無法將黛玉的內心感觸體察得如此悉心細膩。這一段鳳姐問得“匆忙”但卻絕不“盲目”。

三、情真意切的呵護

隨著黛玉入住賈府，既而住進大觀園后，她的日常起居生活中，隨處可見王熙鳳體貼的關懷。《紅樓夢》第五十一回中提及，王熙鳳與賈母王夫人商議嚴寒時節由李紈帶著姑娘們在大觀園里用飯，理由便是“別人還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也許還是會有人腹誹鳳姐這么做帶有討好賈母的成分，但這個分爨而食的建議確實是出于真心呵護黛玉身體的需要。盡管王熙鳳時不時會戲謔林妹妹是個“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但是能設想得如此體貼入微、安排得如此周全得當，絕不是出自私心那么簡單。精明能干的鳳姐能不怕費事提出此建議，也才能讓人發出鳳姐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的感嘆。

這一點，就連常有寄人籬下之感、心思纖細敏感的黛玉都有過清楚的表示。小說第四十五回中，當薛寶釵建議林黛玉熬煮燕窩粥來喝時，林妹妹表示“老太太、太太、風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只是擔心怕惹下人嫌惡。能讓自覺活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環境中的黛玉道出這句“沒話說”，不就是黛玉對王熙鳳寬厚疼愛之心的極度肯定嗎？

王熙鳳是整部小說中作者花費最多筆墨的人物之一，而讀者熟知的往往是“鳳辣子”“酸鳳姐”強悍刻薄、尖酸毒辣的一面。偉大的小說越讀越深，經典的著作常讀常新，只有當我們學會以課文為切入口，向小說文本更深處漫溯，才能領略到《紅樓夢》中人性描寫的復雜與深刻，也才能體會到王熙鳳這個人物身上潑辣之余、寬厚猶存的另一面。

參考文獻：

[1]曹立波.紅樓夢十二釵評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

[2]歐麗娟.歐麗娟講紅樓夢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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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紹良.細說紅樓[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6.